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祁川视角】听讲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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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事，失陪了。”
李乔不失礼貌地点点头以示告别，半个身子已经转过去，可那个男人仍旧不死心，我眼看着他要伸手去碰李乔肩膀，一个箭步冲上去，横在他们中间。
“我说哥们儿……有点眼力见儿行不行？他说了，不想去，你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见？”身高优势让我气势爆棚，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把包递给李乔，“给，背好。”
那个西装男略显尴尬地收回胳膊，转了转腕上的表，依旧保持着令人不爽的微笑，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缓缓道，“请问您是？”
“我…我是…你管我是谁！我……”
“好了祁川。”他回头轻轻扯了下我的袖子，“走了。”
走出后台，那个男人又远远地喊了一句我没听懂的话。
他妈的，有完没完！真让人火大！我抓起李乔的手就从后门跑出去，避开了讲座结束后还未散去的人群，我俩一口气跑到了两栋楼的连廊处才停下来。
这里静悄悄的，李乔弯着腰大口喘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好样的祁川……我差点……差点被你带摔倒……”他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扶着大腿，背包滑倒了臂弯处，一句话也被急促的换气打断成好几截。
他无奈又气喘吁吁地模样实在有点可爱，我嘚瑟着凑到他旁边，弯下腰扭过身子，从下方去悄悄看他的脸。原本被固定到耳后的几缕头发跑得散落下来，垂在脸侧，苏老师说得不错，如果李乔有姐姐或妹妹的话，一定很漂亮。
“瞧你这小身板儿，才几步路啊，就累成这样。”
“我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对上目光，他还给我一个淡淡的白眼。
“以后我每天抓你起来晨练，说定了啊。”
他直起身子，微皱着眉头低声嘟囔：“谁跟你说定了……”
对了，该问点正事了。我用一边胳膊肘拄着栏杆，侧身看向他：“刚才那男的，谁呀？”明明顶着一张亚洲人的脸，说话却连舌头也捋不直。
“一个客户。”他理正包带，背靠在栏杆上，透过对面落地玻璃向外望，“工作上认识的。”
“客户？当老师也要接触客户吗？”
“我以前，不在学校，还在公司里。”
“这样啊。我说呢，看他就不像搞艺术的。”那股精明的商人气息，让人莫名反胃。“他来听这个做什么，不会是……”我猛地警惕起来，“他不会是特意来找你的吧？”
要真是如此，那这种有点臭钱的狗皮膏药简直太可怕了，我都担心李乔的人身安全。
“怎么会，你想多了。”李乔笑着看我一眼，缓缓道，“今天的讲话的你也看到了，校长，党委书记，领导们都来了……办这场讲座，不过是要为谈正事前，做一次漂亮的新闻报导。”
“谈什么正事要这么隆重？”这些个大咖们办事真是复杂，讲究怪多。
“建一个新的博物馆。”
“在学校建吗？”
“对。”他点点头，“已经有很多私人藏家联系校方，表明捐赠意愿了，工程不小。”
“那……那个男的，也是来捐东西的？”
“捐东西是一方面。”太阳换了个角度从玻璃照进来，有束光投射在李乔脸上，他微微闭起眼睛，声音懒懒的，“新的博物馆主要由他投资。”
“啥？！”我彻底懵了，这他妈的哪是有点臭钱，这是有很多臭钱啊！
“他许给你的薪水肯定不低吧？”尽管我猜到，李乔拒绝他不会是因为钱。
“没问过。”他说这话时无意识地撅撅嘴，像个小孩似的。
“那他……今天没谈成，会不会一直骚扰你？”
“不可能。论设计，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他多半只是偶然碰到了，客气一下。”他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再说了，法制社会，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还是小心点的好。”我看那男的怎么也不像一时兴起，总也放不下心，“哎，要不这样，干脆你雇我当保镖吧，真有那种纠缠你的人，我一拳一个。”我挥起拳头比比划划，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还保镖……你以为我多大腕儿？”李乔笑出了声，他抬手向后拢一拢头发，歪头看向我，“我呢，主要做石雕方向，干的活和泥瓦匠差不多，这双手估计比你们运动员还糙，真遇到那种人，我自己也能一拳一个。”
他边说边抬起一只手晃一晃，修长匀称的手指，皮肤那么白，却一点都不娇嫩。刚才握着他的手时，我感觉到了掌侧那层薄薄的茧，握起来有种让人踏实的力量感。
这是李乔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这么多话，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大笑的模样，那种不加掩饰、发自内心的笑。许是淡妆遮住了平日里他脸上深秋般的萧条意味，阳光下，眼前的侧脸比刚才大荧幕上放的那几张人像雕塑还要标致。
“你涂粉底液了？”我戳戳自己的脸示意他，“亮亮的”。
“没啊。”他抹了一把脸，看看掌心又看向我，耷下眼皮表示无语，“跑出汗了。”
我也笑了，扭正身子和他并排靠在栏杆上。
原来没化妆啊，但不知为何，就觉得他这个样子格外好看。他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对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想接这份工作吗？”
“手艺不精，生疏了。”
“堂堂大学老师这么谦虚？”我故意变着声调地逗他。
“兼职讲师。”他再一次纠正我，“我……已经有很久没自己做过东西了。”
说话间李乔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大概是学校的同事。我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算看看时间，一打开，一个未接，好多条消息。是张思超在乱嗡嗡。
——川儿，你今天到底来没来啊？讲座都结束了我咋没看见你。
——你快来救救哥啊！陈璐的闺蜜拉着她一路上侃天侃地，我半句话都插不进去，你来转移下这女人的注意力好不好！这个大电灯泡是真烦人！
——语音电话未接听
——祁川！你死哪儿去了！你手机能不能调成响铃！
——救救哥救救哥！哪怕来了和哥说两句话呢！我就跟个保镖似的在她俩身后！你快来啊！！！
配上那张咆哮的表情包，我简直要笑死。随手回他句“没事超哥，一拳一个”，消息刚过去，他电话就打来了。
“你丫说什么胡话呢？你在哪儿呢？你还活着呢？嗯？”
“礼堂后门，这边有个走廊。”
“来不来正门，一起吃个饭？”
“啊？吃饭……”我下意识看了李乔一眼，他打完电话了，安静地站在旁边，在等我。
“算了，我还有点事。”
“狗东西你不仗义啊——”张思超咬牙切齿强迫自己压低声音，“你忍心看我晾在这儿？！”
“那……你等一下。”我把手机拿远些，看向李乔：“中午什么安排？”
“我？”忽然被问话，他呆呆地眨了眨眼，“回家。”
“一起吃个饭行吗？我一朋友，你……见过两次。”
他点点头同意了。
我和李乔远远走过去的时候，两个女孩明显雀跃起来，水深火热的张思超把李乔也当作了救命恩人，刚见面就恭恭敬敬叫了个“李老师”。我们这队组合有点奇妙，李乔就像耦合剂一样，把我们俩傻老爷们儿和那对姑娘粘到了一起，说真的，要不是他在场，我和张思超只有大眼瞪小眼看闺蜜组聊天的份。尽管他还是不会主动开口，但我们几个东问问西问问，从讲座到饭菜，他始终很有耐心地在回应着。
李乔的饭量也是一如既往的少，指头大的寿司只吃了几个，便开始专注地喝茶水了，似乎比在烤肉馆更没有食欲。
我拿出手机假装玩了一阵子，然后偷偷给李乔发了条微信。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日料？早知道咱去吃别的了。
——没有。
他很快回我了，甚至很默契地没有抬头向我这边看。
——你知道，我吃什么都这样。
你知道。
一句话看得我心脏怦怦乱跳，我被李乔当作自己人了。
这种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说小话的感觉，就像学生时代在课堂上背着老师传纸条一样刺激，不同的是，和我传小条的人，也是个老师。
“李老师，您是在意大利留的学吗？”
“是。”
“您申请的是硕士吗？”
“本科也在那边。”
师生三人交流了一些有关留学的事宜，我和张思超插不上话，只能在一边埋头吃东西，偶尔聊聊训练的事。他对学生真的很温柔，有些细节想不起来，还承诺查清楚后在微信上回复。
“如果你们感兴趣，我可以准备一下，之后在课堂上系统地讲讲有关留学申请的事。”
“哇老师您太好了！”
我明显感觉那俩女生窃喜中又带着不自然。小姑娘在老师面前刻意维持形象的状态确实有点逗，但我能充分理解。那个平日里沉默疏离的李老师，此刻就坐在自己眼前慢条斯理地吃东西，这么近的距离，不紧张才怪。
忽然有点小得意。他吃东西的样子我见过，他穿睡衣的样子我也见过，他每天端个陶瓷杯慢吞吞喝牛奶的样子我也见过，甚至连他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打点滴时，我都见过。
得意之余又有点贪心，我们说到底还是客客气气的室友，我甚至连他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要结账时才发现，李乔刚进门就悄悄在吧台放了押金，我们怪不好意思的，提出aa，但李乔说这顿应该他请。
“你们还都是学生，没有收入。”
“谢谢老师，不过下次我们回请您可不能拒绝哦。”陈璐的闺蜜是真会说话，要放到平常我估计还会觉得这个女生开朗大方，但她向李乔这样献殷勤，让我不由得有些嫉妒。
关键李乔还微笑着点头了！
回请什么啊！和我吃顿烤肉都要坚持平摊给我的人，他才不会让你请客！别指望了！
我站在餐厅门口，点了点手机，蹦出一句毫无意义又非常想说的话：“舅舅，那我叫车了啊。”
“嗯……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得去趟郊区，拿几样东西。”
李乔自然而然地接话，大概没留意到其余三人眼神里的诧异。一旁的我当然注意到了，无论是李乔还是他们仨的反应，都够我的心里的满足感膨胀一整天。
李乔叫出租车先走了，道别时要我们注意安全。女孩子们笑着说“老师拜拜”，我只站在原地轻轻招招手。
晚上就又见面啦。
车开远后，我们也打算回家了，张思超一把揽过我肩膀，压低声音：“啥意思啊祁川，舅舅？我以为上次我听错了呢，李乔是你舅舅？闹呢？
“你猜。”我笑着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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