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才是,真正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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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起看着他笑起来,并不回答他的话,只问:“兴元王有二十九子十六女,成年了的共有三十五人,殿下是何时,选择的我?”
他笑得狡黠,并不问因为什么选择他,只问是何时选择的他。凌澜月看着他的样子,自己一颗心悠悠的浮着。
凌澜月觉得真好,没有人会比顾言起更合适了。
他垂眸思索道:“来来回回的把兴元你的兄弟姐妹,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都是最后能在我背后给一锤子的货色。五莲会你一向不参加,去年倒是去了,只是课也没上,你是去找慧远的吧?你去群英殿那日还记得吗?我就在前面山石上晒太阳睡觉,你进殿之前还回头看了我一眼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看我,你那幕篱太厚了,我根本看不清你,只有一个背影。那时候才知道,兴元还有个十七皇子。打听完你身世后,其实我还是没有考虑找你,因为这样长大的孩子难免心有深重难解的嫉恨,这会在日后成为大问题。”
直到,慧远找到了他。五莲山上,七天的课程已经结束。那晚,凌澜月正准备吆五喝六呼朋引伴往山下溜达,一个小和尚走到他面前,双手合十,说慧远师叔有请。
他莫名其妙地跟着小和尚进了慧远的禅室,实在想不到慧远找他什么事。
小和尚把他带到,就关门出去了,禅室只剩下慧远和凌澜月。凌澜月站在盘腿打坐的慧远身后,并不开口先问,只静静的等在那里。
许久,慧远才开口:“殿下可见过生灵涂炭之景?”
凌澜月敛下双眸,不动声色:“动荡的第五年,我已八岁。”
那是连年战乱之后,疫病突起的那一年,生灵涂炭,山河变色。也是在那一年,大盛王长生的传言四起,居于祁山的寒族遭到灭族式猎杀。三年后他的母亲归来,与丈夫决裂,一口鲜血吐在长宁殿。最后抱着寒族残尸的骨灰,归隐在南海的离仙岛。
母亲离去时,他十一岁。他的母亲莫南风,是南海惊羽门嫡传弟子,武功卓绝,风华绝代。与长宁王的相遇,原本是一段佳话,没想到,最后却是这般惨淡收场。
祁山寒族,北离月明寺,和南海的惊羽门,一直是独立于朝代更迭的神秘存在,没有人说的清已经存在多少年了。因为不世出,所以在普通百姓眼里,只是个传说。
动荡第五年,疫病从耀安的都城开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席卷整个陆地。一座一座城池关闭封锁,都没有能成功阻隔。
似乎疫病是从很早很早就开始传开了,只是最后才开始发作。
那疫病症状奇特,一开始可能只是指尖脚尖上起个包有点疼,接着这个包就开始溃烂,没有药可以抹好,把包挖掉也还是会从旁边继续烂。初时并无太大感觉,创面越大疼痒越大,到遍布全身时,患者已看不出人形却不会立马死去,基本都是受不了疼痒自己寻死的。
初时病症发展的速度缓慢,病患只能绝望无助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腐烂。
无助的人们,释放出了人性最大的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天下一片哀嚎,连百草庄都束手无策。
也就是在这时,大盛皇帝曾食祁山寒族血肉,长生不死疫病不侵的传言突然散播开来,于是陷在巨大恐慌中的人们,开始了一场失去人性的对寒族的血腥猎杀。
长宁王凌澈封锁了莫南风的消息来源,等莫南风知道了这些,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长宁殿中,灯火幽幽,大殿空荡荡的可怕。
十一岁的小少年,躲在柱子后面,想看看许久未归的母亲,却听到向来亲和的父亲母亲在嘶哑的争吵。
凌澈嘶吼着对莫南风说:“你以为只有暴民乱党吗?祁山附近各城守备军尽出,齐心协力捕杀寒族,你这个时候怎么阻止?你阻止的了吗?”
莫南风看着相守十几年的丈夫,眼神却疏离的可怕,她用一种能够冻彻人心的冰冷语调说:
“凌澈,是因为你也想证实一下传言对吗?”
少年看见父亲如被当头棒喝,呆立当场。看见自己的母亲一口鲜血吐出,却坚决挥开来搀扶她的父亲。
莫南风扶着殿中的柱子,似哭又似笑:“你说的对,我阻止不了,我千方百计,最后也只搜罗到几根骨头几块烂肉。你知道吗,最完整的是一个姑娘,被豢养在后院,守卫森严。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我眼睁睁的看她被一口咬断喉管。我离她那么近,那些桃色的血,好像都能喷涌到身上来。那些疯子觉得我把人救走前,他们吃一口肉喝一口血都是赚。你看,我急着救她却也害了她。”
这样无能为力的事实,和那些血腥到突破人性想象的画面,已经将她打垮。
莫南风崩溃的站立不住,扶着柱子缓缓软倒在地上,心如死灰。
许久,她慢慢转过眼睛,直直看向躲在对面的少年,轻声说:“那孩子,我没有找到。”
她看着自己的小小少年,欠疚夹杂着心碎,眼里竟然是一片暮色。
她说:“这天下,终究欠一场真正的落幕。”
夫妻离心,莫南风最后抱着残尸的骨灰,埋于南海的离仙岛。自此归隐。
而十一岁的少年,记着她的话,义无反顾的冲进了那一年的大风中。
山里起风了,屋外檐下的铁马,开始在一片寂静中发出撞击的轻响。慧远站起身,转头看他,面上无悲无喜:“殿下是打算,再来一次?”
凌澜月抬起低垂的目光,朝慧远轻佻的笑了一下:“不,是落幕。”
慧远审视着他,凌澜月半点没有被看穿的局促,像是同时,也在审视着慧远。
终于,慧远转过去身,重新盘腿坐下,凌澜月站在他身后,并不离开,继续静静的等着。
那一夜,山风越来越大,吹过山林有“呜呜”的声响,房檐下的铁马“叮叮咚咚”一夜未停,禅室却安静的落针可闻,两个人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破晓的那一刻,慧远终于开口:“兴元十七皇子,是寒族血脉。”
凌澜月瞳孔微缩,想起那个满身白色的背影。
他在慧远身后诚恳地弯下腰:“多谢圣僧指点。”
慧远一声轻叹:“给他一点时间,到年底吧。”
自此,北离月明寺,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凌澜月从那一夜的大风中脱离出来,看着眼前的面容,美好的不似真实。
他伸手揉揉顾言起的头发,可能因为他眼底流露的哀伤,顾言起这次没有打开他的手。
凌澜月就这样看着他说:“到最后才发现,那个在深宫藏着的,竟然才是真正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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