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逢

清晨，范清怡给那两盆木槿喂足了水，走出家门。

        一路上，她看着自己映在半透明车窗上的脸出神。大学时候的胶原蛋白褪去了，留下现在这张清瘦苍白的，曾经的脸的影子。五官仍旧算得上好看，可眼神不再有学生时代那种未经世事的美好了，只有一丝傲气还似曾相识。

        杜嵩是她的初恋。十九岁，爱情来得猛烈，她陷得深沉。杜嵩却不一样。他一早比她看得更远。

        分手时他说：“这只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可能成功呢？”

        这句话，他以为是在宽慰，却让二十二岁的范清怡迅速地认清现实，收卷起了挽留爱情的心。

        那四年形影不离掏心掏肺的热恋，结局是杜嵩和暧昧对象最终结了婚。范清怡在分手后也自救般地和陈远峰拍拖，修成了后来碎了一地的正果。

        往事一帧一帧在脑海里放映。倪府已在眼前了。

        范清怡换好工服，脸上略施粉黛。今天穿了双高跟鞋——气势上不能输。

        走廊上碰到倪晟均，范清怡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倪晟均只觉这范小姐今天身姿挺拔，似乎比从前更傲气了。

        范清怡和倪家老太在沙发上聊着翡翠，一边听着客厅外门廊的动静。

        倪晟均加入她们的谈话：“谭老板说缅甸翡翠公盘就在下周。他说准备去看看，买两块原石。要是开到好的，先拿给您来挑，按您的心意来切割设计。”

        “公盘好玩儿，我一直没去过缅甸，也没看过开石头。你问问谭老板，能不能也带着我们一块儿去？”老太太兴致盎然。

        “奶奶，您没搞错吧。那缅甸的公盘可不是您平常去的拍卖会。那里头人山人海鱼龙混杂，您一老太太怎么去啊！”倪晟均又急了。

        二十岁的倪克莱穿着睡衣，一头乱蓬蓬的卷发像狮子毛一样胡乱髭着，汲拉着拖鞋走进客厅。一听到“缅甸”，他眼中放光。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什么是公盘？”

        “公盘就是专门买卖翡翠的交易市场。你又不喜欢翡翠你来凑什么热闹？”倪晟均横眉正色道，一副大哥训小弟的样子。

        “反正在缅甸呗！缅甸有丹老群岛，我超想去的！奶奶，我带您潜水去！”倪克莱激动得在客厅乱转。

        这时走廊上的人声传到范清怡敏感的耳朵里。唉，躲不掉的，杜嵩来了。连隔着墙的说话声音都那么容易辨认，一股高级专家的味儿。

        果然，卢管家推门进来，对倪晟均耳语一句。倪晟均起身说：“杜医生到了。范小姐，您和奶奶到书房里来吧。”

        范清怡扶起老太太，跟着倪晟均。穿上高跟鞋，她比他还矮一头。到了别墅里一间比较偏的屋，推开门，只见杜嵩站起来笑脸相迎。

        “杜医生，幸会。”倪晟均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型把老太太和范清怡都挡得看不见。他进屋后往旁边一让：“这就是我奶奶。”

        “倪先生好。倪老夫人好。”杜嵩正满脸堆笑，目光停在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范清怡脸上，顿时笑容僵住了。

        那神情，仿佛见了鬼。

        范清怡大大方方地对他一笑，心里想：没看错，杜嵩，是我。

        “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范小姐和您是校友。”倪晟均不明就里。

        “是是是，老同学了。”杜嵩尴尬地立在那里连连点头，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没想到范小姐在这里高就啊！”

        “范小姐是我奶奶的私人助理。就是因为我奶奶这个语言问题啊，才专门请了个有语言学背景的高级人才。”倪晟均一本正经地说。

        胡说八道。范清怡在心里骂道。我是学翻译的，不是学语言学的。什么私人助理？！你们的招聘广告上贴的是“护老阿姨”！

        “很有远见，很有远见。范小姐是我们班当年的学霸。专业功底绝对业内一流。”杜嵩附和着，顺便讨好范清怡。

        可别捧我了吧！范清怡在心里骂杜嵩。我那个口译翻车视频全网热传的时候，你怎么不帮我说句话？那时候装死，现在倒诈起尸来！

        “那接下来就请杜医生帮我奶奶做个评估吧。”倪晟均安排道。

        “好的好的。”杜嵩像是得救一般，赶紧打开手提包，拿出资料夹。

        杜医生还是专业的，至少看上去是那么回事儿。有条不紊，由易到难地问老太太问题，对发音，词汇，语法各方面的表达都做了记录和评估，然后又进入到初步康复治疗。

        范清怡在一旁默默看着，现在的杜医生和印象中的那个杜嵩好像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似乎丑了。她观察了很久，总算得出了显而易见的答案：这家伙胖了。

        都说女人不能胖，其实男人胖了才是真灾难。面部线条一膨胀，男子气概就塌了。

        范清怡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至少她的颜值和气质还在线。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比十八九岁的学生更懂得如何扬长避短地打扮自己，更富魅力。

        一小时后，杜医生合上资料夹。老太太像经历了大考一样连连称累，先回房休息了。

        倪晟均关切地问：“我奶奶怎么样？汉语功能还能恢复吗？”

        “很有希望。老太太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好。虽然语言表达能力暂时受损，但是听懂和阅读没问题。口语上的恢复其实不难，就是要花时间和耐心去做康复。”杜医生说。

        “康复多久做一次？”倪晟均问。

        杜嵩的眼睛转了转，回答道：“语言表达上的康复治疗越勤越好，一般我们建议每天一次。像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适应不了一次太长时间的训练，可以每天两次，每次时长减半。”

        “约你们康复中心的治疗师过来吗？”

        “那样也行，不过啊太麻烦，费用也太高了。我们中心目前只在上海开了康复治疗服务。您这不正好有范小姐在老太太身旁？我有个大胆的建议啊，这个语言康复师的工作，其实以范小姐的双语专业背景，只要稍加培训，完全可以胜任。而且她和老太太已经磨合好了，配合起来更容易，治疗方式可以更灵活，老太太心态也会更好。”

        范清怡没想到自己搅了进来。

        倪晟均听了很高兴：“那样最好了。那杜医生给范小姐培训一下行不行？”

        “我这边没问题。”杜嵩立刻表态。“就看范小姐乐意不？这个，难度嘛，是没有的；就是工作量有所增加。我们那边中心的康复治疗一次课可不便宜呢，都是按小时计。”

        “哎哎哎，钱的事不用考虑的！”倪晟均的手在空气中赶苍蝇似的挥舞两下，说：“杜医生帮我算算，我按市场价每月付给范小姐。”

        “哈哈，是我多虑了。那接下来我和范小姐单独沟通一下就好了。我把康复治疗的流程给她走一遍，很快就能学会。之后咱们可以随时交流老太太的康复情况，随时调整治疗方案。”

        “好好好，那就有劳杜医生了。我还有会，先走了。杜医生有事随时找卢管家。”倪晟均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拂了拂衬衫，给范清怡和杜嵩一点头，走人了。

        有没有搞错！你们两个臭男人你一句他一句地，就把我的事儿就给定了？老娘我还没表态呢！范清怡在心里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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