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毕竟近几年见义勇为的事是越来越少了，而且急性昏迷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又是在石板路上摔倒的，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已经非常幸运了。倒是白石小姐，我注意到你的动作似乎不是很自然，是不是受伤了？”

        白石弥希抓着手里的外套：“东方小姐没事就好。”

        至于受伤……在当事人面前大谈特谈自己的付出和伤口，简直像是特意勒索他人、要求回报。尤其自己还顺路上了救护车，怎么看都像是想要对方赔付医药费和额外报酬。

        白石弥希避开东方朋子的视线：“我摔到肩膀和背了，想顺路去医院看看情况。”

        “所以，白石小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东方朋子第一次对着白石弥希开口，语气比刚刚面对医护人员的时候柔和了许多：“怎么说都是你救了我，让救命恩人喊我敬称也太失礼了，请直接叫我朋子吧。”

        这就是成年女性强势且熟练的社交手段吗？拉近关系的速度可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碍于救护车狭小的空间，白石弥希快速而小幅度地摆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

        东方朋子被逗笑了：“但你明明救了我，受的伤也不轻吧？我家里有个经常打架的家伙，受伤严重不严重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这样好了，作为交换，我叫你弥希可以吗？”

        白石弥希望向东方朋子明亮的浅棕色双瞳，感受到了她略带强势的言语下毫不含糊的真诚，犹豫地说：“朋子……小姐？”

        好不容易叫上了名字，却还是无法适应地硬要加上敬称。明明看起来还挺冷静镇定的，实际上却是对距离的把控相当在意的类型啊——看着对方这样纠结着称谓，简直有点像在欺负不太会社交的小孩一样。

        东方朋子跟一旁听得很愉快的医护人员一起笑了起来。

        “弥希是学生吗？一会儿在医院的检查费跟后续的治疗都由我来出，你就别担心啦。”

        检查费和治疗费！

        白石弥希松了口气，十分郑重地道：“谢谢你，朋、朋子小姐。”

        白石弥希并不习惯对他人指手画脚，倒不如说她相当讨厌这种毫无边界、乱管闲事的人。但朋子小姐是一位坦率又爽朗的女性，还会毫不犹豫地替她支付检查的医药费，不禁让白石弥希对她的印象蹭蹭地往上涨。

        就算会被觉得是多管闲事也无所谓了，她郑重地说：“朋子小姐，请务必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突然晕倒可能是身体发出的信号，如果一直消耗健康、却对此毫不在意的话，或许会发展成无法挽回的结局。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东方朋子轻松地摆摆手，语气相当温和地答道：“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救护车到达医院，严阵以待的医生护士们呼啦啦地拥上来，将在担架上活蹦乱跳的东方朋子抬进了医院。

        她最后还在人群里朝白石弥希挥了挥手，大声说：“我一会儿来找你！就在这个大厅！”

        白石弥希目送着人群中奋力挥动着的手，感觉朋子女士似乎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她率直又爽朗，就算在短暂的交流间，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

        尽管心底清楚这份好感的绝大部分原因都只是因为她愿意付医药费，但白石弥希还是自顾自地决定喜欢上她。

        要是能和她做朋友就好了。

        白石弥希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探视时间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地转换了情绪，像是准备踏上战场的战士，向住院部迈出了脚步。

        “嗯嗯，这样——”

        耐心地听完女儿的倾诉，白石直美倚靠在病床上，温和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弥希，马上就要开学了，钱还够吗？”

        白石弥希藏在病床下的双手悄悄攥紧了。

        只有两人彼此依靠的家庭里，唯一有稳定工作的大人倒下了，另一个人就得站出来成为支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石弥希在停学两年之内打工攒够了学费。尽管因为妈妈的病情，她不得不将这笔钱拿出来……但只要她半工半读，就还能继续学业。

        双方都是她不愿意、也不可能舍弃的事，她无论如何都想要这么继续下去。要忍受的无非是贫穷的生活，但她前二十年的生活一直如此，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适应，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轻轻呼出一口气，白石弥希安抚道：“我之前申请的学费减免通过了。再加上保险的份额，下个月起需要负担的住院费少了很多。租房那边也安置好了，有卫生间和小厨房，就是离学校和医院有点远。杂七杂八算下来的花费都还可以接受，所以不要那么担心啦。”

        妈妈望向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弥希……”

        如果放任她接着说下去，恐怕又会变成自怨自艾的悲伤气氛吧。

        “我变成了负担真是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诸如此类的话，头几次听的时候也会尽心尽力地安慰她，但次数多起来之后，再怎么说也会感到疲倦。

        为什么总是要向我说这些话呢？稍微积极向上一点不好吗？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

        将飞驰向深渊的思绪勒紧，白石弥希控制好脸上的表情，轻快地打断了妈妈的话：“只是我才搬过来，得趁着还没开学赶紧找新的兼职。开学之后就会越来越忙，没办法像这样每天按时来看你啦。这样的话，你会不会跟隔壁的井上阿姨玩得太开心而把我忘了呢？我会很难过的哦。”

        隔壁病床的阿姨跟妈妈一起笑了起来。

        尽管那笑声宛如一触即碎的泡沫般虚假地膨胀着，白石弥希还是松了口气。

        探视时间终于结束了，白石弥希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蹭到交费窗口将本月住院的费用缴清。

        医药费主要由国民健康保险承担，头三个月只用支付八万日元，后九个月都只用支付四万五左右。因此这方面她下个月的负担会稍微轻一些。只是下个月同时也是大学开学的日子，尽管她已经申请了一半的学费减免，但她也得一次性付清这个学期的学费，也就是整整二十七万。再算上每个月五万的房租……

        账户余额减少的速度有点吓人，得赶紧想办法增加收入才行。

        捏着这个月仅剩的一点生活费，已经身心俱疲的白石弥希勉强打起精神，考虑起身上的伤会不会影响之后打工的面试——

        “呜哇！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东方朋子弯下腰，将背后被突然拍了一下而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白石弥希一点点扶了起来。但就算这样，大幅度动作还是让白石弥希疼得满眼泪水。

        “我看你一脸恍惚地从我身边经过，还以为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就上来跟你打招呼了。”东方朋子扶着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取出手绢一点点帮她把眼泪擦掉：“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想事情想得那么认真。”

        “没事……”白石弥希眨眨眼，慢慢止住疼痛引起的生理性泪水，回答道：“我只是在想兼职的事情。”

        兼职的事考虑得这么认真，是很缺钱吗？

        朋子小姐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会儿下巴，又问：“弥希是高中生吗？”

        还揉着眼睛的白石弥希扑哧一笑：“朋子小姐的说法简直跟恭维一样——我是葡萄丘国立大学工程部的学生。”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上的学校。”东方朋子感到惊奇：“要是我家那个臭小子能有这么好的成绩，我就该谢天谢地了。说起来，我家儿子马上要高一了。虽然初中成绩还不错，但最近像是进入青春期了。每天不是打架就是打游戏，还总跟我顶嘴。”

        白石弥希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

        只是朋子小姐的儿子都高一了？她的外表看起来这么年轻，白石弥希还以为她挂在嘴边的儿子只有小学呢。

        东方朋子十分愉快地问道：“要不要来我家给我儿子补习呢？”

        白石弥希正要开口回答的时候，不知为何感受到了强烈的视线。

        她抬头一看，发现不远处一个飞机头、穿着灯笼裤跟黑色长外套的不良少年，正狠狠地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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