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隔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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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东西?”
“就是——”
宋遥瑾刚要解释,就见裴历突然伸出了手。
一个迟疑的功夫,裴历的手就到了宋遥瑾眼前。他猛地一抓,手握成了拳,他盯着拳头看了看,然后又举着拳头看宋遥瑾,接着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
笑容真挚,眼神纯洁,此刻的裴历就像是得到了蜜糖的小孩。
“竟是只花贼!小谦,你莫要怕,兄长会护着你!”裴历说道。
说完就张开空无一物的手,眼神从掌心到空中,仿佛真有一只蛱蝶从他掌心飞走,绕着大殿飞行一般。
看了这么一场,宋遥瑾便知道裴历是又喝醉了,把她当做了北恭君裴谦。看样子,想象的场景还是二人小时候玩耍的片段。
恐怕此时说什么正事,裴历也听不懂了。与醉酒的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臣下先行告退。”
眼下裴历已然不可靠,宋遥瑾恭敬地起身,准备自己去查探。正待她要离开,却被裴历抓住了衣角。
“小谦你去哪?难道你也要离开我吗?!”裴历的语气带着些不忿和微不可查的脆弱。
“我去寻方才那只花贼,顷刻便会捉它回来,兄长莫急。”宋遥瑾低下头,对裴历笑了笑。
“那你快去,兄长在这里等你。”
“诺。”
宋遥瑾走出了几步后,还听见裴历在身后喊着“且小心些”。
此行参加夜宴,宋遥瑾是以谋士身份参加的,虽然已投名裴历府中,但并无官职,故仍着一身白衣。宴会之上权贵名士众多,而侍从婢子更是数不清楚,无人会特别注意像宋遥瑾这样的小小门客。
旁人都知道裴历是个酒鬼,往日诸多事项,大都是范徒佐陪伴左右,出谋划策。如今突然换了陌生面孔,虽然有人出于查探的想法,多打量了几眼宋遥瑾,但是见先前宴会上裴历对她态度冷漠,想着宋遥瑾是不受宠的门客,便也减少了关注。
但在这种场合,人多眼杂,做事不能不谨慎。众人明面上的表现,未必就是他们心中所想。只要裴历仍是承位的人选之一,放在这里的眼睛就不会消失。
“公子醉了,待会被大王见着难免不妥,我去要些醒酒汤来。”宋遥瑾扬声对一旁的婢女说道。
有了合适的理由,宋遥瑾出去转了一圈,要了一碗醒酒汤,然后捧在手中。
琼光殿的后殿一般会留给参宴宾客,以备众人后夜饮醉,或是骤然降雨,雨夜难行。此时宋遥瑾正端着一碗醒酒汤往后殿行去,随臣为贵人们打醒酒汤乃是常事,因此一路上并无人阻拦她。
此后殿的样子颇为新奇,不同于一般。上下共三层,设计成了各个厢间,颇有些像逆旅的构造,只是彼此分隔较远,相互分离开来。相比于被称为后殿,这里也许唤作楼会更为合适。
从殿门至内部,各处装饰奢华依旧,与琼光殿风格相似。殿中各层廊中四处摆着铜制烛台,灯火昏黄,置身其中有种朦胧的倦意。此时夜宴未散,宾客大都在前殿,更让此处显得分外安静。
宋遥瑾走到了一拐角暗处,侧身将耳附在雕花的隔窗上。
窗的花纹之间夹着极薄的绢布,屋内灯火更盛,依稀能瞧见屋内人的模糊轮廓。
“上次战报告捷,不到半月,再报罗陵就失守了?”
“启禀大王,冯维将军向来谨慎,绝非轻率鲁莽之人。加之又驻守边境多年,臣以为此次战败必有内情。”
屋内之人有裴弓昌,而他们言语交谈中涉及边关军事,宋遥瑾心中略微挣扎了下,还是决定继续听下去。
“有何内情?”
“此役战败,正是羌贼诡计,诱骗我军将士。然近些年,羌人一直龟缩不出,每逢两军交战,结局必定为我军战胜。故此次乃羌人垂死挣扎,鱼死网破之举。”
裴弓昌听了这话,面上仍没什么表情,只是缓缓问道:“爱卿意思是?”
对面之人沉了沉声音,继而开口:“依臣之见,羌人势弱,必无援兵。当趁此机会,重新整军,直捣敌营,速战速决,必能弥补先前失误,一举攻破羌人!”
屋内沉默了几息,宋遥瑾看不见屋内的具体情况,也看不见裴弓昌的神情。
边关的事情,若非军营中人或是政场要职,便很难打探清楚。以如今身份,宋遥瑾所打探到的边关军事极少,况且时间滞后,难以分析出整个大局。但即便如此,从方才与裴弓昌对话那人言辞之中,也能略窥一二。
至于羌人势弱之说,宋遥瑾觉得恐为谬论。
近半年羌人不断骚扰边关,此事即便虞国都城百姓也有耳闻。倘若羌人当真是垂死挣扎,便不会频繁骚扰,而是会选择保存实力,避战隐藏锋芒。而不会小战不断,次次战败还频繁招惹。
先前羌人龟缩不出,一则是军力不强,难以直面大梁的精兵铁骑;二则军备不足,靠天饮食粮草未定;三则军机未到,麻痹诱敌须待时机。如今罗陵之役羌人战胜,便说明时机已到,此刻敌军内部必然粮草充盈,军力强整。
故而妄图再一举而克敌,实为荒谬之策。
“那是一万铁骑!”
屋内突然爆发出裴弓昌含着怒意的声音,虽不见人,却也能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
“臣惶恐。”
见裴弓昌发怒,对面的臣子赶忙跪下。谁人不知大王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然而一旦发怒,必然是雷霆万钧。谁也不想直面被触怒的帝王,那无异于身试沸铜汤,自寻死路一条。
“你惶恐?康晖,本王看你有底气的很!几个残兵败将就能夺我城池,难道那一万精锐铁骑是草扎的?”
跪在地上的康晖身体开始轻微的抖动,裴弓昌的责问他答不上来,却也知道自己先前的回答触怒了大王。
“罗陵有难,其他各城为何不支援?兰卫、中贺的守军在望天吗!战事将有,为何毫无讯息?区区六千羌人,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全军覆灭,城池易主,虞国的将士没一个孬种,那究竟是哪一环的问题?!”
“这臣惭愧。”
康晖答话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他从未独自面对过大王盛怒,一时之间手脚发麻,冷汗直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平息大王的怒火。
而裴弓昌一连串的问题也不是康晖能答上的,他这次不过是个被派来传话的,随口多说几句,只想保全冯维将军,同时在大王面前表现一番而已。
屋内气氛紧张,而门外宋遥瑾听得全神贯注。
手中捧着的醒酒汤也歪斜倾洒,顺着雕花门淌了一地,此刻在宋遥瑾脚下积出了一个小水泡,一些水已经顺着地上的缝流进了屋内,而她毫无发觉。
事情发展到关键,正当她准备继续听接下来的安排,却被人猛地一拽。
“真是放肆,国政也敢偷听。”
熟悉的语气在耳边响起,来人压低了声音,如同说悄悄话一般。
裴云霁?
即使不回头,宋遥瑾也能猜出来人是谁。
偷听本就不是君子所为,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偷听的又是一国之君商讨国政,倘若被人捉住,就算多两条命也不够丢的。但是在决定之时,宋遥瑾就已经想好了这些可能。
“嘘。”
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方才偷听之处不远,但是是个回角,二人就站在阴影里,裴云霁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捂着宋遥瑾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出去再论你的罪。”裴云霁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巧合的是,裴云霁这边刚带着人离开,从廊的另一头就走来了一个人。倘若宋遥瑾还在方才雕花门的位置,此刻便会被人捉个正着。
那人在门外站定,尖细的嗓音与阴柔的语气,正是寺人仇木。
“大王息怒,那羌人的来使还在咱们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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