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由

“说到短册城，最有名的还是贯通南北东西，人流如织的商道。那里不仅是整个火之国物资的集散地，还有大部分忍族的产业。”

        “我曾经统计过那里的日流动资金，对比火之国一年的开支和入库，可以认定商税比重只占总收成的五分之一。”

        “剩下的依次由农税三，杂税半和少量贵族献礼组成。”

        “由此，占据这个国家最多财富的还是最顶端的人。”

        “这是你自己推断出来的”我说。单看这么熟稔的描述，就知道私底下，泉奈没少去探查这个国家的经济状态。

        他和斑，确实是目的一致又界限分明地行动着。

        泉奈摇摇头，“不，还要加上族内长老的支持。龙造寺的田庄打开了一条狭窄的忍族商业模式，为此，了解对手信息也是应该的。”

        “啊，所以才需要你和斑哥啊……”我拿出一面椿花将落，白鹭停飞的扇子，抵住半张脸微微感叹:“要是所有的事情都由我管理，会累到连分/身都使不出来。”

        泉奈忍不住笑了，他同样执一柄扇子，轻轻敲向掌心，“今天重点要去的是酒坊，粮食来源最了解的就是他们。”

        泉奈是兄弟中最喜欢千穗里夫人留下的东西的人。就算这么随意地动作，一股贵族的做派也自然而然地显露。

        想了想，我对身边的宇智波示意，他们立刻分出几人在身后做出武士打扮和姿态——这样看起来，我就是个年纪轻轻便娇纵高傲的武家小姐。

        感谢最近战争打得疯，出身武家的领主正在飞快积攒势力，连带他们的女儿也水涨船高，可以正大光明地携带仆从出行。

        “此行是为了采购大宴将领的东西。”我压低声音，尾调拉出丝丝缕缕的韵味，“父亲在境内找不到合适的贵物，由此让我们出马。”

        这是个完全挑不出错的理由，老父亲田岛最近正和忍族扯皮，采购点彰显宇智波底气的东西正合适。

        “……”

        不着痕迹地摸摸耳边的红色，泉奈的心思蓦地飘忽了一瞬:啊……为什么她这么不了解自己的魅力呢。

        假如在以往的宇智波，她已经是可以相看人家，学习操持家中内外的年龄了。

        “泉奈”

        小少年捏紧桧扇，五指均匀地展开，让一幅雪地落梅图飘然而现，“没什么，只要是阿姊经手，事情一定可以办成。”

        不行，忍者需要克制。克制。

        ☆

        走过熟悉的在隐蔽处刻下家族暗号的饰品店，再跨过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忍族特产的药材铺，我和泉奈将商道的大致路线摸索透:

        除了坐落在四角的兵卫所，正中心还有一个和哪家贵族后院相连的微型神龛。

        出人意料的是，来往的商人对此都很恭敬。

        “这是保佑财和福的七福神，惠比寿。”泉奈说，伸手在神龛外的木盒中拿出块小小的绘马，“人们大多会写[道路通畅]或者[人流如海]，以祈求生意好做，多多赚钱。”

        “负责神龛维护的贵族定期补充绘马，作为和商户交谈的‘小规矩’，就请内桑写句祝福吧。”

        一点红绳在他的手上，随风荡起了木制的清香。

        忍者大多是没有信仰的，宇智波神社中供奉的也是先祖和死去的亡灵。而外面的贵族则不一样，他们有无止境的欲念，所以才更需要心安:

        这不同于宗教，而是种精神安慰或习惯。假如某天更厉害的东西出现，他们也会一窝蜂地去拜那个——

        [人意天佑]。我写到，小心地吹干墨。

        看了看字，一抹无比温柔灿烂的笑容在泉奈的脸上扬起。他小心翼翼地收好绘马，手指勾住绳结梳理好细丝，道，“比起以往，温柔了好多啊。”

        他指的是每年宇智波祭拜神社的传统，我年年都会写[尽遂我意[]，他则年年询问什么时候会更换下答案。

        ……

        是什么改变了我

        是对未来的踏实的一步步迈进，终于使人从容。还是身旁的人们，无一例外地用自己的影响，推澜扩海

        “或许吧。”

        我微微露出个笑容，即便他和我都是对人心非常敏锐的人，可心意这种东西总是会像所有不可捉摸的命运一样，就会偶尔地在某个时刻发生变化。

        重新拿起个新的绘马提笔，泉奈不自觉地看向怀里刚放进去的东西。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怅惘，又明知地，开始遥望无数个之后日夜的等待。

        至少……

        他想到，他已经走上了新的道路。至于这条道路有没有美丽的风景，还是要一步步踏出才行。

        他不缺乏耐心。

        ☆

        真是一对气度惊人，相貌过分优越的姐弟。

        飘扬的“醴”字旗下，短册城最大的酒坊老板想，和气地迎上，“欢迎贵客光临，鄙店蓬荜生辉。”

        行走间，客人衣角的暗纹让老板的眼神一亮，他小心地搓搓手，介绍自己的商品:“小店的酒水均以优良的米粮酿造，水源有井，泉，涧，雪四种，不知客人的用途是”

        身为年长者的姐姐做出反应，她用半边扇子挡住脸，只漏出双美丽的眼睛。酒坊老板能看见那轻飘飘地眨下的长睫，吐字回勾，淡淡的无畏，“宴饮。”

        瞬间，老板判断出她的出身，以一种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的态度引向“涧”的类别。酒的香气在这里变得浓郁，老板将试装的竹筒掀开一角封盖，双眼不住地转动，“这是由腹野区域的粮食酿造的，每两只用200钱……您看，需要多少？”

        数字一出，泉奈瞬间将扇子抵住唇，牙齿磋磨下:这个价格不是太高，而是太过正常。

        腹野地区是整片牧野大平原的腹地，全国都有名的优质粮食产地。它以品质高，产量大，收成效益高的特点闻名，隶属于大名独自划分出的直属官员治下，每年保证七成的上交额度和三成的商品流通额度。

        可是今年不同，战争已经掠夺了大量人口，整个火之国的青壮比重都在下降，粮食的成本自然也飙升。

        结果最能体现价值的商业市镇的酒坊，价格依旧保持不变，以优良的百钱粮食成本卖二百——很明显，商人总是要赚的，失去的只能从农民上补充。

        这是赤/裸/裸的不计后果的压榨，大名和负责调度物价的官员，怕是已经疯了。

        “泉奈。”

        我轻轻唤道。泉奈立刻回神摆出笑容，一一从酒水的小瓶前走过。最后，他站定在一个前面，道，“酿造的气候非常宜人，馥郁悠远。”

        拿出勺子品尝，他又说，“回味略甘，难得口感不失中正，就它了。”

        酒坊老板顿时眼睛一亮。他也是爱酒之人，大笔订单到手加上恳切的回答，心里舒畅，“贵客不如到楼上详细说说。我这里还有配套的酒具装饰，赠饮贵客也总归有所价值。”

        将波动掩盖在心底，我和泉奈明白，要做的事算是成功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

        紧跟其后的我看着封闭出适合谈话的空间的二楼，示意宇智波们守好，随即将五枚符纸掷入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这个地理位置是真的好啊。离西北，西南的两个兵卫所距离等同，近乎个“y”形。如果没记错的话，以神龛处为线，酒坊对应点的位置正好是那里。

        捞金处，情报最多。

        ☆

        离开酒坊后，天际已经是暮色沉沉的状态。街边的商贩大多收拾东西离开，只留有某个街道花团锦簇，亮起烛火，华耀炫美地自成一派。

        泉奈停驻下来，他收起扇子，脸色在街边的屋檐下一瞬沉寂。随即少年清朗的声线徐徐奏响在夜色里，一个故事也不高不低地道出。

        “大概几十年前，这条街道还没有挂上如此多的灯笼时，父亲曾因为一个寻常的任务来到这里。”

        “和很多话本里讲述的那样，他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碰见一见钟情的女孩只会默默跟随她，保护着不知为什么跑出宅院的她。”

        “这里是危险的地方。他非常明白。可是母亲却并未注意到。”

        “当时城市的所有者已经是座位上的大名，他一力发展开这片瑰丽的不夜之地，源源不断的钱财从这里流入到他的手中，其中就有许多没落的小贵族女儿。”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不用多说。”泉奈以轻忽的口吻道，“我真是个不擅长讲故事的人，真渊姐的话，会用什么词汇来描述它”

        这个世界上只有不能放在明面的东西才会以夜色为掩盖，我想起族内十几岁就生下孩子的少女，出任务时倚靠在贵族和武士臂弯里的雪肤花貌，水之国的花舫，风之国的云殿……

        慢慢地，我想，“应该是华美的羽衣吧。”

        只能让外人看见浮于表面的美，实则揭开它，里面都是纯白无辜的肉与灵。

        泉奈渐渐靠近我。他最近处于疯狂发育的阶段，微微踮起脚尖，视线就能对搭上。

        “内桑，你去过那里吧。”

        “族内年满十四岁的人，都去过。”

        少年眼神保持不变，只道，“那你觉得情///欲是什么样的东西”

        ……

        他还真是直接。

        我挥挥手示意本就不近的宇智波们再离开远一点。少年人的自尊心总是很奇妙，斑也曾问过我差不多的问题，待会为了防止被手下看到窘态，还是保险点吧。

        “斑哥问，为什么忍者要戒/色。”我拿下挡脸的扇子，“我的回答是，不能让意志被外物牵引。”

        “你问什么是情///欲，我的回答是，源于身体，却不能任由意志放纵的东西。”

        “但其实你们想问的不是它本身，而是不平衡的后果。”

        我弹弹纸扇上的花，“你们担忧的是，某天自己因为情///欲，感情、欲望而变得陌生该怎么办。当它们和理智冲突，又究竟选择哪一条才是正确做法。”

        “而这些，我的回答是，我无法代你们做出决定。”

        ……

        “在合适的年纪要选择合适的做法。”泉奈停顿下，眉眼黯淡地低垂，“惠子阿姨说，知慕少艾，人之本性。忍者要比起普通人更珍惜情感，宇智波不必说。”

        “假如有喜欢的人，我接下来就是和她在一起，结婚，生子。相必到那时，那种纠结会自然地就消失掉……是的，我是这么相信的。”

        我……

        “我想，人，应该是有选择权的。”

        而不是单纯的……被选择。

        对着泉奈，也对着这个世界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异常，我缓缓地道，“既然有足够的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只要愿意，抒解，爱情，婚姻，后代，等等都是出于选择的东西。”

        人生来是自由的。

        自由的选择，自由的“我”，就是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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