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婆婆

王阳村，这里并不像县兰城那般有着大块如床的青石板铺路，没有青石板，下雨时也许会踩得一脚烂泥，但这对于一个人穷人家的孩子来说已是家常便饭，至少没有那种自愧形秽的感觉。

　　麟空慢慢的走在村里的土路上，脑中回想着勤姥爷和他讲的这些事，这些奇怪的事儿仿佛都发生在四年前的那个雨夜之后。

　　无论是那笼罩百里的紫色光罩，还是十几个村民一夜之间中邪，又或者自己的失忆和被爹娘抛弃，这一切都显得疑点重重，应该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至少现在还无从求证。

　　“哎~”麟空哀叹出一口气，揉捏着太阳穴，随后加快了步伐向着路的尽头的林子走去。

　　渐渐的，隐约可以看见自家那木屋透出来的烛火在黑夜中闪烁着，像指路灯一样，指引着麟空一步步往木屋走去。

　　走近木屋，就见勤姥爷坐在屋前的木摇椅上，白发苍颜，双眼空洞的目视前方。

　　勤姥爷如今已是七十高寿了，正所谓三十岁为而立之年、四十岁称为不惑之年、五十岁称为知天命、六十岁称为花甲。

　　而七十岁则被称为古稀之年，人到了这般年纪已经是很少事可以引起自己的注意了，无非是只想安安稳稳过完此生罢了。

　　“勤爷爷，我回来了”麟空见勤姥爷还是未曾发觉自己，便上前对着勤姥爷细声说道。

　　“啊，麟娃子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听见有人说话，勤姥爷才回过神来。

　　麟空也是从木屋中端出个小竹凳，一同坐在了勤姥爷身旁，问道“勤爷爷为何一人坐在屋前呢”

　　“想那糟老婆子了”勤姥爷语气略有些沉重。

　　麟空见勤姥爷这般模样，也是张了张嘴不言语。

　　在麟空住进来的两年后，白婆婆突然在屋里头昏倒，锅碗瓢盆掉在地上的声音很响，在小菜地里干活的勤姥爷与麟空听到了响声，马上意识到了不对。

　　木屋的门被大力的推开，拍在墙上，灰尘都是抖落了不少，勤姥爷与麟空挤进屋内，赫然看见倒在地上的白婆婆。

　　“老婆子！”

　　“奶奶！”

　　两人同时喊了出来。

　　之后，因为家里穷，勤姥爷不得不动用那羽姑娘的金银两为自己的妻子看病，为这件事勤姥爷也是犹豫了许久，本想着这钱留给麟空这孩子长身体用的，但眼下这情况，实属无奈之举，况且麟空这娃儿也是一直问着为什么不给白婆婆治病？

　　可是请遍了附近的良医，都是未见到一点儿成效，可能只是单单骗取钱财罢了，反倒是白婆婆日渐消瘦，仅仅三天便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嘴唇干裂苍白，两侧的脸颊与眼窝子都是深深的险了进去，还微微泛着黑色，就连呼吸都是有些困难，按照老一辈的话来说，这可是大凶之兆啊。

　　勤姥爷无奈只能花重金请来了六院之中的一位授教者，那位授教者名叫朱沅，是位列六院之末的建华学院的一位长教，一身朴素的青衫，莫约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两鬓微白，看上去颇为平易近人。

　　朱沅一进木屋，先是看了一眼门口坐着的麟空，随后目光一转便是看见了床褥上的白婆婆，突然动作一僵，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阵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盘坐下来。

　　紧接着无形的气场展开，深蓝色的精神力涌出，如一条大蛇将白婆婆一口吞进。

　　朱沅并没有说话，而是闭着眼睛细细感应着白婆婆的身体状况，而勤姥爷则是满眼担忧静静的站在一旁。

　　不一会朱沅便是站起身来，挥了挥手意视着勤姥爷到屋外详谈。

　　麟空并未跟去，而是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白婆婆，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是衍生出了死的概念，死就意味着永远无法再相见，阴阳两隔。

　　而看着白婆婆现在的状况，麟空心中有着预感——白婆婆可能坚持不下来了。

　　诸行无常，生灭为性。有生必有灭。其静乃是安乐，上到王朝帝皇，下到贫民百姓，论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麟空不悲伤，只是偷偷抹眼泪。

　　屋外，勤姥爷在静静的等着朱沅开口，许久之后朱沅说道：“老人家，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勤姥爷心里咯噔一下，手脚开始发凉，强忍着泪水，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吐出两个字：“你说”

　　朱沅眼神闪躲着转过身负手而立说道：“人的自然死亡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濒死期，在这个阶段脑干以上的中枢功能丧失或者深度抑制，表现为反应迟钝，意识模糊活或消失，呼吸和循环系统进行性减弱”

　　“第二个阶段是临床死亡期，延髓处于深度抑制和功能丧失的状态，各种反射消失，心脏停搏和呼吸停止，后两者是临床死亡期的标志”

　　“第三个阶段，也是死亡的最后一个阶段，此阶段各个重要器官的新陈代谢相继停止，并发生不可逆的新陈代谢，整个机体不可能复活重生”

　　“而屋中的那位老人已是开始步入临床死亡期，延髓处正处于深度抑制和功能丧失的状态”

　　勤姥爷呆滞的看着朱沅的背影，他虽说听不懂这位大人在说些什么，但他听到了许多不好的字眼。

　　朱沅见勤姥爷并未回答又是无奈的补充道：“如果要说的直白一点的话，就是她气数已尽，我无力回天”

　　气数已尽，无力回天！这话回绕在勤姥爷脑海中，突然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往后倾倒。

　　可是却倒在了个柔软的东西上，原来是那朱沅运转精神力将勤姥爷从背部托住了。

　　“老人家，您莫太悲伤，屋中那位老人是属于自然死亡，是天定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况且，在如今这个世道，能像这样安安稳稳的离世，又何尝不是种幸福呢？”

　　听得这话，勤姥爷终于是崩了情绪，这情绪似乎是积压在心口多年，仰天大哭，一只手锤着胸口，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麻衣。

　　绝望的哭声在这林中回荡，原本一个美好的家只剩勤姥爷一人，孤独，绝望涌上心头。

　　朱沅一直都是背对着勤姥爷，他不愿见到老人这般模样。但是却一直护住勤姥爷由心脏至大脑的血管要道，避免急进血对脆弱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在哭了不知多久后，勤姥爷没了力气，安静了下来，呆滞着望着某处，突然细声问道：“她还有多少活头？”

              人生在世何为善？

　　朱沅并没有马上回答，其目光好似透过了木屋直视着白婆婆，眼神微微一凝后才偏过头如释重负的说道：“她...已经死了！”

　　勤姥爷仿佛未曾听见一般，出奇的安静，并未如刚刚一般，只是张了张嘴，但还是闭了起来，轻轻点了头最终再没说什么。

　　朱沅也是有些惆怅的走到勤姥爷面前坐了下来，道：“老人家，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收您的钱财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钱您还是帮屋里的老人葬的风光一点吧”说完就从腰间取出一包小布袋塞到勤姥爷手中，随后起身离去，留下勤姥爷一人单坐在屋前。

　　白婆婆走了，享年六十九岁，勤姥爷把她埋在那向阳山上，埋在了儿女旁。

　　生前不能永久陪伴，难道死后连这点奢求都没有吗？

        ————

　　“勤姥爷，人终有一天会老去死亡，为什么会伤心呢”麟空歪着头问道。

　　勤姥爷沉默了一会儿道“麟娃子，你还小，许许多多的事你不明白，老头子我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一切只有等你亲身经历后方才能体会，如今这世道，我不是那些个修炼者，没有通天的手段，也没法子保护身边的人，能活到现在就只是靠着人与人之间的道德伦理，没有其他什么来约束，自己蒙受了怨屈也无处申诉，落得人财两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是爷爷您儿女的事吗”麟空似乎听出了勤姥爷话中的意思问道。

　　勤姥爷沉默不言语。

　　“勤姥爷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逮住那个挨千刀的贼人，带到你面前然后宰了他”麟空手舞足蹈的说着，略微稚嫩的脸上表情极为认真。

　　勤姥爷看着麟空着娃儿的动作神态，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哈哈，你这孩子有这心便好了，这遭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想查也查不出什么了，我儿女的尸骨都化为灰烬了，那贼人说不定也遭了天谴，所以，什么也查不到咯”

　　勤姥爷这笑声很假，假到麟空一个孩子都是听出那无助可又不得不放下的意思。

　　“勤爷爷，您能告诉我二十年前那帮助调查的那授教者身居何处，叫什么名字吗”麟空问道。

　　勤姥爷似乎被问到心坎上了，微微停顿一下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勤姥爷，告诉我吧！他们查不出，等我长大了我来查，我可是答应过您的，要将那贼人带到您面前的”麟空认真的说道。

　　少年终归是少年，心如磐石比天高。

　　也许是少年坚毅的眼神给予了老人家一丝希望吧，勤姥爷轻轻的叹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程浮玄教，游天学院”

　　尽管勤姥爷表现的再怎么轻松，再怎么无谓，可是始终都骗不了自己的内心，过不去那个坎，心中一直压着一股气，难以放下。麟空虽小，才十四岁，但也破天荒的看出了勤姥爷的内心，暗暗将程浮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待有朝一日，去好好问个清楚！！！

　　“罢了罢了，往日的事也不多说了，人嘛，总得向前看，我先回屋歇息去了”说着便从木摇椅上下来，杵着拐杖，步履阑珊的向木屋走去。

　　见勤姥爷起身，麟空也一同起身扶着勤姥爷回到木屋，为其盖好被褥，烛火在一旁的油灯上摇曳这，如同翩翩起舞的娇艳女子。

　　“噗”

　　麟空吹去油灯，黑暗降临在这间屋子，油灯上的火已灭，可麟空心中的火已是燃起，那是复仇之火！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底下的不二真理。那贼人杀死勤姥爷的儿女，可却逍遥了二十余年，让勤姥爷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不管那贼人是死是活，若是活的便让他偿命，若是死的便挖出来挫骨扬灰。

　　心中打定主意，于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盘坐在木床上，并不打算就这样睡去。

　　麟空的房间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副泛霉的桌椅，再无其他，麟空很知足，在简陋也是家，可遮风，可挡雨，便是足够了。

　　四丈的无形气场张开，渐渐的引动这天地间游荡的精神气缕往自己的眉心的精神域中汇聚着，补充之前损失的精神力。

　　在村子里，小学境是最常见的，基本上十有八九皆是小学境，村里会有如此之多的小学境并非其天赋不行，而是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财和精力去那些个学院修炼。

　　许多人年纪到了中旬，上有老下有小，若是自己跑去修炼了，谁来照顾这一家老小，偌大的土地谁来耕种？

　　既然自己不行，就会有人将希望寄托在自己儿女身上，谁不希望自己儿女天赋奇佳、修炼有为、出人头地，普入个初中境，这样便可以使整个家族新旺起来，初中境！那是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境界，但别说初中境，就拿小学境来说，仍然有人不擅长使用精神力，在村里精神力使用最多的也许就是下地干活时自身力量的加持吧。

　　渐渐的，麟空眉心处的精神域进入饱和状态，无论麟空如何引动着周围的精神气缕，都是无法再吸纳哪怕是一缕的精神气缕。

　　麟空睁开眼，握了握拳，感受着每一次的握拳的那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他都无比陶醉。

　　精神力可以加快神经细胞中突触前膜的神经递质的释放，同样的，突触后膜的受体蛋白识别神经递质并转化为电信号的速度也同样会被加快，另一方面则就是在精神力的沐浴下，全身上下的肌细胞都会变得异常活跃、兴奋，所释放的力量与抗击打能力都会比往常高出不少，当然，这提高的程度还得取决于精神力的缕数。

　　麟空身为小学境一级，自然是不知这其中的缘由。

　　此时的麟空心神盘踞于精神域中，观摩这仅仅四丈宽大的精神域，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那些个天赋资质超常人的人一开始便比我高出四五丈的领域，底蕴自然而然的比我高出一大截，这得如何争斗？”

　　想到这，麟空便将心神凝聚于那四丈宽大的精神壁障之上，呆呆的望了一会，突然心头一横！调动域中那五百来缕的精神气缕，朝着那壁障的某一点狠狠的冲撞而去。

　　“嘭”

　　低沉的爆炸声在脑海中响起，这一下可以说撞的麟空是七荤八素，气息都是紊乱了起来，随后眉心泛起疼痛，麟空一只手拍打着床，一只手死命揉搓着眉心，好一阵子疼痛才渐渐散去。

　　“真蠢！”麟空砸了咂嘴。

　　刚才那一击壁障只是微微的斗了一下，便造成了如此大的痛觉，麟空有感觉，若是自己以这种方式强行破开精神域，下次只有一个——死！

　　一想到死，麟空便是浑身一激灵。

　　麟空苦笑道：“还是的走阳光大道才行啊”

　　说完麟空便从怀中拿出那本轩锋大哥给予的书，书虽然不厚，莫约一指厚度，但是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看来纸质也非寻常的纸张。

　　具麟空所知，书可分为两种！

　　一种是以手写的方式在书上写下心中所想，这类书并没有什么特点，想要知晓其中所记载的内容就只能以肉眼阅读的方式观之。

　　而另一种则是以天地间精纯的精神力在特制的书上刻画，以精神力阅读其中，名学书。

　　这学书仅仅只有一小部分是手写，其余大部分皆用精神力刻画进去，其中还有不少算得上是半个精神域的奇异空间，这空间中记载着各种手段和解术之法。

　　一般来说，学书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学书一、二、三、四四个等级，前三个等级对应着小学、初中、高中三个大境界，而麟空也能猜到，自己手上的便是学书一级，他也不会认为轩锋大哥会给予自己那些高境界所用的学书。

　　学书四个等级，逐级递推，手段高深莫测、变化万千。

　　而到了第四个等级的学书，已然是没有了修炼需要的门槛，只要是适合，即便是小学境也能修炼学书四级的手段，不过这效果也就不言而喻，毕竟实力只是小学境。

　　麟空把玩着手上的学书，其表面没有着什么特别，只是这封面上写着“衡阳一级”的字样。对于这字麟空也是识得到。

　　可奇怪的是勤姥爷这四年间并未把麟空送去任何一所学院修炼，能识字的能力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唯一能解释这事的可能便是在自己失忆前就习得了这些文字。

　　当然这也仅限于语文领域的文字，对于那数学领域可是半点未曾习得，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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