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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章早起


早起的朦胧

        抬手招一招

        终于是一起出门

        “林漱——”

        “林漱——”

        “啊?”

        林漱在梦里刚被骆橪拒绝,她笑盈盈地回答他的要求:教他——教他写药方。醒来看见她站在他床边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瞧着他,恍如大梦初醒,想起她答应教他,说好今日出门。

        林漱醒后,骆橪离开他的屋子去整理一些要用的器具——他最后看到的只是一个箱子,深棕色,原木一般,没什么雕饰,看起来沉稳笨拙。

        林漱在出门时顺道喊上岑荆,岑荆顺便带上湛溪,在看过骆橪无奈无语的表情之后,四个人终于是一起出门。

        夏日还在末尾,入秋热度也不怎样减,不过骆橪择日较好,他们出门的日子——心绪和天空同色同感——只想用一个好字形容。夏末时节,朝阳初升,暖意正好,早起的朦胧感一出门一进山一闻到清纯的空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漱一路跟在骆橪身后——左边靠后,只要他微跨一步,便能和骆橪并肩。进入山间小径之后,变成骆橪在前,林漱随后,岑荆湛溪依次走着的队形。想来骆橪常是这样,经验足,出门不早不晚,进山时辰刚好,只有密密叠叠的草间还残留着晶莹的露水,靠路边的,向阳的,不少花草都已将夜里的水珠虔诚地交给朝阳。

        林漱不喜别人多事,自己也不多事,他让岑荆与他和骆橪一同来是有原因的,毕竟孤男寡女一同入山不合适——当然,他那时又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姑娘。另外,岑荆让湛溪跟着也是有理由的——主仆关系,主人护卫,习惯如此,一时半刻改不了。自然,骆橪脸色不太好也是真的,早晨叫醒林漱时她兴致盎然,知道岑荆湛溪一起之后开始变得冷淡,好似出来一趟只是为完成任务,这也是合情理的。

        山谷有密林,穿过之后便有一处平原地方,那是骆橪自己找的世外桃源——她在每个地方都能找到这样的桃源,就像当初在黔安城与萧潇相别的那座山那条谷那处草亭。骆橪生活在市井之中,是大夫,不和人争名夺利,只想法提高自己的医术,所以山间密林悬崖峡谷她常走,不知是为了寻些奇药,还是避开市井里浓郁的聒噪气息,或者是性格清冷与山林草野更合得来。总之,眼前的草野是她偶然发现的,野地里的草亭子是她自己搭的,砍树,割茅草,搬石头凳子,她亲力亲为,除了亭子中间那张石桌子是她请人一起搬的。林漱知道这些,可骆橪不知道他知道这些,因为他又是偷偷跟踪跑出来的。

        既是初来乍到,看见新鲜事物美丽风景,应该感叹一番,所以林漱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夸了山夸了树再夸亭子,然后说了长长一段话夸了山间风景。也不是他做作,骆橪选择的时机过于准确,她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看漫山绚烂的花。这个季节,更多该是绿色,或者渐入秋的冷色——不过转念一想,将入秋,快凋零,怎么也要在最后时节炫彩地绽放。野地里有很多红色,一树一树的是石榴红,一株一株的有美人蕉,一朵一朵的是大丽花,竟也有几株粉白的夹竹桃,花木繁多,颜色是以红色为主,清气怡人,色彩不少缤纷。因此,不是夸张,他只是将自己的兴奋与舒适寄形于自身,所以话说得多了,表情夸张了,脚步杂乱了。或者,他是把他想象中女子的兴奋快乐惊喜表现出来。

        相比林漱,骆橪浅笑之后摆开自己的东西,似乎对这里的美景早已见怪不怪。她的朴拙的箱子真是百宝箱,乍一看看不出其中的分层,等她一层层打开就会让人猜测里面究竟可以装下多少东西。

        出来教林漱作画,自然少不了笔墨纸砚——基本算是有两套。笔,粗细大小不同有四五只;墨,似乎只有一种;纸,都是裁好的纸张,比常见的画纸小巧许多,只适合画些小像;砚台,有一个,此外还有几个小瓷碗、瓷瓶。这些用具都放在一层,一目了然,骆橪的确有为师的心。另有一层放的是药庐里常见的东西,研钵研棒,纱布滤纸,垫子刷子刀子,连银针也有,此外还有几个小东西,这些东西往那儿一摆,不知她是出来行医还是出来作画。另外,箱子似乎还有一层,不过她没打开,也就不知道装的究竟是什么。

        林漱狐疑地问:“阿骆,你只有黑乎乎的墨,如何画得青绿山水,更何况这绚烂的山景。”

        骆橪没回答林漱,只是拿一朵不知什么时候摘下的石榴花在手里揉碎,然后在林漱莫明之中牵起他的手,把花汁涂在他的手上,红色出现了。

        林漱略显迟钝地问:“这是做什么?”

        “阿骆是把山间花草看成最自然最具本色的颜料。”

        经岑荆一说,林漱明白了。他之前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不确定。果然,这些器具都有自己的用处,他的阿骆,是一个神医,一个侠医,一个画医。

        “我明白了。阿骆你留在这里,我去给你采花,先要红的,再要粉的,然后加些绿色。我去了。”说完,林漱接过一张被骆橪削过的的棕榈叶——说是把花盛在上面,然后像蜜蜂飞一样跑进花丛中。

        岑荆和湛溪也各执一叶,走进花树之中。

        林漱一手高抬着棕榈叶,一手采采拣拣,在棕榈叶上放了完整的破碎的许多红色花朵。多少次采摘,多少次弯腰捡拾,多少次叹息折在自己手里的花,林漱不记得了。他只要想着离“鳞火”近了一步,离骆橪近了一步,就够了。他想到骆橪,便直起身子踮起高度,往骆橪在的草亭子看去。

        林漱抬头往茅草亭子看去,正好与骆橪视线相对。他心里有一瞬间空白,霎时间停滞,然后就开始猜想,在自己没抬起头之前骆橪是不是一直看着自己。他略显无措地低下头,过一会儿再抬起头,骆橪依然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一手搭在石桌上,一手支起来,头靠在支起来的手上,双眼就看着林漱的方向,不闪不避,以至于林漱不由得好奇此处有什么景色值得她凝神细看。他向四周看一圈,除了岑荆和湛溪在不远处像蜜蜂在花丛中飞来转去一样,再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林漱回过头,抬起手向骆橪招一招,她没做出任何反应,大抵是看得迷了看得呆了,又或者她原来就不是在看他们。想是这么想,可林漱心里却无法平静下来,总觉着那一双眼睛从来不曾从自己身上移开过。他赶紧从骆橪的目光之下闪开,真正做一个辛勤的采花人,满载而归。

        当林漱把放在树叶上的红的花放在骆橪眼前时,她早已回过神来,似乎忘记了自己神游天外的发呆样子,她没有热情洋溢,没有兴致勃勃,没有特殊表情,平淡自然,把林漱放下的花一朵一撮一把地挑挑拣拣,放进她面前的一个小研钵里研磨起来。

        林漱有点儿心虚,毕竟是他不嫌事多的带人来,心里暗暗忧虑骆橪是不是在生气。他们一个不问,一个不答,突然安静下来。骆橪手里不停,眼睛盯住石桌不放,不再看任何人任何风景。

        林漱小心翼翼地问:“阿骆,你的,兴致不高,热情不够,是不是因为我将岑荆湛溪一起叫来?”

        骆橪抬头,一脸莫名完全是装愣,真真假假地笑问:“你从哪儿看出我热情不足,缺乏兴致?”

        林漱想着刚才,就问:“我方才与你招手时你为何不回应我?”

        听完林漱陈述的依据,骆橪低头查看着手中研钵里的花,满不在乎地说:“你想太多,我有没有热情和兴致你怎会看得出来。别看着我满脸无动于衷——”

        骆橪停下来,抬头看林漱一眼,将那张神色萧然的脸展现在他眼前,继续说:“我其实还挺开心的。或者说,若我有什么不开心,绝不是你的原因,你不需如此敏感。”

        骆橪的回答,避开了第二个问题,没有告诉林漱她是不曾注意还是刻意不说。

        骆橪的回答,没有偏离林漱的问题,她的确是生气了,只是她没把不开心的原因与他联系。或许是怪她自己,认为自己没有坚决否定,不曾告诉林漱自己的想法,其实两个人来远山里没什么不安全,不需要人一路护送。说到底,骆橪兴致不高还是与林漱有关系。

        林漱沉默着,看骆橪旁若无人的拣花研磨,安静之中只有研钵被研棒敲起的声音,耳朵边上风刷过去也有声音。

        静默一会儿之后,林漱没话找话地说:“阿骆,你累吗?让我玩一会儿。”

        骆橪抬头看林漱一眼,起身让位,把研棒交给他。

        “给你。”

        在转身离开之际,不知道还留恋什么,骆橪再看林漱一眼,也像没话找话一般地说:“你看了好一会儿,应该学会了,别混杂了。”

        说完,骆橪转身走出亭子,往林子花草之中走去,在路上折一张宽大的树叶,卷一卷叠一叠用小木棒插着,算是漏斗状的容器,然后消失在林漱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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