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最近，帕拉瑞尔小镇上新搬来一对年轻的夫妇。

        夫妇俩气质高贵温和待人，墨发雪肤的外表，加上精致而深邃的面庞，完美的让人不禁对他们的存在产生了一种怀疑。仿佛不是现实社会中会存在的人，看似普通，却天生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幻感。

        因此曾一度有人传言，说这两人踏暮色而来，在此地隐居避世，仿佛是远东而来的吸血鬼。

        ……

        赫尔忒觉得自己算不上是一个讨厌下雨的人。

        但最近这场雨，着实是下的让她心烦。

        十小时前，这场雨裹挟着冷气，如潮水一般翻涌而来，让整个城市瞬间沦陷。

        人口只有几万的小城市，供电设备由于降雨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赫尔忒白天在补觉，结果刚刚睡醒就听到了这个坏消息。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长时间的睡眠让赫尔忒感觉头痛，她看着外面昏沉的天气，一时间有点发懵。

        “……库洛洛，现在几点？”她问旁边正在看书的黑发男人，耳边雨声喧嚣，他肯定是没关窗户。赫尔忒明显能感觉到皮肤开始蒙上潮湿的冷气，她打了个哆嗦，又忍不住钻了回去。

        温暖、柔软、狭小的空间，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只要钻进去，就仿佛会重新回到了母亲的身体里。

        “台风入境。”

        旁边的男人出声，说的看上去和赫尔忒问的没什么关系。他们总是这样不在一个频率，“停电了。”他说。

        仍旧用着那种一贯暧昧又冰冷的声音。

        雨声似乎大了起来。

        赫尔忒裹着被子，视线飘向窗外，就看到了玻璃上不断拍打着的雨滴，白色的窗帘聚在一起，湿乎乎的贴了上去，她哀嚎一声，心疼的看着地下铺的毛绒地毯，不得不爬起来去关窗户。

        窗外的天空是一片沉郁的暗蓝，赫尔忒走到窗前，横冲直撞的冷冽水汽让她一度窒息。外面盛开的花朵被疾风撕碎，大片大片的紫色花瓣掉在地上，赫尔忒移开视线，就看到远处偶尔传过来的破碎的灯光，看来城市的夜晚已经降临。

        她关上窗户，感受着屋内这种破晓前的宁静，似乎除了她的呼吸声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屋里那人还在的。

        库洛洛一直习惯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有时候甚至会不开灯隐匿在黑暗里，就这样默默的坐着，脸上看不出有半点情绪。

        赫尔忒从不会问他在想什么，因为她知道库洛洛这人就是这样，撕下完美的伪装，他的本质就是这样。她觉得库洛洛的身上始终带着一股神性，展露给外人的是那种完美的不现实，卸下伪装之后，疏离、淡漠、自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因为无关，所以可以做到漠不关心。

        屋里并不是一片漆黑，赫尔忒回头便可以看见床边一角玻璃烛台传来的金色的光芒，她摸了摸胳膊，却没有从中感受出半分的热情。

        ……好冷。

        停电。冷雨。夜晚。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要想暖和起来的话

        ——有什么事是能做的？

        ……

        那，

        那就，

        ……

        嗑瓜子吧。

        赫尔忒从柜子里翻出瓜子，坐在床上打开了袋子。瓜子是焦糖味的，她觉得这种天气吃着有些腻，就一直放那没有吃。

        不远处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肯定不是想吃，估计是嫌她烦。赫尔忒装作看不懂，不过在床上吃东西这点多少还是让她有点心虚，于是便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对方，问他要不要吃。

        库洛洛没接，赫尔忒知道他这人一向谨慎，很少会吃自己递给他的东西。

        赫尔忒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很自然的收回手的同时，却又看库洛洛一伸手。这让赫尔忒有点惊讶，因为自己压根没想给他，于是她说，“库洛洛，嗑瓜子不符合你的气质。”

        库洛洛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盯着赫尔忒没有半分放弃的意思，“人活着，就应该时常给自己增加些挑战，这样才会有活着的真实感。”

        啊？

        赫尔忒想吐槽，又不知道从哪吐起。

        她倒并不吝啬于和对方分享，于是收回的手又重新伸过去，手一翻，一股脑的把瓜子倒在了库洛洛的掌心，“喏，给你吧。”

        宽大的手掌平摊着那堆瓜子，手的主人始终没有动作，赫尔忒看着库洛洛那双黑色的眼睛如暗夜中涌动的潮水，心里有点发毛，猜对方可能是担心自己会下毒，于是说道，“放心吃，没有毒。”

        库洛洛没说话，抓过赫尔忒的手把瓜子们又还了回来，做完之后仍旧看着她。赫尔忒皱眉想了想，突然就明白库洛洛是什么意思，于是白了他一眼，暗骂这人好不要脸，“吃我的瓜子我还得负责给你剥，我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好像是我付的钱。”库洛洛说。赫尔忒知道库洛洛不是真的在意钱，但还是想着自己也算是吃人嘴短，便勉为其难给他剥了一颗。

        “给，赏你的。”

        库洛洛很自然的接过，放在嘴里嚼了嚼，随后便面无表情的在那吐槽，“有点太甜腻了。”

        赫尔忒一时气结。

        库洛洛这个人什么都吃，却又十分的挑食。

        她瞪了库洛洛一眼，看着他又伸过来的手十分不爽，“路易斯威尔先生，有的吃就别挑了好吗。”

        他叫库洛洛鲁西鲁，『乔治路易斯威尔』只是他现在用的假名。

        库洛洛的眼神里有光在闪动，他微微勾起了嘴角，这是一种只会在外人面前才会露出的柔和微笑，“好的，路易斯威尔夫人。”

        赫尔忒冷哼一声，想起来他给自己立的人设，用的自然也是假名，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安娜路易斯威尔』，被设定的性格是带着一种淡漠的温婉。

        妹的温婉，这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

        赫尔忒又耐着性子对方剥了十多颗，后来就看库洛洛吹了吹手上残留的瓜子薄膜，表示自己不吃了。

        赫尔忒没理他，想起平常看的选秀节目今天好像更新了，立马翻出平板去看综艺。

        屏幕里面的女孩们穿着鲜艳的裙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像是一朵鲜活甜美的花，青春而洋溢。

        “你喜欢？”库洛洛瞟了一眼，随即问赫尔忒。

        “谁不喜欢看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啊。”赫尔忒回答，心中有点不是滋味，突然升起一股感慨，“好看是好看，就是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老了。”

        库洛洛没接话，视线转向一边摞起老高的瓜子壳，赫尔忒看了过去，心想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我很饿啊。”提起这个赫尔忒也很无奈。这种台风天气，屋里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又不能订外卖，要是不再嗑点瓜子，她就只能吃空气了。

        “我小的时候，经常会饿肚子。”库洛洛沉默了一下，又跟赫尔忒在那回忆童年，他的情况赫尔忒当然是清楚的。库洛洛在一个叫流星街的地方长大，那里人命如流星，随时都有生命转瞬即逝。那里贫穷又混乱，有着随处可见的辐射和垃圾污染。

        “饥饿会让人保持清醒。”库洛洛说。

        但赫尔忒不一样，她不是生长在流星街的人，所以在这方面很难和他有什么共鸣，“我不行。”赫尔忒摆摆手，很肯定的说，“我饿一顿就想吃人。”

        “人生来就有欲望，有食欲很正常。”库洛洛垂着眼看着赫尔忒。

        不，我看你这样子，我总觉得自己不太正常。赫尔忒想，啊不对，也不能说是不正常，自己醒了就干饭，吃饱了就玩，玩累了就睡，和库洛洛一比，她只是有点……俗了。

        眼前的男人和她完全不一样，他活得仿佛是个圣者。

        “你会有欲望吗，库洛洛。”话一出口，赫尔忒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比起欲望的说法，或许这应该称为是需求。需求是最低限度的欲望。”库洛洛倒没觉得问题可笑，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很认真的说，“我曾觉得，支配着我的最强烈的欲望，是一种求知欲，但后来我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似乎又不准确。”

        “怎么说？”

        “看书，并不是为了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库洛洛说，修长的手指‘啪’的一下合上书，“但也的确是想要了解更多的东西。”

        赫尔忒听的云里雾里，又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支配他的并不是什么求知欲，而是『拥有欲』。因为库洛洛曾和自己说过，“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想『得到』而已。”

        知识、艺术品、念力……，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得到』而已。

        “有一种说法，说人有六欲，求生欲、求知欲、表达欲、表现欲……”

        “还有食欲。”这个赫尔忒倒是刚刚听对方提到了，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就发现还差一个，“最后一个呢？”

        “……情欲。”库洛洛看着赫尔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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