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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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今天能来接我吗？]
陆至行收到消息的时候其实有一些诧异。
当然陆至行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的，甚至在前几天就有问过许慕云需不需要自己陪着。
但是今天早上许慕云就拒绝了陆至行，并且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考虑到许慕云不一定希望自己蹚这趟浑水，陆至行也没有坚持。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陆至行本来觉得许慕云都快回来的，但是许慕云发来的定位还是在墓园那里。
不过陆至行向来是不会拒绝的，更何况这时候他觉得许慕云很需要安全感。
zx：[好，别担心，我马上就到。]
其实去的时候陆至行就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不仅仅是现在，更是七年前。
途中陆至行路过了喻女士的墓碑，他将自己带来的花束摆在了角落里，因为几乎是找不到地方放下这一小束花了。
可以知道无论是真心与否，起码知道有很多人来悼念过喻女士。
如果可以选的话，陆至行不希望自己死后有这么多人来看自己，因为大部分人可能都是来唾弃他的。
陆至行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在原地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站了一会。
“感谢您。”陆至行最后轻轻地鞠了个躬，才转身往许慕云描述的方向走去。
又走过一座座熟悉的墓碑，陆至行远远地看到了自己在寻找的身影。
不过在靠近之前陆至行却先停下了，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现在的氛围好像不适宜让他过去。
许慕云站在原地注视着墓碑上的三个字，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太偏僻的了吧，一有人靠近就很容易被发现。
“……”许慕云叹了一口气，主动转身看了过去。
陆至行特地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还带了一束白色的花。
见许慕云看向自己，陆至行才缓缓地迈步走了过去。
“你好像并不吃惊。”许慕云看着他从容的把手里的花束并排放到旁边。
陆至行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其实，很久以前就稍微意识到了一点。”
从各种地方吧。
陆至行觉得能意识到这一点的人还是不多的，很多事情不往那方面想的话，其实明面上也解释得通。
但是因为陆至行比较特殊，所以他能找到更合理的解释。
比如许论尘过度的保护欲，因为喻女士的离去，导致他把这种感情转移到了他们两个的孩子身上。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许论尘偏爱的孩子偏偏是和自己长相相似的许知问。
比起许知问，许慕云和喻女士更像不是吗？
如果这种偏爱是丧妻的痛楚带来的，他偏爱的应该会是和自己恋人相似的孩子才对。
然后偶然窥见的许家和喻家对待许慕云的态度差别也有些暗示。
虽然都算不上和善，但是比起许家大部分人的漠视，喻家有些人甚至还对许慕云存在些许敌视。
说明在喻家人眼里许慕云是存在威胁的，但是许家人却并不在意，他们的忽视说到底只是因为许论尘的不喜。
还有年纪，许慕云和许知问只差一岁，这很奇怪。
喻女士身体不好，早逝也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强行生了孩子。
按理说许论尘这么爱喻女士，怎么可能允许她在这种身体状况下，这么快再有第二个孩子。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其实许慕云本人口中“喻女士”的形象和“母亲”的形象非常割裂，简直就是两个人。
就是不知道许慕云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不过这一切陆至行都不准备摊开来说，有些事情心照不宣比放在台面上更合适。
而且陆至行内心深处害怕坦白，这会让人无处遁形，也会让他失去自己的底气。
“……再待一会吗？”最后陆至行只是问道。
因为他希望能略过这个话题，回到家里的时候两个人默契的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
但是许慕云不想，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她不是个好母亲，甚至不是个好女人。”许慕云勾起了嘴角，笑容前所未有的轻松。
“但是……她是我母亲。”许慕云笑着扭头看向了沉默的陆至行，“我一直想向人这么介绍她的。”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许慕云可以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被葬在了这个地方，却甚至不被允许拥有一张自己的照片吗？”
陆至行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上前了一步，默默地握住了许慕云的手腕。
这是陆至行惯用的动作，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就代表了他没有安全感，许慕云也会放下其他事先安抚他。
但是这次许慕云没有，他只是抬头看着陆至行的眼睛，看着陆至行眼睛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因为她很像啊。”许慕云喃喃自语道，“像我，也像……喻女士。”
不像有些被一直隐瞒着直到记事年纪的私生子，许慕云一出生就在许家了。
这种事在这藏污纳垢的地方并不少见，连许家的私人医生都见怪不怪。
许慕云被允许用“许家大公子”的身份存在，甚至他的母亲也被允许以“保姆”的身份在许家陪着他。
面对这荒谬的一切，慕轻雪的反应却是欣喜，也许直到她死去，她都在感谢这些高高在上的“恩赐”。
“你父亲和喻女士都是非常好，非常善良的人。”这是许慕云的母亲摸着他的头告诉他的。
小时候的许慕云并不会反驳，但是他内心只承认这句话里的一半。
因为许慕云童年里最大的反派就是许论尘，所有痛苦的来源好像都是自己所谓的父亲。
母亲还在的时候许慕云并没有埋怨过自己，因为这一切错误的来源都是许论尘。
明明嘴上说着自己很爱喻问云，却还是出轨了不是吗？
那个时候的慕轻雪只是个家境贫寒的小姑娘，为了活下去就拼尽全力。
慕轻雪和喻女士相似的外表给她带来了这场伤害，她怎么拒绝得了许论尘这样的人呢？
即使会被知道真相的人辱骂自己是个“错误的孩子”，但是孩童时期的许慕云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过。
因为归根结底，一切都是许论尘的错啊。
靠着对许论尘的恨意，许慕云顺利地长大了。
但是喻女士确实是个好人，许慕云一直承认这一点。
喻女士知道这个一切，甚至在许论尘准备“处理好这件事”的时候出声制止了，也正是这样许慕云才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不过许慕云小时候一直是被许论尘明令禁止接触喻女士的，表面上他确实是许少爷，但是实际他还是被关在后院。
这一点直到许知问孤僻的性格展现出来才后有改善，因为许论尘觉得许知问需要同龄人的陪伴和照顾。
虽然时间也不长，只是短短几年，但是这也导致了许慕云小时候对喻女士的所有印象都是来自母亲的只言片语。
“喻女士其实不喜欢小孩的。”
“但是她却非常温柔，甚至说服了你父亲让我们留在许家，还很尊重我。”
“多亏了这样，爸爸才能和我们在一起呢。”
“像天使一样美好，怪不得你爸爸会喜欢他呢。”
年少的许慕云听不懂这些，甚至不清楚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自己的反胃是不是正确的。
他觉得很割裂，因为慕轻雪毫无疑问是爱许论尘的，甚至愿意为了这个人轻贱自己。
但是她又能坦然的面对许论尘只爱喻问云这个事实，真情实意的祝福他们两个。
仔细想想，小时候的许慕云就不觉得自己母亲的思想是正确的，但是他的世界里又只有自己的母亲。
不过多年后，从更多人嘴里拼凑出来的场景可并没有慕轻雪形容的这么美好。
被发现的时候好像才三个月，许论尘拒绝去见她，于是喻女士悄悄来了医院。
喻女士当年是希望慕轻雪打掉这个孩子，带着高额的补偿离开，把这一切当做一场噩梦。
这已经是喻女士能做出的最好的做法了，她想帮慕轻雪一起处理好这个错误，让慕轻雪拥有一个光彩点的未来。
因为当年许论尘不想要的不仅仅是孩子，他甚至想连慕轻雪都一起“处理”好。
但是慕轻雪跪在地下哀求喻女士，希望无论如何都让她留下这个孩子。
[你想保护他呢？可是胚胎甚至算不上独立个体。]
[都是我的错，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只有一点点……]
[为什么都是你的错？考虑到ao个体差异，我觉得应该有七成乃至八成是许论尘的错。]
[不，不，和许先生没关系，都是我的错，但是请您，请您允许我带他离开，我们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很抱歉，这不是我能做的，许论尘不会希望他活下来，你带着补偿离开才是利益最大的选择。]
[可是，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这是母爱吗？你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拥有这种感情。]
[我只是，只是留不下任何其他东西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去帮你问问许论尘，但我不保证能成功。]
如果是幼年的许慕云知道这一幕的话，大概不会相信自己温柔的母亲曾经是这样卑微地留下自己的吧。
不过那个时候的许慕云已经知道了更多。
因为七年前的那场争吵，让许慕云曾经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崩塌了。
准确的说，那个时候的许慕云才猛然发觉，自己确实是个“错误”的孩子。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你——”
“都不是我的错？”许慕云打断了陆至行的话，他的声音非常平稳，“对啊，包括喻女士在内都觉得这是许论尘的错。”
“这么多年来我也理所当然的在恨他。”
所以，当许慕云有一天发现自己不能再恨他的时候，他崩溃了。
于是七年前，许慕云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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