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螳螂捕蝉

卢元驹高作于云宁公堂，头发与胡须皆白，但眼神倒是清明无比，不苟言笑的神情下显得不怒自威。

        这么大的案子，公堂门口更是聚集了许多云宁的百姓。

        “本官宣布，此次案审正式开始。”卢元驹拍了拍板子，“原告方请开始你的陈述。”

        “是的，卢大人。”程砚闻拱拱手，开始陈述俞温韦以及众富绅的恶行。

        她甚至都没有说完，公堂门口的百姓们就已经发出了巨大的抗议声。

        “污蔑啊，这是在诬陷我们俞大人啊！”

        “不可能，俞大人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别在这妖言惑众了！为了赢案子，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枉为读书人啊！”

        程砚闻不管不顾，硬着头皮把早已准备好的陈词讲完。

        她脸上一如往常，宋宴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程砚闻一向把民众的声音看得最重，她可以强装镇定，可她到底……

        可她到底是伤心的吧！

        第一次，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

        程砚闻讲完后，在卢元驹的示意下，俞温韦的状师站了出来。

        他一上来便对程砚闻嗤之以鼻，看着她年纪轻轻又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里的不屑愈发增加。

        这名状师甚至没花俞温韦一分钱。

        一听爱民如子的清廉州牧俞温韦陷入了官司当中，整个云宁的状师都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为俞温韦排忧解难。

        于是，在一众状师免费为俞温韦请缨，竞争上岗之后，俞温韦在一群状师里选了胜率最高的一个。

        也就是现在滔滔不绝做反驳陈述的这位，娄杭娄状师。

        只听他一说完，无论是否符合逻辑，堂下的听众百姓们就开始齐声喝彩，纷纷为他鼓掌，仿佛他是公平与正义的化身，是来拯救他们的俞大人的。

        “孰高孰下，大家都看出来了吧。”

        “还是我们娄状师说得在理啊，再看看原告方那个毛头小子，简直是强词夺理。”

        一时间，这场案子开场还没半刻，便已经输了一半。

        得民心，就已经站在了胜利的制高点。

        所以，这场案子要赢，关键还是在于能够顺利转换这些百姓对俞温韦的看法。

        程砚闻默默思索道。

        卢元驹提醒她，“程状师，你方可以提交诉讼证据了。”

        “是的，大人，此次我方呈交的证据便是人证，请大人传此人上场。”

        “准！”

        传得便是俞温韦府邸的一名随侍，这名随侍是俞温韦的贴身侍从，大多时候都跟在他身边，对于很多事情，他都再清楚不过。

        以这样的角色来为程砚闻方作证，确实有一定的可信度。

        为了说服这名随侍，程砚闻亦是费了一番功夫，好在最后他终究是同意了。

        “小人李成，是俞大人身边的一名随侍，在大人身边已经带了有六七年，素闻俞大人清廉勤俭，可从我这几年看到的来说，俞大人……”，李成边说边用眼角偷瞄着程砚闻，然后才鼓起勇气似地继续说道，“俞大人他不仅奢靡爱财，还经常收受贿赂，不论是名画还是金银珠宝，只要给的足，让他办什么事他都会同意的。”

        李成说完，便做出一副怯懦又慌张的样子，赶忙躲在程砚闻身后。

        卢元驹稍作点头，却没有做出任何评价，没有人能猜得出他的心思，只继续指挥流程。

        “被告方如何看待证人所说之事？”

        娄杭立马站出来反驳，“李成，你在俞府担任的是什么职位？”

        李成眼神左右飘荡，“小人刚刚已经说了，是俞大人的随身侍从。”

        “那好，我又问你，这几年俞大人给你发的工钱如何，每月几两？”娄杭循循善诱。

        谈到这个，李成好像颇显愤怒似地，立马接话道，“俞大人抠门得很，我在他家干了这么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结果每个月只给我那点银钱，连寻常人家的小厮也不如。”

        娄杭点点头，脸上带了一丝笑意，“那也就是说，你对俞大人因为工钱过少的事与他有过节，那你出来指证他之事，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件事怀恨在心刻意诬陷呢？”

        李成听完，整个人显得非常不自然，“别……别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娄杭又继续给他挖坑，“李成，素闻俞大人是个大方之人，连自己的俸禄也舍得捐给百姓，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至于抠门啊。而你前一句说俞大人奢靡受贿，下一句又说每个月给你工钱少之又少，你不觉得矛盾吗？”

        他慢慢地逼近李成，李成被他的气势吓一跳，瞬时间更加慌神。

        “说不出来了，让我来为你合理解释一下如何？事实就是俞大人确实清廉正直，每月仅有的俸禄也都捐出去了，所以才无法每月给你发更多的工钱。而你怀恨在心，便出来存心污蔑俞大人。”

        李成被他逼得躲到角落，赶忙跑到程砚闻后边，“程状师，你说句话啊！快帮帮我，你不是说……”

        卢元驹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现在是被告反诉时间，原告方不得发言。”

        娄杭脸上的笑意更大了，“李成你干什么，抓着程状师是几个意思？看你这含含糊糊的样子，程状师他是帮不了你了，不如我来帮你。”

        “来人啊，把李成家中的一箱银子搬上来。”娄杭指挥道。

        接着就看见一箱银子被搬到公堂之上，而李成整个人显得异常慌张。

        “禀告卢大人，这些都是在李成家中找到的东西。试问，一个每月才领几钱的小侍从怎能突然之间得到这么多银子？”娄杭娓娓道来。

        忽然地，又转向程砚闻，“我听闻前几日，倒是程状师会见了李成好几次，那我是否可以合理猜测，这些钱是程状师送给李成的呢？”

        “而目的，就是为了收买李成诬陷俞温韦大人！”

        娄杭一番潇潇洒洒的话说下来，明明卢元驹未发一语，而李成已经立刻慌张地跪倒俞温韦和娄杭脚下。

        “大人，是我鬼迷心窍，才会收了程状师的银子，他跟我说只要我在公堂上说几句对您不利的话，他就会把这些银子全部给我。我受不住诱惑，才在他指使下当众诬陷您，是我对不起您，您饶了我这一回把。”李成哭哭啼啼。

        娄杭继续恐吓他，“在公堂上做伪证，可是犯法的，要去大牢里蹲几天，李成，你想好后果了吗？”

        李成哭得更大声了，见俞温韦没有反应，他便又爬着跪到程砚闻脚边。

        “程状师，你说句话啊，那天不是你拿着银子到我家和我说，只要我撒个谎这些银子便都是我的。还说一旦出了事，你一定会保我。你怎么不说话啊！”

        他又对着卢元驹哭道，“卢大人，你是最明事理的，你别判我刑，作伪证是我不对，可那都是程状师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李成指着程砚闻，将自己的罪责都推到了程砚闻头上。

        看他痛哭流涕，懊悔又慌张的样子，和娄杭胜券在握笑着的模样。

        程砚闻冷笑一声，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场好戏啊！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先是李成假意找到她，说手上有俞温韦受贿的证据，希望可以当她的证人。

        再然后便是娄杭和李成联合起来，故意在他家放了一箱银子，再通过李成之口，说出自己用钱收买他做伪证之事。

        如此一来，自己便成了那为赢案子不择手段，公然藐视律法之人。

        而那俞温韦，程砚闻转头向他看去，他依旧一身有些陈旧的衣裳，整个人温和又谦卑地坐在那。他依旧是他那爱民如子的正直好官啊！

        真是一场好戏，程砚闻都恨不得给他们鼓一场掌。

        证人反水，又涉及状师诱供之事，卢元驹皱了皱眉头，拍了拍板子。“原告方状师还有任何辩驳吗？针对证人招供你用钱买假口供之事，你有任何解释吗？”

        程砚闻悲愤地摇摇头，“事已至此，这世道依旧是奸诈之徒当道，程某无话可说。”

        娄杭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俞温韦也终于脱下他那绷着的假面具，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笑意。

        卢元驹拍了拍桌前的板子，“那好，本官宣布，此次状告俞温韦州牧受贿勾结一事，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

        “而原告状师程砚闻涉嫌用金钱收买证人做假口供，违背状师法，另立一案进行审判，择日再审。”

        “而证人李成涉嫌给假口供，与程砚闻一案合并重审，若是事实如此，即将面临十日拘禁。”

        惊堂木一拍，尘埃落定，俞温韦得意地冲程砚闻一笑，那笑容尽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

        “程状师，你还是太年轻了啊，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兵不厌诈。”他们对程砚闻说道。

        接着，俞温韦和娄杭听起胸膛走出公堂。

        他们没有看到程砚闻的嘴角在他们走后慢慢地，微微上扬。

        其实，程砚闻也很想问他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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