第5章 五只手

第五章

        回了家，夏放缓一连好几天都在回忆那天小孔成像看到的玩意。

        少年时期的小孩总是对性有着无穷多的好奇，大人们觉得这事不好交代索性一字不提，没接触过的又会觉得这玩意难以启齿，一提就面红耳赤，提到半个字就跟做了一样。

        而男孩子们对这又颇有自己的研究。

        在高一的时候，李星燃就伙同几个小男生一起拨打“借精生子”富婆的电话。

        电话开上免提，个个捂着嘴害怕笑出声来被人听见。

        结果一打过去，那女的就带着浓重的乡音粗声粗气地问：谁啊。

        李星燃哥几个吓了一跳，不知哪个蠢逼还直接高声大喊了句“我爱你宝贝”，吓得李星燃跟触电似的立刻挂了电话。

        富婆很快又回拨来，李星燃清了清嗓子，用这辈子连在床上都不可能有的雄浑男声说：对不起，打错了。

        富婆说：rnm，我爱nm。

        当时钟佳妍还开玩笑，真富婆就在你背后，何必苦苦寻觅呢，傻施主？

        李星燃和夏放缓异口同声地叫她爬。

        晚上在按照规定做英语听力，正当mp4里的男声熟悉地念到“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时，付裕便直接门都不敲就进来。

        夏放缓早就习惯了这个教育自己进别人房间门要记得敲门自己却从来不做到的老妈。

        “吃西瓜。”付裕把三角状红彤彤的西瓜安置在她桌子边上，“你爸带来的。”

        “戴？？”夏放缓大惊失色，“戴什么？？？”

        “……？”付裕懵了下，给了她一个爆栗，“带西瓜啊，能带啥？”

        “……噢噢噢噢噢噢。”

        夏放缓尴尬地笑了起来。

        不是戴小雨伞啊操。

        “你这一天天的在想什么呢？”付裕显然不懂自家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懂了这么多，只是不满地，“赶紧吃完西瓜继续写作业。”

        “知道了。”

        夏放缓随便挑了瓣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夏天明前段时间去新疆出差，在那边给他们寄了不少瓜果，新疆的水果果然个个饱满甜蜜，和人一样娇美。

        夏放缓一边嚼动亮红的瓜瓤一边含糊不清地，“老爸回来了吗？”

        “还没，下个周吧。”付裕说，“正好我下周要去云江市看看，那边的医疗器械经营许可证还没办下来，新招的几个店员都很着急，你和你爹就相依为命，让赵阿姨少弄一份就行了。”

        “知道。”

        老把我当小孩。

        我才不是好不好。

        我是大人。

        超级超级大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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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万籁俱寂。

        窗外的榉树翠绿一片，夸张又真实地舒着蒲扇般的叶片，黑色的天如盛放白兰地的倒空酒杯，悬着最后一轮皎洁的月，蝉时雨快要过去，初绽的蔷薇在窗台的石缝里探出一支粉色的可爱脑袋。

        她隐隐约约地听见些许琴声和浪漫的诗颂。

        作业案看上去只有那么薄薄的几页，但题目都是精华，越是简短越是难做。

        夏放缓看着作业案上最后的那道立体几何，越发迷茫，咬着笔头想了好久好久，才缓慢地写了个解字建立坐标系。

        结果刚写个“设ab为x轴”就断墨了。

        操。

        夏放缓抓狂地赶紧找笔，毕竟写数学题就跟写作文似的一有灵感就都马上记录下来，不然思路不等人，慢一秒都很可能又不会写。

        不出所料，她的笔芯全用完了。

        夏放缓拎起作业案，绝望地叹了口气，无数次骂有够倒霉的，她换了拖鞋很快跑到楼下去。

        夏天的夜晚难免降温，在这习习的晚风里她竟然觉得有点冷，夏放缓努力地裹了裹印满hellokitty的粉色睡裙，竭力跑到坡下。

        可是，似乎看到了某个熟悉的面孔。

        两个绿色垃圾桶那儿有一群小青年，几乎都剪着洗剪吹里的那种精神小锅盖，与之前那群人不同的是他们的个子和年龄，初中男生正是发育期，很多小学时候看上去矮矮的男生一到初中就比谁都蹿得凶，那行人普遍个子中等，正是长身体的模样。

        是三中的高中生么？

        夏放缓把睡裙的帽子盖在头上，迅速跑开，虽然她这人在家里拽得飞天但遇上这种小混混就立刻怂了。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咩？

        文具店在坡底往南走第三间铺子，夏放缓报-复似的一口气买了十盒笔芯，气冲冲地塞进店家给的口袋里。

        出门的一瞬，一个剪着板寸的小男孩冲了进来，他低着头玩手机没看路，走路歪垮垮的像个蟹老板，夏放缓果断地绕到边上去，结果还是被小男孩撞上。

        她吃痛的叫了一声。

        “哎哟我靠，”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江知流这么用力地撞到夏放缓自己也往后摔了过去，条件反射般说出脏话后，他又抬头来看，结果发现是熟人。

        嘿。

        是那天哥哥带的美女。

        “hello美女。”江知流傻傻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啦。”

        是江团鱼的弟弟？

        江知流和打扮和江湍截然不同，江湍穿得都很干净单调，在学校里见着时几乎都是白t加牛仔裤而江知流则极其花里胡哨，一会是带骷髅头的小短t一会是紧身牛仔裤，说话油腔滑调的，俨然一副小混混样。

        唯三能说得上像的，可能就是他们共有的桃花眼和性别姓氏吧。

        夏放缓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那边，结果发现小混混们已经散了。

        可回过头来，倒是突然明白件事。

        难道，刚才江知流也在里面？

        “漂亮姐姐你在买笔芯吗？”江知流嘿嘿地笑着，“好巧，我也要给我哥买。”

        夏放缓盯着他的不满血丝又微微脓肿的眼，直白道，“……你是不是又打架了？”

        “你怎么知道？”江知流勾唇。

        “我刚好像看见你了。”夏放缓说，“你是不是又和付如谦他们打架？”

        “付如谦？”江知流显然对这个名字不怎么熟，毕竟小混混之间喊人都不喊名儿管谁都叫哥。

        当然，对于这个姓氏他也一辈子忘不了。

        “噢噢噢，你说的是前几天那个小瘪三是吧。”江知流嚷嚷到，“谁让那死逼骂我哥，老子不揍得他满地找牙算他命大了好不好。”

        “骂你哥？”夏放缓把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朝着鼻尖的方向涌了涌，“他骂你哥什么？”

        “骂我哥装逼没爹没妈呗。”江知流嗤了声，“这种红眼病他么的就是嫉妒我哥，他一年花这么多钱补课都赶不上我哥一半的分数，而且我哥又长得这么帅肯定会吸引来很多小迷妹啊，这神经病居然还说我哥抢了他的马子，呵呵，简直有病。”

        “……”

        抢马子……

        夏放缓逐渐记起来确实前段时间外婆生日，大家亲戚朋友们一块聚会时提到过付如谦好像谈恋爱的事儿。

        说那姑娘漂亮，成绩又好，虽然他俩现在都是学生不能谈恋爱，但保留一份真诚的感情一块考上大学了再谈还差不多。

        原来，是他单相思啊。

        八字都没一撇呢。

        想到这儿，夏放缓的八卦之心陡然熊熊燃烧起来，“所以那女生漂不漂亮？”

        江知流点点头，“叫舒雨，你们学校高一的，挺漂亮。”

        “那……”

        还没问江知流，江湍对这女孩有没有意思时，超市门外倒是又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

        是江湍。

        江湍矗立在冰激凌柜边，明亮的冷光衬得他的皮肤更加雪白，他似乎刚洗了澡，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短袖，头上兜着洗发水的清香，微润的发丝亦如柳条一般蘸着水垂在饱满的额头上空。

        头一次看见这么新鲜的江湍，夏放缓越看越觉得这少年瘦得仙风道骨，尤其是那细细的胳膊和双腿，可能连她的腿一半粗都没有吧。

        江湍看了看夏放缓，又看了看江知流，本来以为他要跟自己打招呼，夏放缓都举起手来准备好好地说声“好巧”，结果江湍径直绕过她，一把抓过江知流的短袖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抓了过来。

        “怎么又穿这种衣服？”江湍似乎很不喜欢江知流的这种打扮，揪着江知流的后领像老妈子一样絮叨不停，他看了眼夏放缓的手心，又看了眼自家这败家弟弟空荡荡的爪子，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冷着声线斥道，“我让你来买笔芯，你在这儿干嘛呢？”

        江知流立刻紧张起来，“啊哥，我……”

        看着兄弟俩这么犯难，夏放缓的菩萨心肠也开始犯了。

        她从黑色口袋里抽出一盒笔芯，用正方形那一面吧唧吧唧地戳了戳江湍瘦长的胳膊，“你弟给你买的笔芯。”

        “……”

        江湍顺着笔芯，看向她无辜的双眼。

        她一如温带最灿烂的六月春，总能将人勾进宁静的田野，而平滑闪烁的眼此刻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慌乱地转着。

        她像触犯禁忌的天使。

        放肆的梦迷幻地燃着炽烈火焰，混沌的潮汐在胸腔打旋。

        江湍看着她的眼，刻骨地看着。

        似乎，能透过那两只小小的黑色瞳仁窥探她的内心。

        江湍从文具柜上拿下崭新的05黑色针管笔，他快速地结了账，从裤包里掏出几张油腻的钱，平平整整地铺在桌子上交给营业员。

        夏放缓不懂他眼底诡秘的情愫。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害怕。

        自己又多管闲事了好像。

        夏放缓和江知流在门外等他，他们像被铁链锁住的小狗，因为不同的原因而不敢说话。

        焚风渐大，吹得她衣裙下摆的腿微微发紫，她僵直地站在原地，杳无形态的阴郁涣散月色。

        江湍拿着笔出来，站在她的面前。

        “别帮我们。”他的声音如潺潺的冬泉，“不会有好结果的。”

        说罢，他拽着江知流转身回去。

        “……”

        天上的乱云飞卷，细细的槐树被风刮弯。

        夏放缓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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