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苳儿

蓁凌半睡半梦中感觉有人拍她的肩头，正时睡得迷糊，以为阿兰调皮戏她，就抬起手将扰人清梦的事物拂去，嘴里还嘟囔着“别闹”。

        过了一会儿，猝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她这是在别人府上呢，还是偷偷进去救人的！

        蓦地一睁眼，外头的太阳已经半高了，她可真能睡，自从抹了那个药之后，睡意可真是无时无刻不跟着她，睡过头，还差点坏事。

        想到这她猛地一惊，方才拍她的人是谁，莫非已经被发现了？她屏住心跳，缓缓抬眼，入眼是素淡粉色襦裙摆，层层络绫素柳腰，白裘披肩，清水出芙蓉，端的是羞怯娇弱，可怜可爱的一女郎。

        那女郎刚刚被拍了疼了手，正拿另一只手轻轻揉着手背。又被蓁凌一惊一乍给吓退了半步。

        女郎平息了气，才怯声问道：“小哥是府里新派来的护卫吗？怎么睡在这大堂的柜子旁边，这么冷的天，担心着了凉。”

        蓁凌正担心对方询问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她自个儿答了。

        还未等她回复，那女郎瞧了蓁凌的面容，微微红了脸，继续道：“小女苳儿，刚刚进府两天，这院里一个人都没有，你还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人呢！”

        蓁凌听到只有她一人，终于放心下来，打算套她的话：“奴才凌二，也是刚刚进府里当侍卫，小主怎么也是才来？”

        女郎单纯得紧，问什么答什么：“阿爹将我许给这府里的老爷，前天才进门呢。府里的人好像把我忘了，我怕生，不敢出去。”

        原来是个可怜人。不过……

        趁她未反应过来，蓁凌一掌将她拍晕，接住她的身子，心中默默道：对不住了。

        半刻钟后，一个身披白裘的窈窕女郎款款走出院楼，回头看了望一眼牌匾，上边写着“碧玉斋”，楼如其名，小家碧玉，温婉动人。

        可惜真正的主人仍在房间安睡，出来这个却是换了壳子的蓁凌。

        蓁凌光明正大地顶着新晋小妾苳儿的名头走在路上，到处悠悠转转，愣是把阆苑的构造给捋清了。

        她缓步摸索到厨院，借口逛院子累了找水喝，同院中的小丫鬟打听事情。

        那小丫鬟疑道：“你是谁？这府里可没见过你这号主子哩！”

        蓁凌不慌不忙道：“小女苳儿，前些天才进的府。”

        一旁择菜的大娘靠过来八卦道：“就是城头李药铺家地闺女，听说是那城南最清纯的一枝花呢。”

        大娘转而打量她一眼，嘴里啧啧叹奇道：“没想到是这般高傲惊艳的人物！那茹娘子拖着老爷不让他见人，可见心中计较者呢！”

        蓁凌不欲同她们讨论这些妻妾勾心斗角的琐事，不经意地转移话题道：“府里这般大，都快让我转晕了。府里难道处处都是这么精致的景物？有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我想去转转。”

        大娘知她是主子后，神色恭敬了许多：“回小主的话，这西边的楼阁要走完可得好些时候呢。小主可要当心，莫误去了东边。府里有规矩，没有老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靠近东边呢！”

        蓁凌听此一幅惊奇的模样：“哦？这可是有什么说法？”

        那大娘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人离得远，才低声神秘道：“老爷不准咱们下人随便议论，但既然是小主问了，奴婢说了也无妨。据说那东边闹鬼呢！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片空地的下方，总是有隐隐约约的‘锵锵’的奇怪声音，只要半夜不睡觉都能听到。”

        蓁凌想起昨夜见到的那片空地，确实诡异，她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可能只是这府里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罢了。

        她当务之急是找到要找的人，于是开口道：“的确叫人惊奇。除了这件，最近这府里头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蓁凌来厨院是有原因的，人食五谷杂粮，一天不吃饭都会受不了。府里多一个受伤的人，厨房应当也会多一个人的饭食。

        大娘想来想到：“还真有一件。前些天府里人传言老爷从外头抓回来一只狼崽子，养在主院旁的一间屋里。那边伺候的人回来说，狼崽子真会折腾，路过房间都能听到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这两天消停了，原来是被打的不能动弹，那个看见的小斯说，狼崽子不是狼崽子，而是一个小子呢！那小子被铁链栓住脖子，这两天没劲折腾，连饭也不吃了，唉，可怜呐。”

        蓁凌听得伤心，原来那人受了这般遭遇，峰笪狼王在外边为他担心，知他受伤为他送药，却被旁人这般欺辱，着实可恨。

        听罢，她朝厨房要了些果腹小食，吃了几块，将剩下的点心用手帕包好放入衣襟，朝大娘告别后，又悠悠闲逛地朝主院而去。

        主院才仆并不算多，倒是出乎蓁凌的意料，她原以为这般奢华的老爷必然奴仆成群，她还担心如何避人耳目。如今院落稀清，倒让她便宜行事。

        主院旁只有一栋小楼，蓁凌靠近了，隐隐有虚弱的呼噜声，同那峰笪狼王的呼噜声一脉相承。

        就是他了！

        蓁凌绕道后方，见周遭无人，推开窗户便翻进去。房间内门窗紧闭，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蓁凌只好摸索着往前靠近。

        当她翻紧房间那一刻，呼噜声骤停。蓁凌只能按照之前的记忆判断他的方位。

        房间内太过安静，蓁凌又看不清事物，另一个人又不发出任何声音，很是给了她一股紧张的压迫感。

        她的心正咚咚地剧跳着，眼前徒然黑影一闪，一道重力扑向她的身体，将她压倒于地下。她被这猝然一扑顿时停了心跳，还未待她反应过来，脖子上感觉一阵刺痛，命脉被咬住了！

        可能要命丧于此！但是她极不甘心，明明她是来救人的，怎么反而要被人给杀了？

        蓁凌只觉对方鼻翼一阵煽动，下一刻便将她放开。

        蓁凌连忙起身朝外跑去，恐惧催促她赶快逃走，理智却让他留下救人。

        她挣扎一番，跑去把靠后方一侧的窗户推开了，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直直射到方才所看不见的暗角。

        那人抬起一只手遮挡突如其来的阳光，整个人依旧保持蹲在地上的姿态，仿佛一头狼，蓄势待发，时时刻刻都能一扑而上，像方才一样咬破对方的喉咙。

        然而阳光所照之处，所有的伤害、伤口无处可逃。那数不清的伤口血痕，明晃晃地刺痛了蓁凌的眼睛。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血肉，肋骨上一条狭长的伤口深可见骨，衣服破碎得只剩一团破布。这样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蹲在地上，眼睛簇了日光紧紧地盯着她。

        犹如一只走投无路的惊惧小兽。

        蓁凌尽量释放出善意，柔声道：“城外一匹白狼带我来，将你出去。”

        她从衣襟拿出那捆草药，朝他面前伸了伸：“喏，这也是它托我带来的。”

        那人眼神中的警惕之意在看到这株草药后终于有所松懈，看她的眼光也不再那么瘆人。

        只能凌站的位置离他有些距离，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的草药，顿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前掌，往前爬一步，嗖地一下将草药叼了去。

        铁链哐哐当当只响，那人退到几步之外，嘴里衔着草药，也不耽搁他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他蹲在地上，又不吭将草药放下，只是咬着，也不知道嚼碎草药疗伤。

        蓁凌见那人瘦小嶙峋，看着比沣兰还要小一些的样子，就是个半大的少年，如今却像牲畜一般被铁索套住脖子，行动语言也不像常人，反而和外面那头狼相似，倒像是脱离人群而居，被狼养大的孩子。

        她看着蜷缩一团的少年，他被府里的人打得满身是伤，无处可逃，只能用本能与警惕保护自己。她心中忽而觉得很难受。她对他说：“那头白狼救了我的性命，我想报恩，所以一定也会将你救出来。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蓁凌指了指他口中的草药：“现在治好伤逃出去要紧，你处理草药吗？”

        那少年点点头，终于舍得放下草药，抓起一半放在口中咀嚼。

        看他嚼得龇牙咧嘴，蓁凌有些忍俊不禁，试着慢慢靠近他，他也没有任何反抗之意。

        少年褪了上衣，皮肤上伤口纵横交错，他搽完前边的伤处，伸手艰难地够后背。蓁凌忍不住道：“我给你搽背上可好？”

        少年没理她，当然也没拒绝。蓁凌拿剩下的草药嚼了，轻柔地涂在他背上。

        手指沿着伤痕划过，少年的背绷得很紧，蓁凌心觉这是忍着痛了，一边轻轻地吹气，一边问道：“你听得懂人言，可会说话？”

        蓁凌只见少年的后脑勺动了动，算是点头。

        她又问：“你怎么被抓到这里，和这家人有什么仇怨吗？”

        少年沉默不语，巍然不动。

        蓁凌无奈，本想弄清楚事情缘由，看看是否有隐情，可他不出声，也不知是不晓得，还是不愿意说出口。可是见他伤的这么重，就算是有隐情，她也不会将他留在这继续受人折磨。

        蓁凌继续到：“我叫蓁凌，你呢，你可有名字？”

        少年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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