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别离

他急拍沣兰肩膀，大喊道：“往右走！那边骑马的过来了！”

        沣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唯一的生路赶去。

        那边骑马的蛮子近了，远远地唤对面的俩同伴：“怎么回事！”

        对面怒喊道：“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那仨蛮子齐齐调转马头，一挥鞭子朝马车追去。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起步，加速朝前奔逃。

        右边一路沿着戈壁而行，太史令的马车不愧于它的身份，马是好马，跑起来可比老王赶的那匹老马矫健得多，然而扛不住马车里贵重物品太多，再好的马车也无法拉着一辆重物健步如飞。

        蓁凌进车里将重物甩下，一来可以减轻重量，二来掉落的物体还能阻挡后方的追兵。

        易子骏跟着进去搬递重物，急促的马蹄和隐约的怒吼从后面传来，一时气氛紧张得几乎凝固。

        沣兰加速驱动马车，逃快一步是一步，蓁凌一边搬，一边急速地说到：“进去的那男子就是固城太守令，他和敌军勾结，已经叛国。敌军有一世子向他发令，届时结集两千人马，从固城出发，与北羿军前后夹击萧侯。但时间和细节没来得及打探。”

        沣兰和易子骏听此倒吸一口气，倘若此计让他们得逞，南都军腹背受敌，几乎能被一往打尽，这样的后果，他们不敢想象。

        蓁凌看着后方越来越近的人马，马车终究无法比过一人一骑的骏马良驹，这样下去，马车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情。届时三人齐齐被俘，前方的军兵再难有转机。

        她已扔完车中重物，跑到车头拿过沣兰手中马鞭赶车，当下立断：“沣兰子骏，你们从这跳下马，务必迅速前往军中报信，我来引开追兵！”

        沣兰听罢拒绝道：“我和你一起，他去报信！”

        蓁凌面无表情地冷声喝道：“你留下来能做什么，拖后腿吗？到时还要我去救你！”

        沣兰被这冰冷得毫无温度的话语给怔愣住了。她从未见阿凌对她如此严词厉色，原来她在她眼里就是这么毫无用处吗？

        沣兰张张嘴，却没办法吐露出一句话，眼睛因登时的惊慌无意识地睁得溜圆，漆黑的瞳孔掩藏不住底下的哀伤。

        蓁凌看到她的难受，却依然硬下心肠，只是语气稍微柔和一些：“相信我，你说过的，我的鞭法可是无人能敌。你们先走，我定能甩开他们。”

        她回头朝子骏重托道：“阿兰交给你了！”

        易子骏点点头，低声应一声“保重”，随即一手揽过沣，倒身朝路边栽下去。

        蓁凌见他们消失在黑暗中，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想起刚才沣兰受伤的神情，她心中也万般难受，跳马车才是是最后的生机，后方的车马迟早要追上来，即便她和阿兰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甩开他们，也只是想让她离开的安慰话。

        如此，三人能逃出两人，生死未卜的诱敌之计交给无武功最高的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兰，你对我这般重要，我怎会嫌弃你？

        如果老天让我活下来，我再与你道歉。

        蓁凌压制住心底万般纷杂，全身心放入和敌人争抢时间的情景上来。

        她一拉马绳，马头转一个方向，朝无尽的原野中心奔去。

        易子骏拉着沣兰跳下马车，顺着下落的惯性朝路边滚去，谁曾想那降落之地竟是一面陡坡，两人滚雪球似的朝下滚了老远。

        尽管地面上积了两天的雪层，终究无法挡住底下乱石岭峋，锋利的石面几乎能将人的血肉戳个窟窿。

        易子骏只得紧紧地抱着沣兰，二人面对面裹成一团，起码能护住柔软胸腹部，受伤的只是坚硬背骨。

        但是事情总不如人意，这么紧紧一抱，才知道道他的骨头架子比沣兰宽硕多了，他俩姿势一模一样，沣兰却几乎窝在他的怀中，被他的血肉之躯包裹的妥妥当当，几乎没有受伤。

        易子骏可就惨了，背上被利石刮破了袄子，棉絮被勾出来，连带出丝丝血迹。

        两人落到底时，他非但背后火辣辣地疼，胸前还被沣兰那硬壳脑袋一路磕中，几乎将他磕出血。

        易子骏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在家里，他爹最多气不过打他手心，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何曾受过这般皮肉之苦？

        易子骏正想嗷嗷喊疼，难得想起这正是凶险万分的时刻，终于忍住了噤声。

        沣兰仍趴在他身上，压得他踹不过气来。他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起来，却发现身前的人纹丝不动。

        易子骏心中一惧，莫不是磕到了脑袋？

        他慌忙将他的脑袋扶起来查看，一瞬间正对上他的眼，竟是睁着眼，无神地流泪。

        他心中更慌乱了。

        唉，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呀。

        手却慌忙地伸到他脸颊边抹去他的眼泪，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用气音向他道：“莫哭，莫哭，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怎么就哭了呢。”

        他又想起方才蓁凌对他话语间的不留余地，莫不是因为这个伤心？

        恐怕是了，路上练武时跌打扭伤都没听他喊一声疼，日常里沣兰对蓁凌的依恋他都看在眼里，此刻被猛地戳了心窝子，一时半刻还回不了神。

        他环顾四周，发现落地处正是低矮的沟渠处，旁边是高耸入混暗天际的戈壁。

        看来歪打正着，这个地方刚好能躲过那些追兵的眼线。

        易子骏忍着身上剧痛，一旁搀起沣兰，用气息朝他道：“打起精神来，我们先得走出去。”扶着他的肩膀就要走，发现他根本不动。易子骏疑惑地回头看他。

        沣兰倔强道：“你走，我留下来帮阿凌。”

        跳下马车的那一刻，她终于反应过来，蓁凌那番冷言冷语就是为了气她，骗她走，将安全留给她，好让她自己一个人面对凶残的敌人。

        笨重的马车怎么能跑过训练有素的骑兵？

        阿凌这一去根本是九死一生，就算被抓成俘虏，受尽酷刑折磨，她也要和阿凌一起面对。

        易子骏心中气绝，生怕他回去自投罗网，耐心同他分析道：“你留下能做什么？同生共死吗，那只能多搭进去一个人，还不如到军中搬救兵，蓁凌尚且多一份机会！”

        他心里何尝不知蓁凌就是用他的安危换他俩的安全？只是沣兰关心则乱，一时没办法冷静想到一条完全的出路。

        沣兰听到他这句话，心中一震。

        对了，军中有萧侯，知道蓁凌身处险境，一定会赶来救她！

        她朝易子骏急道：“你去军中找萧侯，萧侯是蓁凌的兄长，他定来相救！”

        易子骏被他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又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你不走？”

        “不走。”

        “那我也不走。你不去，萧侯怎么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

        沣兰眼见有了希望，易子骏又在磨磨蹭蹭，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军前请萧侯出动，转身往前走去。

        易子骏终于吐出一口长气，唉，让他听话怎么比躲大哥还累。

        他咬咬牙忍着浑身的疼痛，迈步跟了上去。

        那边蓁凌调转马头朝外驾了老长一段距离，眼见着后边的追兵压着要赶上来了，蓁凌心觉这段时间足够沣兰他们逃出去了，遂当机立断斩断了套在马上的缰绳，车与马分离之际，她迅猛地一跃，翻上马背。

        马是用作拉车的马，背上当然没有配上马鞍，事出紧急，蓁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依靠过硬的马技，双腿紧紧地夹住马背，防止滑落下来。

        辛亏还有半截方才斩断的缰绳还套在马头上，蓁凌的手堪堪抓住缰绳的尾端，才终于有坐稳的安全感。

        那马猛地甩掉沉重的马车，背上却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差点一个踉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了，后边的蛮子眼看着追到屁股后头了。

        蓁凌连忙一抖缰绳，匆匆驱马向前，同时松开一边手，猛地抽出腰际长鞭，以迅雷不及耳之势朝后甩去。

        鞭尾击中一马面，疼得它撂蹄翻身，前半马身高高凌空而起，瞬间将马背上的蛮子狠狠地摔落在地。

        那马的嘶嘶惊惧啼叫牵动另外两马，已经开始不听指挥四处乱窜。

        一瞬间情形优劣倒转，那边人仰马翻，这边蓁凌抓住空挡超前奔逃了几十里远，又瞬间拉开距离。

        那仨蛮子虽然被对方冷不丁地偷袭得逞，却终归训练有素，短时间内又迅速调整好状态迎头追上去。

        他们一个不慎，竟然被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瓜娃子将了一击，早已气的直冲上头，一边发狠地甩马鞭绳，嘴里骂骂咧咧地不停歇，一幅不将人拿下，誓不罢休的样子。

        眼见刚刚拉长的距离又开始缩短，蓁凌心想，这一战终归是逃不掉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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