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八章

外面的马夫听着里面的动静不小，怕姑娘们摔伤，顾不上跟对面的人争执：“姑娘，可要找大夫来？”

        马车里面的三位姑娘没料到金陵城之中有如此鲁莽之人，从刚才的动静可以听出来对面的人应该是位年轻的公子骑着马在这闹市之中横行，而且绝对不止惹出了自家一桩麻烦。不等里面的人有个回复，只听到一句“有事去吏部尚书府，小爷可没空跟你们在这瞎扯”，马夫无可奈何，只能等着自家姑娘拿个主意出来。

        林黛玉和探春平日困在荣国公府，不太了解吏部尚书家这位公子的性格作风，薛宝钗因为有个兄长薛蟠在府外活动，平日里也能听到薛蟠三言两语的谈起这个“朋友”。当朝吏部尚书家中几代单传，所以何文新作为这一代的独苗，家里人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每每何大人想要管教一二，总是败于自家夫人和母亲的眼泪上。她们三个没那么大的本事让何文新赔礼道歉，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薛宝钗先是问了问黛玉和探春有无外伤，知道没有伤处，只是虚惊一场之后淡声的回复马夫：“无事，不必去吏部尚书府，还是按原先打算去首饰铺子看看。”

        马夫听到了薛宝钗的回复，心神终于放松下来了。马车里的林黛玉听了薛宝钗的话语，不由讽刺出声：“我们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还能和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讲道理。”

        薛宝钗没想到自己为了省一时麻烦竟然惹得林黛玉起了小性。林黛玉虽然父母双亡，可她毕竟身为三品官员家的家眷，自有一番傲气在身上。薛宝钗纵然家产万贯，才华万千，却也逃不过士农工商的阶级偏见，为此她事事周全，最后还是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探春夹杂其中，只能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她也气愤吏部尚书家公子这么无理的行为，她们的身份却不足以让她们硬气的拦下他让他道歉。她的态度和薛宝钗一样，此事只能当大度处理。“林姐姐，那公子已经骑马走了，马车赶不上去不说，我们几个姑娘也不能只身去吏部尚书府上讲道理，不然要其他府上的太太姑娘怎么看我们。宝姐姐这番行为虽然退让了一步，我们实际上也没什么损失，林姐姐别生气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干嘛为那起子人坏了心情。”

        薛宝钗听着探春打圆场，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明知道黛玉的品性，早就料到自己的话会引起两人之间的不快。她们三个身为女子，身后的家族又不能为她们撑腰，她又有什么底气去和吏部尚书的公子硬碰硬？

        “林妹妹，三妹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们今日好不容易出来游玩，难道要和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废上半天功夫吗？这么个人不值得我们这么费心思。”

        金陵城中敢如此行事的人，不出意外至少也是朝中大臣家里受宠的公子。黛玉不是蠢钝之人，听了探春和宝钗的劝解，她就已经明白这个公子虽然行事不端，身份却不低，而且少不了家中之人的宠溺。否则她们今日就要打道回府请外祖母做主去礼部尚书府讨公道了。

        黛玉思索明白，脸色好不自在，宝钗明明没做错什么，却白白受了她的迁怒，还要反过头来安慰开解自己。林黛玉整了整思绪，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歉：“宝姐姐，刚才我一时小性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茶代酒向你赔不是。探春，也谢你刚才的肺腑之言。”

        林黛玉看壶里的水温尚热，于是拿起倒入了三人面前的茶杯中，率先端起自己的茶杯，向两人一拱手，一饮而尽。宝钗和探春也没想到黛玉会如此作为，自然随之其后，也将茶水饮完。

        外面的马夫不知道马车内的小争吵，他一心赶着马车，要去金陵城中最受欢迎的首饰铺子。

        “姑娘，到地方了。”马夫将马车停到首饰铺子的门口前，待三位姑娘被侍女扶下马车后，交代了马车的停靠之处，若是回府，就可以先派丫鬟去告知一声，让马车先等在外面。

        说是首饰铺子，其实里面有三层楼。大门口金灿灿的牌匾上题着“金玉满堂”四个大字，虽然进去买东西的人很多，可是在外面却没有传出一点喧闹的声音。

        “林妹妹，三妹妹，我们进去看看吧。”

        三人领着丫鬟进了这铺子里面，还没等走到摆首饰的柜台前，就有一位伙计面带笑容迎了上来：“姑娘们想要什么首饰？发钗，珠花，手钏我们这都有。若是想定做，只要姑娘说出来款式，我们也可以找师傅画图纸做出来。”

        探春听完伙计的话，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按她如今的年岁可以戴些轻巧的珠花等首饰，可是王夫人作为嫡母，对赵姨娘心怀芥蒂，自然不会给她什么贵重的物件。她这次出来也是想买些新的首饰，省得就那几件换来换去的，让别人看不起。可既然这家铺子还有定制的业务，价格方面应该比其他铺子贵一些，探春不知道自己这次带出的银钱能不能负担得起，自然要犹豫几分，不敢莽然开口。

        一旁的黛玉由于尚在孝期，不能戴金制的，加上贾老夫人平常零零散散给她的，所以这次来首饰铺子，除非有十分合眼缘的，剩下的也没打算买回去。至于贾老夫人私下给她的一百两银子，黛玉打算一会儿看看有没有适合府里姐妹的物件儿，一并买回去给她们就是。

        薛宝钗有薛姨妈给她的银票，在花销上可以说是没有顾忌。但她客居荣国公府，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总归还是要带点东西给府里的主子。但薛家现在的家产已比不上过去一半，她也不能是个主子就送价值昂贵的头饰，只能明面上差不多，剩下的自己再送过去。

        三位姑娘没让伙计空等着，探春还是没忍住心中的欲望先开口：“你们这里的珠花有什么款式？你带我去看看吧。”

        那名伙计领着她们去了一楼的一个柜台前，那个柜台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珠花。探春也知道二楼三楼的首饰对她来说是奢求，索性就打算在这些里面挑一个。她的目光在这些珠花里面巡视，喜欢这个，想要那个，踟蹰半天终于选出了两个最喜欢的。

        “这两个珠花多少银两？”

        “姑娘好眼光。你看这两枚珠花上的珍珠的光泽柔和，光滑圆润，可是掌柜的好不容易从渔女手中收来的，而且珠花的做工也很精巧，师傅能拉出这么细的丝，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我看姑娘长得好看，带上我家的珠花也算锦上添花，至于价钱嘛，一共六十两。”

        探春听了之后，下不了决定，如果买了她的私房就所剩无几，如果不买实在是不甘心，于是看向林黛玉和薛宝钗，希望她们两个出点意见：“林姐姐，宝姐姐，你们觉得这两个珠花怎么样？”

        林黛玉和薛宝钗也明白探春的顾忌，可碍于探春的自尊心，她们两个无法直接买下送给她。两人一对视，心有灵犀的想到了一处：“探春，你买一个，我们两送你一个，算是刚才的谢礼可好？”

        探春自然是识趣之人，林黛玉和薛宝钗没有两个都买下来，显然知道自己无法接受姐妹之间的施舍。可她们两个以刚才的事情为借口，以送谢礼的名义自己就无法再拒绝了。探春大方一笑，“那就在这谢过你们了。”

        一旁的伙计机灵的把掌柜的叫了过来，林黛玉和薛宝钗趁这个功夫早已让丫鬟把银两给了侍书，不然一会儿还要三个人一块付这六十两银子。在探春结完账之后，三人又在伙计的引领下去其他柜台前转了转。整个铺子都要逛完了，林黛玉和薛宝钗还没挑到合适的东西，三人就商量着先去别的铺子看看。

        伙计知道强留无用，痛痛快快的说着漂亮话就把林黛玉几个送出门口才算。探春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铺子，趁伙计回店里招呼其他人的时候，她好奇的询问这怪异之处：“宝姐姐，你说这伙计怎么不留我们多看看？”

        许是薛宝钗帮着薛姨妈管着几个铺子的原因，她思索片刻就知道了其中的诀窍。在掌柜的看来，在一楼的顾客拿出手的银两不多，伙计能卖出去就是没白费功夫，他们铺子的主要收入是上面的两层楼。不出意料，身份越高的顾客掌柜的透露出的好东西越多，加上伙计在旁边多说两句好听的，不比死皮赖脸留人赚得多？

        但是薛宝钗并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只是敷衍的回复：“许是铺子里的人多，伙计还要忙着给其他客人介绍吧。”

        小插曲过后，她们又顺着这条街，看完了其他铺子的布料成衣，胭脂水粉，最后找来马车又去了西市。

        “林姐姐，你怎的想起去西市了？”探春以为她们买完东西就直接回府了，林黛玉在她们买完东西后突然提出去西市看看。

        “上次礼佛回府的路上路过西市，有家点心铺子的一口酥和梅花糕很出名，但排队的人多，我也就没那个心思了。这不是出府一次，总该见识见识。再则，紫娟给我收拾箱子，翻出了我从扬州带来的琴书，一时兴起想去乐器铺子看看。”

        “林妹妹，你跟宝玉说一声让他给你带回去不就成了，何妨你惦记这么久？”

        “你让宝玉读书他都不听，我的话他又不是当了耳旁风？就那几个点心，也用不着惊动宝二爷，扰了他背书又是我的不是。”薛宝钗话语中对宝玉隐隐的占有，对林黛玉暗暗地试探都被这两句话还了回去，弄得薛宝钗哑口无言。

        探春由于王夫人的缘故，心里明着暗着偏了薛宝钗三分。可一旦涉及到宝玉，她就只能一碗水端平，不然黛玉回去一生气，宝玉不顾脸面小心翼翼哄人，太太就有手段让人有苦说不出。

        “宝玉最近被老爷拘在家里不让出去，即使姐姐们想让我们宝二爷跑腿都不行呢。两位姐姐只顾着拌嘴，不顾主人公怎么能行？”

        探春不等两人的回应，只把贾宝玉被贾政困在书房背书的悲惨场景细细的描述出来，逗得二人终是暂时放下刚才的不快，开心的笑出了声。

        等三人到了西市，林黛玉让紫鹃去了点心铺子排队，就去找附近的乐器铺子。探春和薛宝钗对乐器不感兴趣，索性兵分两路，去了书铺消磨时间。

        林黛玉独自进了一家牌匾下方雕着墨玉梅花的乐器铺子，没有被旁边摆放好的古琴拦下脚步，径直找了店里的掌柜。林黛玉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从荷包中掏出了她父亲林如海的私印，摩挲了两下，似乎在迟疑，又像是在怀念，最终还是把它放在了掌柜的面前。

        “我······我想知道······梅长苏是谁？”林黛玉想起梦中之人，即使改头换面时日无多还是坚持熬过来的青年，想知道他如今可达成所愿。

        掌柜接过私印后仔细查探了一番，确认了这枚小印确实是林如海生前所用，又对着林黛玉的面容打量了一会儿，和自己知道的两个人确有相似之处，长叹一口气后，“姑娘，随我来吧。你既然找到了这个地方，那么有些事势必也要知道了。”

        林黛玉跟在掌柜的后面，来到了后院的书房里，却发现掌柜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第七个书架走去，用手向旁边推去，出现了一个密道。那老掌柜转身拿起了旁边的两支蜡烛点上，“姑娘，不要害怕，跟着我走就行。”

        林黛玉看着掌柜细心叮嘱，点了点头，“我晓得，不会跟丢的。”

        两人进了密道之后，七拐八绕，机关重重，若是有人擅自闯入轻易是回不去的。林黛玉觉着还没走多久，前方已经出现了出口的光点。出去之后，似乎是一户人家的后院，里面梅香四溢，却杂草乱生，荒凉无比。掌柜的又带着黛玉穿过院子，来到了这户人家的祠堂门口。

        “姑娘，你进去看看看就知道了。”

        林黛玉原先在扬州并未进过祠堂，进了荣国公府后更不用说，所以算得上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她进去以后，上了三炷香后找到蒲团跪了下去，看向了桌上众多牌位。不出所料，其中一个和自家族谱上一位是同一人，而最下方的还有一个被布盖着的牌位，似乎不能被世人看见。

        等香燃完，林黛玉站起来走到桌前缓缓掀开了盖布，上面是“故骁骑将军林氏讳殊之灵位”。她明白了那个青年的身份，也了解了他危险的处境。可是他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的回到金陵城？外祖母为什么不跟她细说的晋阳公主的牌位出现在这里？

        她走了出去，刚想开口，就被掌柜的话语拦下了：“姑娘，我给你讲讲他们的故事吧。那还要从上一任陛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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