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林妹妹管家

转眼又是年节，元宵，两府筵席不断，贾琮还要随贾琏到各处王府侯府，并亲友世交处赴宴，等出了正月才消停了，便安心在园子里预备次年的春闱，等贾雨村休沐时，才往兴隆街走一趟，议论些文章政事。

        贾雨村和忠顺王爷走得也愈发近了，他本想等世子娶妃之后，就把英莲嫁过去作小妾，这样就和王府攀上亲戚了，但听说世子妃过门后极为善妒，若是妻妾不合反结怨，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因此把英莲的亲事暂且耽搁起来，只等再有合适的人家，和甄娘子商量了再婚嫁。

        英莲却不知贾雨村的这番心思，因娇杏只有一个儿子，府里也没有庶出的子女，便拿英莲当亲女儿看待，府里丫头婆子也只当她是嫡小姐，又有甄娘子在身边照看，英莲也渐渐当自己是正经小姐，在兴隆街过得十分如鱼得水，并不愿离了甄娘子嫁人，只偶尔想念林黛玉时，打发人到荣国府去请。林黛玉也常欣然赴约，在兴隆街除了教英莲写诗，便是和贾琮，贾雨村三人议论些文章词句，听他们两个说些仕途经济和为官之道。

        虽是师生投契，三人同心，但贾琮和林黛玉亲密友爱，连贾雨村见了也艳羡不已，只叹人生知己难得，贾林二人定是前生的缘分。贾琮和林黛玉听了暗笑，他两个本就是一体同心，即便旁人盟定三生，又岂能作比？

        等到三月时，春风和暖，鸟语花香，王熙凤临盆，给贾琏添了个儿子，老太太和贾赦听了后大喜，府里上下都有赏赐，因此众人皆喜气洋洋。

        只是近来亲朋故旧婚丧不断，王夫人每日里忙着出外应酬，府里虽有李纨帮着，但王夫人顾虑她跟前有兰哥儿，又要照管园子里的姑娘们，且素日又是个宽和性子，只怕压不住底下办事的人，因此到老太太屋子里商议，“凤丫头在时，底下人还有个惧怕，如今她坐月子，只怕生出事来。我原本想着，捱过这几月，等她出月子便好了。谁知前日王太医来看，说她生小哥儿伤了身子，要静养几个月才好呢。”

        老太太听了后忙道，“既是太医这么说，那便让凤丫头好好坐月子。传我的话下去，今后府里的事，谁也不许去烦她。”

        “昨日锦乡侯夫人来请，明日又要去给南安老太妃贺寿，后日得去冯家府上吃喜酒，听说赵侍郎的母亲死了，只怕这几日要出殡呢。”王夫人连想想都头疼，还要照管家里，实在是精力不济，如今才知，这偌大的府里，竟是一刻也离不得凤丫头。“如今只得请她们姐妹照应几日，老太太觉得怎么样呢？”

        老太太听了后点头，“你说的很是，她们姐妹将来出阁，也是要当家的，不如在府里历练几个月，也免得去婆家被人笑话儿，只是四丫头要给我画画儿，就让二丫头和三丫头帮着管家罢。”

        王夫人正要点头，便见王熙凤打发了平儿来，也是怕王夫人太过辛苦，提议让姑娘们帮着管家。老太太和王夫人听了都笑，老太太笑过后板起脸，“回去和你的主子说，这半年不许她操心这些事，等养好了身子再说。”

        平儿听了后忙应下，又笑道，“我们奶奶和二爷商议了，说林姑娘原先就帮着看账本儿，虽说是亲戚，不好管咱们的家务事，但林姑娘从小在咱们家长大，和府里的姑娘们也不差什么，如今她身子又大好了，少不得要劳烦她半年，帮着太太和二爷料理家务呢。”

        听得是贾琏和王熙凤的主意，王夫人也就没说什么。她本来先取中了宝钗，但宝钗忙着打理家里的生意，实在是抽不出空儿。如今老太太虽说让二丫头和三丫头帮着，可二丫头是个不中用的，不过是个名头儿罢了。三丫头虽好，可府里府外这些事，只怕她独木难支。林丫头原本就出挑些，如今身子又好了，又和琏儿凤丫头亲近，有她帮着三丫头，也免得生出什么大事。

        “既这么着，就请林丫头和三丫头来，我想着宝玉和云丫头都病了，兄妹俩都请医延药的，须得留个人在园子里照管，不如就交给二丫头好了。”老太太同王夫人商议道。

        “老太太想的极是。”王夫人听了后忙点头，又叫了个丫头去传话，平儿也回去和贾琏王熙凤说了，几人都各自放心，贾琏还专门往暖香坞走了一趟，嘱咐了林黛玉一些话。

        众人听说王熙凤伤了身子，一时半会的起不来，先是各自心里暗喜，想着除了王熙凤这个夜叉，府里就只有大奶奶一个了，大奶奶算是个佛爷了，素来多恩少罚好糊弄的，太太又不大理会府里这些琐事，便觉得这个春天真是太美好太舒适了。

        后来听说添了林黛玉和探春两个，她们也想着都是未出阁的小姐，林姐儿性子虽刁，可毕竟是住在府里的亲戚。三姑娘虽是府里的正人，可素日看着平和恬淡，料想虽是老太太和太太的吩咐，但她们姑娘们面子薄，不好十分管束，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经手时懈怠了许多。

        但还没出半个月，众人便有些战战兢兢了，三姑娘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而林姑娘更是刻薄，三姑娘有许多事尚且依着旧例，林姑娘却颇有些不管不顾，但凡瞧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当着众人的面指出来，若是众人说不过她，这旧例往后可就要改了。可林姑娘最是个牙尖嘴利的，又有三姑娘和平儿纵着，众人哪里说得过她？

        贾琮听了些风言风语，便笑着劝林黛玉道，“这府里都是积年的旧例，何必忙忙的都改了去？虽说是二哥哥和二嫂子请托，照管着不出事也罢了。”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二哥哥同我说，二嫂子当家这么多年，不知道想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没有背地里不恨她的。我也常帮着她看账本，进来的少出去的多，凡有大小事，都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么？若是照这么下去，必致后手不接。我同三妹妹想了些法子，没想到二哥哥和二嫂子说可行，连老太太和太太都同意了。如今趁着二嫂子静养，竟将府里的规矩都改了，往后咱们也放心些。”

        贾琮听了后奇道，“咱们放心什么？他们家就算赔光了，也不干咱们的事，咱们两个又不缺钱使，将来作官了自然也有俸禄呢。”

        林黛玉伸手一点贾琮的额头，“蠢材，什么咱们他们的，难道你不是他们家的人？若是他们生出什么事，你难道能干干净净不成？先生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府里也整治不好，又何谈其他呢？如今老太太纵着我，太太虽不是十分亲热，但面子上也让我一二分，又有二哥哥在外头帮着，若要改个什么，和他一说便成了，不趁着天时地利人和，将来再要伤筋动骨可就难了。底下人一时看不惯，风言风语是有的，我和三妹妹便担待这一回，等二嫂子将来好了，再理家不就顺手许多？咱们往后即便出门在外，也不由常担心府里了。”

        紫鹃在一旁听着笑出了声，“姑娘往日常说寄人篱下，如今可就是咱们了。”

        林黛玉听了后嗔道，“又来取笑我，不是让你去怡红院走一趟么？”

        “这就去。”紫鹃忙取了东西走了，到怡红院时，还没走进去，就听得里面有笑声传来，原来迎春和贾宝玉都在，连薛宝钗也来了。

        “听说云姑娘病着不爱吃饭，我们姑娘让我送酸枣糕来了。”紫鹃遂进去笑道，这酸枣糕原是兴隆街送来的，姑娘吃了觉得好，想着史湘云没胃口，便让紫鹃分了一碟子送到怡红院来。

        薛宝钗听了后笑道，“这可是稀罕东西，又最是开胃的，云妹妹就当零嘴儿吃罢，说不准吃了就想吃饭了，过两日连身子也好了呢。”

        “酸枣有什么稀罕的！”史湘云拈起一块，咬了一小口便撂在碟子里了，“我病了这些天，林姐姐也不来瞧我。”

        “云姑娘既不喜欢，那我便端走了，过两日再送好的来。”听史湘云冷哼了一声，紫鹃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不稀罕就别吃，待会让婆子们端了喂狗去。

        “紫鹃先别忙。”薛宝钗忙叫住她，“你先略坐一会子，咱们两个一道走，许久没进园子里，我也正要瞧瞧林妹妹去呢。”说完后又哄史湘云，“这可是孩子脾气了，你是个最话多的，你林姐姐如今管家，哪有空经常来陪你说话呢。这酸枣糕虽容易得，但也要看什么时候，若是现下去街上买，只怕将全京城都走遍了，也买不来这一碟子呢。”

        “宝姐姐倒替她说起好话了，只怕人家不领情呢。”史湘云听了后不忿，觑了一眼贾宝玉，“从前只有他向着她也罢了，怎么如今连你也护着她，我说也说不得了？”

        贾宝玉听了忙打圆场，“这么大了还闹脾气，又不是小时候了，也不怕旁人见了笑话。”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一个个不分青红皂白。”史湘云朝贾宝玉冷笑了一声，“你们家的事你都不上心，怎么林姐姐竟像是女主人了？我昨日还听婆子们抱怨，说林姐姐都裁到老太太头上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不是最孝顺么，难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薛宝钗笑着点了点史湘云的鼻子，“等你日后去卫家，也管家理事就明白了。”明白是谁不分青红皂白了，说完后又朝贾宝玉笑道，“我冷眼瞧了这么些年，论理你们家也该管管了，只是想不到这个人竟是林丫头，我从前真是小看她了。”

        贾宝玉却不以为意，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非要大刀阔斧的作什么？就连朝堂上文死谏武死战的，也不过都是为了虚名，那武将自己无能，乱送性命便罢了，兵连祸结害得可是所有人。那文官更说不得了，胡弹乱谏邀什么忠烈之名，要知道朝廷受命于天，若不是真命天子，那天也不会把重任交待。譬如自己家，也是生来富贵，俱是各人有造化，才投胎到这里来的，哪里就到要管的地步了呢？“林妹妹也是白操心，连诗社都误了。凭府里将来怎么样，也短不了我们两个人的，何必去管这些闲事，反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薛宝钗听了这话后震惊了，她往常只知道宝兄弟不爱听什么仕途经济的话，连旁人劝他读书上进都是要恼的，但对姐妹们极好，也明事理会作诗，等再大个几年，将这些毛病儿改了，也可撑门立户，谁知道竟是这么天真可爱……猛又想起那年莲叶戏水的肚兜来，只当是袭人把他当儿子养，如今才知他都这么大了，心思竟还和孩子似的，还劝史湘云不要闹孩子脾气，想来真是好笑。

        “宝姐姐笑什么呢？”史湘云见了后忙问道。

        这就是两个小孩子罢了，薛宝钗轻叹了一声，和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遂站起来后笑道，“并没笑什么，不过想起家里两只小奶猫罢了，等回头就让丫头送来给你解闷儿，我去林妹妹屋子里找她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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