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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头等


“怀卿向来妙语连珠,怎的此刻默不作声?”

        出了后殿之后,寻了条僻静的小路,二人在月下走着,裴云霁先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你讲些好听的,说不定我可以考虑,替你完成遗愿。”

        说完,他唇角似有笑意。

        顿了一下,宋遥瑾回道:“我确实听了些东西。可惜公子心肠太软,捉贼不在现场,如今天高任鸟飞,谁也无法证明了。”

        裴云霁也蛮不在意,视线移到了宋遥瑾的手上。

        “赖账可不好。”

        顺着他的目光,宋遥瑾也低头看向手中的空碗。

        浸在月光之中,那碗内反着光亮,边走边瞧,碗内还有聚起来的水珠,在角度的变化下,像是闪着光的奇石珍宝。

        然而宋遥瑾却沉默了,她要来的醒酒汤洒了,而且不知洒到了何处。若是留在雕花门外,叫人发现调查起来,恐要多生事端。虽人多事杂,但真要细究,保不齐就会难以脱身。

        分析清楚了,宋遥瑾就低下头,盯着路,边走边开始思考对策,防患未然,以备不时之需。

        再往前走便是雁栖湖,夜晚湖边很静,暮色将远处的树影隐去,徒留模糊的轮廓。夜色披上伪装,仿佛隔岸才有琼光殿灯火通明。月悬在头顶,遥遥与星相应,然而流光皎洁,衬星光也显得黯淡。

        裴云霁与宋遥瑾并肩走着,从这里能看见那明亮似要与月争辉的琼光殿,还有依稀可见的殿外摇晃人影,但那有些单调,甚至是毫无意趣。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边正在沉思的人。

        回想当初在怀川城,宋遥瑾不费一兵一卒的“捕鼠”之计,解决了刺杀北恭君的刺客。常人处理这种事,总逃不过杀伐一道,最差也免不了严刑拷打,而宋遥瑾一介布衣却能另辟蹊径,还将事情解决的如此利落。

        后来回到晋阳城,竟然又遇见了。说来也是有趣,晋阳城客舍逆旅何止百家,宋遥瑾却偏偏选择了来福逆旅,巧合的像是刻意为之。而宋遥瑾的出现,本就很是独特,这屡次的事情,让裴云霁对她的来历愈加怀疑,但同时也对她更加好奇。

        未及弱冠便有如此智谋,放眼整个虞国也未必能找出几个。眼下形势莫测,为了壮大实力,需要更多的人才。要是宋遥瑾底细干净,一同谋事也未尝不可。

        然而毛料被打开前,谁也不知道内里是玉还是石。宋遥瑾的能力与背景,需要更多的观察才可确定。

        抽丝剥茧,拨云见日。

        而裴云霁喜欢这样的探索过程。

        身边的人低着头,手中拿着空碗,头发稍有些凌乱,几丝碎发冒了出来,在光下显得分外模糊。纤长的睫毛随着眉眼低垂,流畅秀美的侧脸与单薄的身姿更添清冷。裴云霁看着她的侧脸,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身为男子怎会生成这般模样?

        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到宋遥瑾的背景,这个身份究竟有什么问题?

        这个猜测刚刚出现,就见身旁人停下了脚步,脑海中浮现出的一点轮廓也烟消云散。

        “公子是从何时开始监视我的?”

        说着,宋遥瑾转过身,面对着裴云霁。

        “我救了你,你不感激反而质问于我,是何道理?”

        裴云霁避而不答,目光下移,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宋遥瑾。

        “多谢公子搭救,算我欠了你的恩情。”宋遥瑾淡淡道。

        “上次在猎场,我也救了你。若要一笔笔算下来,你欠我的情恐怕是还不完了”

        看着宋遥瑾疏离冷淡的眉眼,裴云霁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已投名公子历府中,既受着别人的恩惠,就要替人分忧。公子与裴历皆参与夺嫡,本质上是敌非友。公子多次帮衬,草民心下感激,但你我到底立场不同,频繁来往终归不妥。公子可赞同?”

        宋遥瑾一番话说完,裴云霁也没表示赞同与否,只是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

        “裴历不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跟着他,早晚会被出局。”裴云霁说道。

        听懂了裴云霁的言下之意,他递来橄榄枝,想要宋遥瑾离开裴历。

        “理是没错,然而我与公子不同,草民若是辞了公子历,就要四处漂泊,整日为生计发愁。像我这样的人,恐怕公子也见了许多。那么多人摇唇鼓舌,游历列国,想要的不过是在这乱世之中求生。混的好的,封侯拜相,混不好的,流浪街头。”

        “怀卿,你不够坦诚。”裴云霁看着宋遥瑾的眼睛,笃信道。

        “难道公子就足够有诚意吗?”

        “你不试试看,怎知晓我的心意?”

        “好,倘若我离了裴历,来投奔公子,公子会遇事用我的计策,叫我做你的头等谋臣?你能全心信我,凡事坦诚相待?”宋遥瑾的语气带上了些微不可察的波动。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看着宋遥瑾的脸上染上了情绪,不复冷淡的神情,裴云霁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受。

        他不会回应宋遥瑾,他也不能。

        存于当世,裴云霁对所有人都留有界限,哪怕是他的亲信,也不会了解他的所有。人性禁不住考验,他永远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任何人。

        宋遥瑾没得到回应,也不强求,走前留下了一句:“倘若公子不能给我这些,那我为谁效力,都是差不多的。”

        声音被风吹散,剩下裴云霁一个人还留在湖边,影子投在水面上,无风吹皱池水,只影圆月,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他看着宋遥瑾离去的背影,神色莫测。

        不消一会,宋遥瑾就重新捧着一碗醒酒汤回到了琼光殿。

        裴历已经醉倒伏在案上,好几只碗碟被扫下桌面,合着一些羹汤一起落在他周围。

        “公子醉了,扶他去后殿吧。”宋遥瑾对端正跪坐两侧的婢女说道。

        “诺。”

        婢女还未起身,就见殿中诸人纷纷起身,有些已经仰倒的也在侍从的搀扶下晃着站了起来。

        “恭迎大王。”众人的声音已不如先前洪亮整齐。

        重新落座后,宋遥瑾继续观察着裴弓昌和殿中众人。

        上首的裴弓昌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方才还怒不可遏。而他的左右丞相,两人都是老狐狸,个顶个的谨慎,敬酒之后二人就再也没饮过一杯酒,此刻二人面上都挂着友善的笑,不知在交谈些什么。再看其他人,就见许多人都是佯装醉意,眯着眼睛在殿内扫,都想趁这功夫多看出些什么。

        转了一圈,宋遥瑾再看向不省人事的裴历,心中有些无奈。

        裴历的心思从不在夺嫡之上,他对算计筹谋根本就不在乎,就连最基本的明面功夫他都懒得去做。以裴历这样子恐怕是不能助她,故而寻找旁人,另择明主,只是时间的问题。

        刚才裴云霁向她示好,却回答不了她最后的问题,这是宋遥瑾意料之中的事情。

        二人许多次往来,裴云霁隐晦不清的态度,不断地试探调查,都能证明他对宋遥瑾有诸多猜忌。就算裴云霁现在愿意招揽她,只要二人之间的猜忌不消,宋遥瑾就不会有机会接触到最重要的信息,终有一日他们也会因此而分道扬镳。

        况且如今对裴云霁所知甚少,他是否是值得辅佐的对象还不确定,虽有几次照面,但宋遥瑾始终看不透他。即使诸事顺利,不知道他麾下所属情况,也不能保证宋遥瑾能在他的阵营中能施展才华,或被委以重任。

        目下能选择的公子,除了裴云霁就是裴明居了。但宋遥瑾对裴明居更加不了解,也未曾与他有过接触。故而裴云霁确实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只不过时机未到,宋遥瑾不会轻易应下。

        所谓要做裴云霁身边的“头等谋臣”,不过是为了暂时拒绝裴云霁的一句胡言。

        在虞国夺嫡,意味着要图谋的可能是整个天下。

        每个争权夺位的人背后,都有着无数的能人志士。名垂青史的是王侯将相,可更多的人都湮没在了时间洪流之中。宋遥瑾不觉得她一定能在一众俊杰之中拔得头筹。她也不求高官厚禄,位极人臣,只要能够展现出价值,得以有机会救出亲人,便心满意足了。

        这时候大殿之上突然传来掌声与几声大笑,引得众人纷纷向声音来处看去。

        大王还在上座,究竟是谁这么放肆?

        “美景、美酒、美人,这夜宴当真豪华至极!”

        说话的人蓄着大胡子,一眼看去就感觉很是粗犷,下巴很长,面部却比较干瘪,颧骨高高突出,一身装扮与周围的宾客都格格不入。

        “来使可满意?”裴弓昌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大胡子并没马上回复,而是单手端起羽觞,一仰头就饮尽了杯中酒。喝完后重重喟叹了一声,好似极为不满足一般。

        “满意!虞侯盛情款待,真是我族的伙伴!”

        此话一出,丝竹之声骤停,宾客也都默不作声,全都看着那个说话的人。

        一时之间,场中静得仿佛能听见针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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