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造反的不只两个......

洗漱完毕，顾言起从屏风后走出，看见外间桌上他要的舆图已经放在那里了。饭菜和几盘糕点，色彩喜人，端端正正的放在旁边。

        他朝着糕点踱过去，在几个盘子上寻么了半晌，一手端起红豆马蹄糕那个碟子一手抓住舆图，施施然往里间走去。

        此地位于兴元和长宁两国的交界地不远，再往南走，过澧水就是长宁了。

        前朝大盛国永青年间，一朝臣子醉心长生之术，文武不兴，从朝堂到乡野，炼丹士云集，地位超然。各地百姓以子女送入炼丹士门下为荣，日日集会，以致短短几年间，土地荒废，国库空虚。

        及至永青十四年，从夏秋之交开始降雨不止，未入冬就开始雪降不休，积雪达数尺之厚，江河冻结，天地变色。百姓薪食俱尽，冻死饿死者无数，前死者为后者食，□□遍地。

        皇城自顾不暇，自此天下大乱。

        永青十五年三月，临西布政使高勋在云瑶城发表“今上十错”檄文，直指大盛皇帝奢靡腐化，荒废朝政，糊涂昏庸，沉迷邪术，为苍天所不容。后率先举兵谋反，自立临西王，拥戴者众多。

        各地豪强一看有人带了头，纷纷效仿，一时硝烟四起，群雄割据，你方唱罢我登场。

        要说这大盛皇帝，实则在早年间一直是个传奇，起于微末，最后在45岁才坐上九尺高台上的龙椅。

        要说坐就坐了，那龙椅上总得有个人，问题是，他坐的太久了。

        四十五岁登基，换了三个国号，到永青十五年，他已经一百一十岁了，孙子都熬死差不多了，他却心心念念还想要长生。

        因他早年经历传奇，又有雄才大略，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大盛几十年政治清明国富民安。他勤政爱民的形象早就深入大盛军民心中，要不是从永青年间开始执着于长生不老，只要他活着，估计是没有人会想到去动他的皇位，包括他的重孙子。

        老皇帝登基前一心搞事业，并无妻儿，登基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并不热衷于后宫之事，寥寥几个嫔妃，总共生了二儿一女，似乎觉得任务完成后继有人了，后宫便再没了动静。

        他在儿女面前积威深重，三个孩子都是听话的，是以难得大盛朝那么多年下来，没有各朝各代的那些糊涂账。

        直到永青年间，老皇帝的路子越走越邪，各种传言开始在大盛朝的角角落落酝酿，太平许久的天下，各地势力蠢蠢欲动。

        后来□□此起彼伏，按下葫芦起来瓢，老皇帝一看不对，咬咬牙宣布退位给重孙子，总算安抚住一些忠心的老臣，竭尽全力，在乱世中保住了大盛皇帝一脉。

        只是此时，大盛能够控制的地方，已寥寥无几。新皇为求安稳，改国号为耀安。十年动荡过后，曾经的大盛皇朝，分裂成为了五个彼此掣肘的国家。

        这其中长宁和兴元两国，位于陆地东南，以澧水江为界，长宁在南，兴元在北。

        两国皇帝都是武将出身，有同僚之谊，当年一段忘年交曾被传为佳话。各自建国后很有点惺惺相惜一致对外的意思，因此两国一直交好，又有澧水江天然为界，所以边境安稳，驻兵甚少。

        顾言起扯着舆图思考了一会，没明白凌澜月要把他弄到长宁绕一圈再回来的意图。他伸手又拿了一块马蹄糕，想着那位未曾谋面的青禾姑娘，糕点手艺真是一绝！

        门上响起几声闷闷的敲门声，江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

        “进来吧。”

        江程进门停在里间的门帘前问：“殿下找我？”

        顾言起掀起眼皮朝门帘看了一眼，问：“伤口怎么样了？”

        “谢殿下关怀，伤口并无大碍，”江程顿了顿说，“白间的药，很管用。”

        顾言起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上，想了想，问：“江程，对于这次宫变，你有什么想法？”

        江程沉默半晌，开口说：“梁王和成王两位殿下，私募兵马，勾结护城司十六卫意图谋反。只是现在不知道，十六卫中，到底有多少反了水。”

        江程的声音刚落，内室突然传出轻笑声，门帘的缝隙里，梁程看见顾言起的脚步停在那里。

        他说：“江程是宏顺初年的武状元吧，本也算英雄出少年。可后来历届武状元从你手底下产生，一个个平步青云。只有你，一个皇城司小守卫，一当就是十一年。江程啊，心里可有委屈？”

        他音色明明是冷清的，可带着笑的时候就多出来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江程想，委屈吗？

        怎么能不委屈呢？

        乱世飘摇，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被一个老乞儿领着，在遍地战火中苟且偷生。老乞儿不知什么来路，竟是个会功夫的，看他骨骼上佳，便避着人偷摸的教他功夫。他悟性极好，老乞儿教了三四分，他自己能悟出□□分，最后还会融会贯通。

        本也算是一桩奇遇，也因此憧憬过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那时老乞儿看着他，每每眼里都是赞赏。他跟着老乞儿装伤装残，躲过一波波队伍抓壮丁。老乞儿说要还是在大盛朝，怎么着也得让他去考个功名，报效国家。但是如今，这打来打去，今天你赢明天我输的，想法活下去才是正事。

        但活下去，到底没那么容易。那一年疫病四起，加上连年混战，山河人烟断绝，千里萧条。老乞儿这次没躲过去，撒手前跟他说，躲吧，躲得远远的。要是将来有朝局稳定的那一天，再出来，考个功名，娶妻生子。

        他拖着老乞儿的尸体，往光秃秃的深山里躲，找到个隐蔽的山洞，在山洞前埋了老乞儿。然后自己就在山洞里躺着，那疫病传染性极强，他以为自己也躲不过。但不知是不是老天看他可怜，他在山里人事不知的发烧烧了三天后，奇迹般的竟好了起来。

        他听了老乞儿临终的话，继续往深山里去，就这样，一个人不见天日的过了好几年。等到终于回来时，天下几分，战事已基本稳定下来了。

        天下百废待兴，兴元王招揽各路人才，从宏顺初年起将武举定为一年一试，一直持续了六年，直到宏顺七年才改三年一试。江程在宏顺初年的秋天，走进了武科考试的乡试校场。

        江程抬起头，仿佛透过帘子直视对面的顾言起的眼睛，他问：“那天原本并不是我当值，我换班是因为殿下的安排？”

        “是！”

        “想要造反的皇子不止两个？”

        顾言起的带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他说：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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