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揭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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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说书先生,绥城的李先生堪称一绝。这是跑堂的伙计说的。
才过晌午,凤鸣堂已聚集了不少前来听书的人,那李先生却迟迟未现身。
“各位稍安勿躁,先生稍后就到。”伙计不禁暗暗捏了把汗,招呼着小厮上茶招待宾客。
苏渊和沈青萝的位子在二楼,往下瞧过去便是李先生说书的地方,一桌,一椅,一醒木均已备好,就待说书人。
片刻后,楼下一阵喧嚣,沈青萝侧头看过去,一身形看起来颇为年轻男子手持折扇,坐到那桌子后,大堂上垂下的帷幔挡住他整张脸,从这个位置只瞧见他的一身月色衣衫。
“那位是李先生?”她侧头问在一旁伺候茶水的小厮。
“回姑娘,正是。”
沈青萝不可置信地瞧了一眼,看起来年纪不大,在她的印象中,上了年纪的说书先生更有韵味,听年轻男子说书倒是头一次。
苏渊并未有所表示,目光正落在那说书先生的身上。
“各位久等了。”那人起身对大堂内的宾客鞠了一躬,在椅子上坐下,接过身侧小厮递来的茶水浅酌了一口,放于桌子左侧,右手拿起醒木敲了一下,大堂内当即肃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朝那头看去。
说书先生手执折扇,当即起范,吊高了嗓子道:“今日要说的是一桩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
台下人屏气凝神,等待那说书先生的后话。
“绥城人皆知,咱们这地出过一位名人,官至丞相。”
此话一出,沈青萝心生疑惑,怎么这么巧,偏偏他们来这的时候听见的就是想知道的事,她不禁瞧了苏渊一眼,见他面上也有疑惑之色,遂压下心神,继续听下去。
“就是前段时间被诬陷贪污丢了性命的那位沈砚沈丞相。”
尽管已过去半年,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沈青萝心还是抽了一下,单手捂住胸口,强压着心中的不悦。
“沈丞相是咱绥城二十年前的榜眼,说起来,这天下城池诸多,偏偏在那一年被咱绥城占了先,前三甲的状元、榜眼皆出自绥城。”
大堂内议论纷纷,有人问道:“沈丞相竟只是榜眼?大家伙都以为他是状元。”
“那状元是谁?既然榜眼都已官至丞相,状元岂不是要当皇上了?”人群中有人嬉笑道。
“非也,非也。”说书先生摇摇头,喝了口茶水方才继续道:“状元名为苏慎,还是沈丞相昔日共同赶考的同窗好友。”
沈青萝抬眸看了一眼苏渊,见他面色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遂看向楼下。
“苏慎是谁?”
“没听过此人。”
“当朝好像没有苏姓官员。”
……
说话声不止,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大堂的人才安静下来。
“能在文章上胜沈丞相一筹,自然对得起这状元的称呼,当日之所以没能入仕,说起来令人唏嘘。”
接下来的话是道出沈、苏两家恩怨的关键,沈青萝神情专注朝那说书先生看去,恨不得把那挡住视线的帷幔一把扯下来。
大堂内听书的人也躁动不安,面露焦急之色。说书先生又喝了一口茶水,终于缓缓道来。
“这话还得从苏、沈二人高中之后说起。二人得了封赏,衣锦还乡,谁料半路遭了山贼,身上财物悉数被掠夺,状元苏慎被山贼所伤,折了半条腿,勉强保住性命。当日的沈丞相倒是没什么大碍,只受了点轻伤。”
“腿折了还怎么当官?”大堂内有人问。
沈青萝看向苏渊,被山贼打劫这件事她有所耳闻,但伤到腿之事却并未听他提起过。苏渊陷入沉思,仿佛在思考很久之前的事。
堂下人点头应和,稍顷,有人问道:“那之后呢?”
堂内大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公子,对过去之事并没有耳闻。
“之后二位就荣归故里,沈丞相家底丰富,尤其是老丈人是绥城赫赫有名的商贾,打点官员入翰林院不再话下,至于状元苏慎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苏慎家贫,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是沈丞相代付,如今又伤了腿,自是没办法进京当官,本是状元郎,前程似锦,偏偏遭遇了这样的事,断了前途。没过多久,这位状元便抑郁而终。”
堂下人一片唏嘘,苏渊双手握拳,面色铁青,额上渗着汗,仿佛随时会爆发。
沈青萝却沉浸在那说书先生的话里,照这么说,苏慎的死和她沈家没有半点关系,纵使是受那位老胡挑唆,也不至于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台下人沉吟片刻,忽然有人说道:“我怎么听说并不是这回事,据我所知,这位状元郎是被人妒忌,设计陷害才断了腿,没了官路。”
沈青萝瞧过去,那人看起来不到五十岁,正站在门口,应是路过,临时出现的。听见有人质疑,大堂内的人纷纷回头,其中一年轻公子哥拍了拍手中的扇子问道:“此话怎讲?”
“这还得从沈砚的亲事提起,沈砚娶亲之前家境虽不算破落,但到底与那位易家小姐有天壤之别,易家乃商贾之家,那位当家人曾放言,若是沈砚想娶他家的女儿,需得高中状元才同意这门亲事。可沈砚却仅得了个榜眼,反倒是同窗中了状元。沈砚怕易员外反悔,中途设计苏慎,让他断了一条腿,状元既然当不了官,他这个榜眼理所应当就成了那一届的状元。”
沈青萝胸腔气血翻涌,正欲拍桌子与那人理论一二,却听那醒木啪地一声敲响,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被吸引到说书先生那。
那位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道:“门口的这位大爷若是想听故事便坐下,我这书才说到一半,你就来打岔终是说不过去。”
门口那人一愣,觉得方才那番话对说书先生而言甚是唐突,在人脸皮底下抢人的饭碗的确不对,便走进门,在大堂内的一个空椅子上坐下。
如此,说书先生才继续道:“方才这位大爷所言有误。苏慎这状元郎腿伤的的确蹊跷,却并非是沈砚所为。”
台下人面面相觑,方才进来那人道:“此事收益最大者就是沈砚,你说不是他,还会是谁?”
沈青萝多看了那人一眼,幸而她方才并没有同他去理论,话说的振振有词竟只是猜测,就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才有那么多的谣言。
说书先生啪地一下打开折扇,缓缓道:“是那个易员外。”
沈青萝心惊,那易员外算起来应该是她的外祖父,虽说在她长大之前便离世了,印象并不深刻。
“为何?那员外既然不想让自家闺女嫁给沈砚,刚好抓住这一话柄断了他的念头。”
此话一出,说书先生竟笑出了声。沈青萝微低下头,也只瞧见那人的下巴,肤色略白,唇角噙着一丝笑,那笑意中竟是嘲讽。
“好看吗?”一直沉默寡言的苏渊忽然开了口,沈青萝微愣,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说书先生。
“看不清。”她收回目光,瞧了苏渊一眼,他不是在听书,怎么还注意到她了。
说书先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继续道:“那员外本就想攀附权贵,如今沈砚高中,虽不是状元,榜眼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先前的话已说出口,定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那位易姑娘和沈砚木已成舟,若是易员外强行断了这姻缘,怕是其他人也不会娶,便将计就计,找了帮山贼做做样子,只要让苏渊这状元当不成官,同届进士中的沈砚明里是榜眼,也算是那一届暗里的状元郎。”
沈青萝倒吸了一口气,她只知母亲易心慈出身商贾之家,外祖父是个富甲一方的人,并不知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一件事。如果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亏欠苏渊父亲的并非是她父亲沈砚,而是她的外祖父。
台下人面面相觑,沈青萝没敢抬头看苏渊,她在等,等这说书先生说完这一场亲自去找他对峙。已经过去二十多年的事情,究竟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不好分辨。
谁料那说书先生并没有打算终结,反而醒木一拍,继续道:“沈砚如愿娶到那位易姑娘,直到半年前被冤枉死也没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不过入仕之前,还念着同窗情谊去看过苏慎几次,可惜吃了闭门羹。”
“也罢,出了那样的事,昔日好友即将当官,苏慎非但没捞个一官半职,反落了个残疾,若是我我也不愿见。”大堂内有人嘀咕道。
谁料说书先生又轻笑了一声,方才道:“此言差矣,苏慎无意知晓了这件事的真相,以为沈砚与那员外是一丘之貉,心有怨愤,才不愿见他。”
堂内唏嘘一片,就在大家都以为今日这书就说到这,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之时,那说书先生又道:“各位慢着,这事到这还没完。”
听了这话,原本打算走的人又纷纷坐了回来,其中一人不解道:“不是尘埃落定了吗?怎么还没完?”
说书先生手中的扇子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咚,咚,咚,三下之后,才说:“上一辈的事的确到此结束了,可这事却牵扯到了下一辈,那苏慎在高中之前已娶妻,膝下有一子,当时五岁,后来的事就发生在这孩子身上。”
“一个孩子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堂内人不以为意,似乎并没打算继续听下去,说书先生却摇摇头,“此子不容小觑,沈丞相乃朝堂一品官员,为何忽然多了个受贿的罪名,还迅速被处斩,这事听起来蹊跷不蹊跷,奇怪不奇怪?”
这话说完,的的确确地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有好事者问道:“难不成这事和苏慎那个孩子有关?”
“正是,此子长大成人后,以一己之力断了沈丞相的生路,还霸占了本该是当朝皇后的丞相之女,实实在在地为他爹报了仇。”
此话一出,堂内人议论纷纷,有人质疑道:“你这话是诓我们吧?丞相那是多大的官,怎么可能被一岌岌无名的小伙子给打垮?”
说书先生仍轻笑出声,却也并不辩解,“在我看来,这事是真的,各位若觉得是假的,就当假的吧。不过,说到这,我还知道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
“原本沈砚和苏慎二人亲近,沈砚尤其喜欢苏慎的儿子,还说等将来有了女儿就许给苏家,两家皆为亲家,奈何造化弄人啊。”
沈青萝手微顿,原本端在手里的茶碗晃了一下,茶水撒到桌子上,抬眸时,却见苏渊在看着她,眼中跳跃着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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