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攀树而生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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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宝藏,而且不巧,我要的不是兴元,而和你一样,也是这天下。”
我要的,也是这天下。
暖阁中,炉火旺盛,让人疑心后背发潮出汗。
顾言起的话掷地有声,凌澜月静静看着他,这个人,是真的,把丑话都说前头。
他觉得有点渴,端过顾言起刚刚喝的茶,一口抿了下去,然后在顾言起皱起眉头瞪他的时候,笑得肆意张扬:“好啊,来我手里拿就是!”
第二日朝中休沐,顾言起等到日上三竿,才坐着车往元极宫去。
等他缓步到了兴元王顾篪的寝殿,潘公公打眼看见就赶忙迎过来,打着哈哈:“殿下来的早,昨晚皇上看折子晚了点,今日休沐就多睡了会。”
顾言起轻轻咳了一声,幕篱抖动,潘公公伸手扶他:“这怎么还受凉了,你留那几个小丫头怎么能伺候周到,还是要换几个老人过去。”
“那几个孩子手脚麻利,做事周到,没她们错处。我就是也觉得这风寒来的奇怪,心下还是不放心,十四哥的事情,父皇必定伤心伤神。潘公公你多劝劝,不能让父皇太过劳累。”顾言起温声说道。
潘公公赶紧回:“是,是。皇上这段时间一直念着呢,说着虽然苦了殿下那么些年,孝顺却是顶顶的。陛下说这要是换个儿子,被圣僧说命格是来给他挡灾的,只怕没人能做到殿下这样。”
顾言起温声笑说:“父皇这哪里的话,这是做儿子的福分,旁人想有也捞不着。”
两人站寝殿外正说着,负责寝殿起居的宫女急急往外跑,看见潘公公像是一下找到主心骨,着急忙慌的就说:“潘公公,皇上刚醒,说身子不爽利。像是有点发热。”
“哎呀!这真是说来就来了!”潘公公一听,赶紧朝身边那小太监喊,“快去传陈御医。”
说着让那宫女赶紧回去伺候着,自己却扶着顾言起往寝殿走:“殿下你也先留在这里,等陈御医过来一道给看看。你这会就是回去了,皇上也得叫过来看着才放心。”
顾言起由着他扶着往寝殿走,刚到外殿,里面一个妃子云鬓蓬松,一副还未妆洗的样子,拿着缂丝团扇半遮半掩的被个宫女从内室扶着匆匆出来。
潘公公先前还跟顾言起大言不惭说皇上劳累到半夜,这会见人出来,不尴不尬的只当没看见。顾言起微微低了下头,也只当没见着,随着潘公公就往内殿去了。
兴元王躺在龙床上,一见顾言起进了内室,挥手就让服侍的宫女们全都出去。
等人全都出去了,才把顾言起唤到身前,让去了幕篱,这才问:“流溪,你这一早来,莫不是和上次一样,突感不适?”
潘公公赶紧说:“来了就见着殿下咳嗽呢,说是也没沾着风,就染了风寒,不放心陛下才早早的跑过来看看的。”
顾言起自责道:“都怪孩儿,也没能再早点感觉到,不然就能提前提醒父皇注意,兴许就避开了。”
兴元王神色恹恹的,显然是这会正难受,听了这话拍拍顾言起的手:“傻孩子,怪你什么。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就是我这病就病了,就怕再苦你一遭。就是那慧远和尚也不说清楚,这我一病就病两个,到底能不能化解开!”
顾言起握住兴元王的手,声音哽咽,两只眼睛湿漉漉的:“我不解开,就算只是陪父皇一起,那也是孩儿的福分,孩儿愿意。”
说着就拿着帕子捂嘴咳了起来,那声音听着,明显比在外面时,又重了一些。
兴元王看他咳的厉害,一张小脸满脸粉色,赶紧让潘公公倒水。
他自己亲身起来为顾言起抚着后背。这一抚,才发现他咳的还是压着的,感觉自己手底下瘦骨嶙峋的后背隐隐颤抖着,那孩子五脏六腑好像都缩在了一起。
他抬头朝潘公公吼了一句:“潘有荣,快点!”
潘公公被吓得一抖索,险些把手里的茶水给撒了,着急忙慌端过来。顾言起端起杯子几口喝了下去,这才险险压住咳。
但是人看着,明显没什么精神。
兴元王给这折腾一下,却觉得自己身体松快了不少,他目光复杂的看着顾言起,倒是实实在在地有点心疼这孩子了。
等到陈御医赶来,给兴元王诊了脉,说兴元王肝火太盛、肝气不疏,近日切不可再动怒,这次潮热已是预警,平心静气养着就并无大碍。
潘公公又把他领到十七殿下面前,说殿下今早突然染了风寒,有点咳嗽不止。陈御医抬手给顾言起诊脉,眉头却渐渐皱起,朝着幕篱看了好几眼。
最后犹犹豫豫跪在兴元王面前说十七殿下寒邪侵体,这一次比上一次,竟然明显深重了许多,竟有伤本元的迹象。
兴元王想起慧远神僧曾经跟他说过,他为树,十七子为藤,攀附他而生。是为他挡灾治病的命格。
只是天生本元不稳,易早夭。
一年前,慧远离去后,他去了那处从未踏足过的偏僻宫殿里。
那已是春暮时节,那宫里却异常清冷,他穿过整个前殿都不见人。
潘公公已经想要出声,他抬手制止了,自己一步一步往中庭走去。
中庭仿佛是另一片天地,回廊上曲曲折折缠绕着紫藤,花开得挤挤挨挨,垂坠在清风中摇曳不止。
顾言起背对着他们,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漫天的紫藤花,仿佛开始闪烁出如雾一般的星光。顾言起肤如白玉,隐隐透出光泽。薄唇似两瓣桃花,迎风招展。一双眼含着秋水,是一圈一圈不尽的涟漪。
如梦似幻。
那时,他站在那寂寂宫殿一隅,头一次去回想应该住在这个宫殿里的那个女子的面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听说已经死了十几年了,留下的这个孩子一直由他母亲原本的侍婢养着。
就这样在冷宫里寂静无声的活到了如今。
兴元王向来荒唐惯了,但那个瞬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荒唐过了的感觉。
兴元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陈邝,只淡淡说了一句:“太医院想想办法,得帮我把这孩子,好好的留住。”
陈邝跪在地上,眉头紧皱,低低回了一声:“微臣尽力!”
陈邝退了下去,顾言起拿开幕篱,走到兴元王面前,蹲在地上抬眼看着他的父皇,眼神软软的满是担忧:“御医说了,父皇不可思虑过多,所以不要担心儿臣的身体。不然儿臣只会自责,又给父皇多添了一桩事。”
兴元王伸手在顾言起头上抚了几下,他一向子嗣意识单薄,孩子只是欢愉过后的产物而已,所以跟所有的孩子都不能说亲厚。
只是近日十四突然遇害,那孩子于他,原本并没什么特别的,但平日里看着也算乖巧听话。他震怒之余,也是这时才发现,尽管这些孩子还小,也竟然是会突然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看着手掌下小兔子似的顾言起,单薄的让人心疼,又乖巧的让他看着就觉得身心舒畅。
想着他的病,想着这孩子可能也会消失不见,兴元王隐隐就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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