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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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南渝进入盛夏。
毕业这一天，是一个大晴天。
身着学士服的大四学生，将他们的黑色帽子高高抛起，大家笑着，打闹着，欢呼着，为他们青春的结束做一个热烈的退场。
苏染站在人群中，纪芙站在她身边，两人比着耶的手势，两个女生笑的格外灿烂，照片一瞬间被定格。
在一片喧嚣中，她恍惚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苏染回头，沈清抱着一束鲜花向她走来。
纪芙看了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两人间那点微妙的气氛，于是凑到耳边跟苏染告别，正好她的男朋友也要来了。
她没想过会在南大再见到沈清。
上次一别，他们已经一年没见。
只是透过朋友圈大概知道一些他的情况，她记得他去了别的城市，有了很好的工作，也很忙。
“学长。”她和从前一样。
“还叫学长呢，都毕业了。”他笑，“毕业快乐。”
他递过手里的花，她没动。
她不知道该不该接，总觉得有些尴尬。
他却好像看破一切，只是平静地半开玩笑：“怎么了？拒绝我，连花都不接了？只是朋友间的。”
离开南大一年，他成熟稳重了许多。
只是此刻，他漆黑的眸下晕出似有若无的淡黑色，有几分倦色，略显疲惫。
生生地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风尘仆仆而来。
他这样说，苏染也不好拒绝，“怎么会，谢谢。”她接过花，“怎么突然来南大了？”
“出差，就顺道来了。”他仍是淡淡的笑，格外自然地回答。
倏地，他的手机响起，响了几秒，他没接。
“学长，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没关系，正好一会也要去收拾行李了。”
可能是什么要紧的事，苏染也不想耽误了他的工作。
他低头扫了一眼手机，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朝她点头说再见，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已经中午。
宿舍空荡荡的，东西被搬空，纪芙已经走了。
蓝色桌面上放着一个白色信封，应该是纪芙留下的。
里面的小卡片只有两行字：
不善言辞，但有幸遇见，会想念。
希望我们都能拥有想要的未来，祝好。
——纪芙留
苏染看了一会儿，笑了。
言简意赅，是她的风格。
那就祝我们都顺利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苏染在南渝的晨希街租了一个小房子，拎着行李箱入住，打算在南渝定居下来。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里面的装潢是暖橙色，很温馨。房间朝阳，每天早上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太阳。
她现在专职写作，工作很自由，贷款也在大三大四这一两年还清了。房租也不贵，没什么压力。
毕业的第一天，她躺在一个出租屋里，却感到难得的安心。
躺了一会儿，正在她准备收拾一下行李时，陆暖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边的陆暖撒娇跟她道歉，本来说好今天来她的毕业典礼，结果徐以嘉在国外出了点事，她得赶过去一趟。
苏染了然，也没真的怪她。
忽而，那边问她：“对了，你看微博了吗？”
“没啊，我今天忙着搬到晨希街这边。怎么了？”苏染被问的莫名其妙，陆暖很少和她八卦这些。
那边停顿几秒，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许战被爆抄袭了。”
“你说什么？”
苏染大脑轰的一声。
抄袭？
陆暖安慰她：“你别着急，应该不是真的，这件事还没有被证实。”
苏染浑身无力，脑袋空白一片。后面陆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她却没有勇气点开微博。
她在屋里茫然地来回走了两圈，又喝了半杯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有些力不从心，战战兢兢地点开热搜榜。
许战设计抄袭已经直冲热搜榜第一，话题已经爆了。
点进去，是一些设计的原稿画图，均是许战从参加《星河灿烂》到现在这一年以来的设计，对方声称许战抄袭他的作品，拿他的设计获奖，一直欺骗大众至今。
评论区底下已经不堪入目。
“不是抄袭的话，别人怎么会有他的画稿，他不仅偷了画稿，还偷了别人的梦想。”
“什么天才设计师，原来是利欲熏心的骗子。”
“抄袭不得好死。”
“许战滚出维斯，不配当设计师。”
几乎是骂成一片。
“事情还未证实，等一个结果。”
“先看看许战怎么说吧，也不能听风就是雨。”
好不容易，看到一两个稍微理智一点的留言，点进去发现楼主也已经被骂得体无完肤。
“眼睛瞎了可以不要，抄袭的证据都在这了，你也当看不见？”
“喜欢个人连三观都不要了？”
“维护抄袭不得好死。”
怎么会这样？
事情明明还没得到定论，他们就给他判了死刑。
只要有人站在他那边，或者站在中间，与他们背道而驰，就是三观不正，就是道德沦丧。
没有人愿意等他解释，他们只相信他们见到的。
可见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不到短短一天，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劳，他的设计成了笑话，他的梦想任人践踏。
她知道许战没有。
她知道他在画室总是最后一个走人，知道他同一个设计反复修改存有几百张画稿，知道他工作时有多认真专注，也知道他有多喜欢设计。
他走到今天，一个人努力了好久好久。
他看见热搜了吗？
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会不会很难过。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点开他的微博，第一次给他发了私信。
“我相信你，信你所有的设计。”
“你永远正直坦荡，你的设计干干净净。”
如果他关了私信，看不见也没关系。
可是万一他没关，无数恶意的谩骂朝他涌来时，她总要让他知道，有人坚定地相信他。
卫生间里，苏染将手机音乐音量开到最大声，热水洒下来，白色雾气不断涌出来，再散开。
她再也控制不住，滚烫的眼泪像是断掉的弦，眼泪混合着热水，模糊了视线，她什么也看不到。
压抑的哭声淹没在刺耳的音乐里，似有若无，没有人听到。
头也晕，她哭得心脏都在疼。
这些年来，她已经很少会流泪。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压力很大的时候没哭，不被家人理解的时候没哭，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没哭，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远路没哭。
很多难熬的时刻，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
此刻，却因为看到喜欢的少年被误会，被恶意包围，她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出租屋里泣不成声。
这是她二十二年以来，第一次这样情绪失控。
也是她第一次明白。
原来爱一个人，是不愿意他受到一点委屈。
原来，爱会让人流眼泪。
她没有吃东西，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睡着的。
黑暗覆盖了一切的时候，她浑浑噩噩地进入了一个梦。
梦里的少年仍然是记忆里的样子，穿着白t恤，风清明月，爱笑。
镜头一换，少年身着黑色西装，风度翩翩。
他站在高台之上，笑容热烈张扬，他说要做最好的设计师。
高台之下，鲜花和掌声不断，众生为他欢呼。
然而下一秒，周围的一切都悄然失色，渐渐变成黑白世界。
人群消失，只剩白色的纸张漫天飞舞。
她伸出手接住一张，却看到白色的设计稿被打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叉。
她吓得立马丢掉。
再抬头，只看到许战的背影。
前面是一片暗黑色的海，像是不能说的禁区，更像是人间地狱。
少年背影单薄，一直往前，他要沉入深海，走向黑色地狱。
无论她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
她拼命跑向他，白光一现，道路骤然后退，只一瞬，两人越隔越远。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踏入地狱之海。
“不要！！”
她大喊出声，紧接着就从梦寐中回到现实。
因为恐惧，她呼吸急促，额头上也出了些汗，她又摸了摸脸，都是眼泪。
四周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恍惚着摸索到床头的手机。
凌晨一点。
还好只是一场梦。
没关系，大家都说梦都是相反的，她试图安慰自己。
手机震动，信息提示特别关注有了新动态。
她点进去，看到他的微博。
“一直觉得，设计是神圣的。每一个设计都有它特别的意义，是独一无二的。你可以偷走我的设计，却偷不走我的创意。我的设计代表着我的热爱、情感、甚至是深入骨髓的灵魂，但永远没有人能代表我。
如果你们能看懂，那是我的荣幸。如果你们不理解，我也是我自己，我仍然坚持我的设计。
相关事宜已经交给律师处理，谢谢一直关心我的所有人。
最后，我想说，在我的生命里，热爱不死，设计永不停歇。”
评论区一半支持，一半谩骂。
苏染忽然懂了。
无论这个世界怎么样，他仍然是许战。
那个永远笑着去拥抱这个世界的少年。
苏染渐渐安心下来。
他是许战，什么都打不倒他。
她应该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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