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室友

随着地铁门的开合间，林小雾总算找到了个座位将自己疲累的身体安置了上去。也不是她幸运，能在偌大的城市环环相绕的地铁中觅得一席，实在是没两站就到终点了。这是她的经济实力允许范围之内住得最好的位置了。每日花在通勤上的时间是她最痛惜的，总感觉时间比银子金贵，又如流水一般哗哗逝去，若能攒着那该多好呀！好在她也并不是偏爱闲适懒散之人，只要那个封闭的铁匣子不是人潮拥挤得无法动掸，她还是会找些自己喜欢的或需要的事物打发自己。线上学学英语，找找最合宜的兼职工作，听听喜欢的民谣，总之，她不想浪费每一分每一秒。

        出了地铁口，一股热浪立即袭了上来，已近晚上十一点依旧炎热难耐。路上行人寥几，昏黄的灯光也不似地铁里那般灯火通明，投射在路边的常绿植物上也难有一丝生气，仿佛是被这低气压暗暗裹挟着的热潮挥散不开，让人胸中莫名燥热憋闷。

        对这些许恶虐的环境或人事林小雾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可以根据需要自由切换自己的状态来适应这许多不同的场合，说是本能也未必，不然为何时常会觉疲乏不堪。她偶尔也会妄想自己中个大奖一夜暴富，这样就再也无需为钱发愁，再也不必披星戴月的日夜奔波了。

        她原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孩子，如果说她的十八岁是成人礼的话，那是绝不同于他人盛宴般的仪式感。那是血淋淋的飞天横祸，把人从童话公主的华服里剥离出来，逼近现实生活本来的面貌，不容你片刻喘息，更不容逃离不容放弃。幸在她也不是经不得摔打的性子，硬生生的咬着牙撑过了那段惨无天日的时日。林小雾忍着疼痛站起来也是为了不让母亲再沉浸悲恸无力自拔。已然过去的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停留在那个寒冬的人却成了她所有力量的源泉。她要好好的活着，生动的活着，活成母亲的希望，活成天堂里父亲的骄傲。

        那场夺去她父亲生命的车祸在交警定责之后，以出卖房屋的代价赔付给了对方。据说对方也是境况惨烈，倾力赔偿也是他们能做的唯一让双方都好过一点的事情了。没了安身之所的他们只得寄篱在舅舅家。一开始怜于她家的遭遇还能热情相待，时日久了，即使舅舅不说什么，舅妈也是言行中颇有微词。母亲没有工作，病弱的身体常年靠药物续吊着。林小雾每每听到舅妈絮叨菜米涨价，抱怨表弟乱用零花都会心头一紧。她大概知道是说与她听的。于是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毅然决然的拎着简单的行李，背上那把吉他踏上了去往那个城市的征途。她要打工挣钱，她要赡养母亲，她要贷款助学，她要长大成人，或者，她已长大成人。

        如果有人是参天松木宁折不弯，那么林小雾绝对是山野蒲草坚韧如丝。莫不说在这个城市初时的经历足够写一本血泪书，单单她这选择性遗忘的本事就让许多人叹服不已。但凡有点旧时经历得以开花结果，谁人不愿拿来作为谈资炫耀一把，若是惨淡过往也是娓娓道来惹人唏嘘怜悯。林小雾皆是闭口不言，只安心着力手头上的事情，因为她知道所有的言语和情绪都抵不过一纸钞票来的用处大。好比大一寒假时她递到舅妈手中那个略有厚度的信封，换来了她久违的笑颜，家庭的和睦还有整个假期的清净。

        钱，真是个好东西！林小雾不止一次感叹道。今日这份工作找得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虽然她是有些小聪明，可按照以往的套路不是回去等消息的么，然后坐等被内定人员截胡，何况这薪酬还如此可观，她这等好事怎么会落在她头上。不管怎样这个结果林小雾是相当满意了，好歹也算是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想到这里她的步子也轻快起来，一路轻哼着小调慢悠悠的走回了住处。

        林小雾租住的是一套小两居，室友是一对未婚小情侣，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室友完全是因为她手头上的钱只够做这样的选择。不然谁愿意天天不尴不尬的吃狗粮，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发出的那些略带节奏的动静和绵软急促的喘息，简直不堪入耳，扰人清梦。

        她蹑手蹑脚的进了门，穿过狭小的起居室，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以免惹来室友的不快。谁知刚要进自己的卧房却被那女人叫住。

        “林小雾，你总算回来了，群里的信息你看了没，房东都艾特你好几回了。”女人身着大红印花深v吊带睡衣，一脸慵态倚在半开的门边，脸上精致的的妆容也未能让她显出半分精神，眼线微晕的杏眼里有几丝淡红血色，蓬乱的蛋卷发随意散在肩后。

        “啊？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宝也没电了。房东在群里都说什么了？”

        “要涨租了，备好银子等着被收割就行了。”

        “我这才搬来多久呀，怎么就涨租呢，我们签的租房合同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呢，她不能说涨就涨呀！”

        “诶……你不依她就得卷铺盖走人，她大不了赔你点违约金，然后再耍点花样设法扣下你的押金，横竖她是不会吃什么亏的。你就不同啦，重新找房搬家不说，一个衔接不好免不了还要露宿街头。不是我说，你这个抠搜样肯定是不会去住酒店的啦！”女人欣赏了一番指甲上新着的花色后双手交叉抱臂在胸前，依旧是倚在门框边，语气不咸不淡。

        “那霞姐你们是默认房东这样的行为了么？”

        “大学生，不要这么单纯了好不好。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哪儿都一样，这会儿遇不着下回也会碰上的。现在遇上以后就会习惯多了。”

        “我已经有工作了，我也不是单纯，就是看不惯顺不了这口气。”林小雾的气性本也不大，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与这比起来就是大巫见小巫。可若能得到惠益吃些罪也是能想开的，不像现在受了气还得往外扒银钱。真是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这许多钱怕真是要憋死林小雾咯！

        “你那些个东奔西跑的零碎作业也叫工作？”女人终于站直了身子，一脸不屑的鄙夷道。

        “我找到工作了，就今天，正式的，朝九晚五的。”林小雾扬眉吐气的回应道。

        “呵呵，那恭喜恭喜，小社畜，希望你每天有个好心情啊！”

        我是老社畜了好么！林小雾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句，女人早已悻悻然的关上了房门。林小雾也进了自己的房间。不足十平米的屋内摆放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电脑桌和一把椅子。空间不大，不过东西也不多且摆放有序，再加上她刻意调适一番倒也显得没那么逼仄了。等林小雾洗漱完毕，卸下一身倦态正待入梦时，隔壁熟悉的娱乐活动又开始激烈的开展起来，真是令人头大！林小雾只得翻身起床找来耳机戴上，开始循环播放吕云的乐曲，以此来清清耳朵静静心。这招不管在何时何地对她来说都是十分奏效的。

        已然住了一段时日的林小雾还是没能习惯她的室友。照理说都是年轻人好沟通，那一对至多也就大她四五岁。男的叫白泽，个高精瘦，斯文儒雅好脾气。女的叫陆霞，酷爱潮流夸张装扮，常年带妆，林小雾几乎就没有看见过她素颜的样子。说话直来直去，只要不招惹她也是能好言好语的说道几句，赶上她心情不爽的时候还是识趣的回避为好。不过就这也是比学校里的室友略胜一筹了。

        都说学生时代的朋友是最为单纯美好的，林小雾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可能她运气真的不怎么好吧！

        整个大学期间，她除了打工的就是在学习，不是在去打工的路上就是去图书馆的路上。赚了不少零工钱也拿了不少奖学金，可还是如陆霞说的那般抠搜样。也许是不太适应新的环境，又或是心中郁结未解，林小雾言语不多，又天生一副寡淡清冷的面相，鲜少主动参与到室友们的话题中，又因不舍花费更是从不参与女生们最爱的出街购物活动。就这样久而久之的给了人一种清高孤傲的错觉，室友们也就越来越不待见她了。

        她也从未期许过会有人真正的去了解她，如果真要找到这么个人，也还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不能说了解，至多算是陪伴吧！幸得这份陪伴，让她在那段孤军奋战的日子里过得不那么艰难了。

        耳机里的旋律还在悠扬播放着，林小雾早已呼呼大睡，她也就这一个自认得意的长处了。都说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才好，林小雾这心肺俱伤也照样能安然入眠。当然，只要你足够累你也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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