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都城消息

薄雾清晨，清脆鸟鸣，惊醒梦中人。

        凌素醒时，后背一阵汗淋淋，她轻扯了下里衣的领口，踢拉着鞋下床。忽而抬头望去，见日光从半开的窗户泻落，碎影斑驳，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雪山上。

        ——微弱的呼吸，迷离的视线，斑驳的阳光，以及一张模糊的脸庞。

        昨夜她又梦到了傅景曜，虽然她未曾在梦里看清过他的脸，可她对当时的感受却异常清晰，清晰得恍如昨日。

        是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她。

        “可是我，怎么就记不起你的脸呢？”凌素踱步往前，打开窗户，任由阳光铺开一片金毡，落在她的周身。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凌素收敛情绪转身，“进。”

        冷雄和冷小初一前一后进了门。冷雄刻意压低了粗嗓门道，“终于有动静了，这一大早整个锣浮县就炸开了锅。”

        “你能不能说重点？”冷小初睨了他一眼，看向凌素：“有推背图的消息了。”

        冷雄委屈地看了看冷小初，抢着说话：“我这不准备要说重点了吗？话都被你给抢了……”

        “你讲你讲。”冷小初无奈地笑着，对这个大哥从来都是口硬心软。

        “昨夜南郊后山发生了大爆炸，居然炸出了一个山洞，那山洞乌漆嘛黑的，里面还传出来呜咽的声音，早上一个农夫过去……”

        尽挑不是重点的讲。

        冷小初皱眉，直接打断他的话，接着说了下去：“一个时辰前，县衙派人过来查探，不知在里面查到了什么，立刻下令封锁后山，不让任何人靠近。”

        既是如此，推背图的消息从何而来？

        “一个衙差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山洞内的情形。”冷小初继续道，“整个山洞石壁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但有写了两行字。”

        “茫茫天数此中求,世道兴衰不自由,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冷雄像是唱戏人那般，带着腔调念了出来。

        凌素冷嗤：“一句半吊子诗，就代表推背图？”

        “那可不是嘛！”冷雄理所当然地挑眉，又压低声音道，“后山现在啊还围满了人，要不是县衙官差全数出动才，那后山能被人踏平。”

        冷小初再次接话道，“大家此刻都在后山观望，都不希望错过这个可能的机会，哪怕盲目了一点。”

        “推背图到底是个好东西。”凌素微微眯眼，心里开始盘算着。

        传闻，推背图是由前祁朝紫微宫十位道长，会同天文学家、著名易学相士编撰，能够预测朝代的兴衰成败，乃至预测后世朝代兴旺治乱之事。相传，拥有推背图之人，便是天选之命，治世之才，万世之幸。

        “谁不想当那个万世之幸的人呢？”冷雄略带鄙夷地反问着。

        “行事在人不在天，更不在外物。”冷小初神色冷淡，同样是一脸鄙夷。

        凌素笑了笑，起身道，“可这热闹，我们也得去凑一凑。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为臣者，也得去探个清楚真假。”

        冷小初和冷雄也笑着起身，三人用了朝食一同出门。

        南郊附近来往是人，山脚下行人徘徊，比以往多了的是一些农家小摊贩。后山并不高，一眼便能见于顶，山腰处能看见三三两两歇脚的衙差，看他们的架势，是势必要挖出些什么值钱或者便于上报的东西来。

        整座山都被衙差封住，凌素他们来到山脚下便被拦住，只能在围观的百姓堆张望几眼。

        冷小初朝山顶远望了一下，附耳朝凌素道，“要不要和县令挑明身份？”

        “暂且不用。”凌素思虑再三，道，“先别打草惊蛇，且看看背后的人利用推背图的消息，是为了什么。”

        “冷雄，你一会带兄弟们在附近转转，我和小初先回镇上。”凌素准备转身离开之际，眸光瞥见一摸熟悉的身影。

        人群中，那人摸了摸两撇小胡子，摇头离去。原来没什么，只是他略带鄙夷和卑鄙的眼神，令凌素微微蹙眉，上了心。

        “那人可是镇上酒肆的老板？”凌素问着。

        冷小初看了一眼道，“是他，陆子安。我们很早之前就查过他的身份，没有可疑。”

        “再查。”凌素冷着脸快步向前走，而冷小初心下了然，点了点头跟上。

        ——在一群窜头窜脑地观望着后山的人堆之中，陆子安露出那样的表情，分明是不在意推背图的消息或明知那山洞就是个陷阱！

        接下来的半月，衙差日夜守着后山，凌素他们并没有机会接近，但这半月却过得相安无事，而奸相仇南风也没有再出现。

        唯一的进展，要说是冷小初和怀信的关系了。

        为了探出陆子安的身份，冷小初主动约了怀信两三次去酒肆提酒，但凡提酒，怀信总是拉着她要多喝几杯。他一喝多，话就多，几次三番，冷小初也习惯了，慢慢和他也说得多了。

        两人见面，就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无形之中多了一份默契。

        也许冷小初她自己暂时没有察觉，但冷雄和凌素都发现了，只是两人均未曾点破。

        至于凌素和怀素两人，自从怀素那句“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开始，凌素就和她变得很亲近，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

        闺中密语、相约看戏、相约逛街、相约看景、相约进食、相约散步……真是姐妹情深。

        ……

        这期间，推背图的消息被传得街知巷闻，自然也传到了绍阳城。

        自从傅景曜得知推背图的消息确实在锣浮县，又两次飞鸽传书给凌素，可她都没有回信，此刻已然是坐不住了。

        “朱先生，你觉得我是否应当前往？”

        被唤的男子叫朱纹，是傅景曜的老师兼军师。

        他思虑再三后道，“推背图至关重要，殿下自然是要亲自前往，可正因为推背图至关重要，怎么会一夕之间变得人人皆知？”

        “我担心的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撒了一张渔网，就等着鱼自投罗网。”

        傅景曜皱眉道，“可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不能放过一丝机会，更何况凌素那边一直没有回应，我担心……”

        “殿下……请听老夫继续说。”朱纹起身，一边踱步一边道：“那里有凌将军在，我很放心，她一定不会出卖殿下。”

        “可是……可是老师你曾经说过，若要成大事，不能相信任何人。”傅景曜锁眉，“为何，老师唯独这么信任凌素？”

        朱纹摇了摇头道，“我曾经说的，是为了让你不要感情用事，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并非谁也不信。”

        “你和凌将军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你对她曾经的感情也是至深至情的，所以你容易感情用事。可你要知道，你是圣上的儿子，圣上对你寄予厚望，为了你未来的帝业，为了天下，你必须冷静，将儿女私情置之度外。”

        “凌将军对你用情深厚，你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为了你的帝业铺路。”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可明白了？”

        “明……白。”傅景曜心中虽有疑惑，却觉得老师说的都是对的，所以心中变得坚定，又说道，“即便凌素可以信任，但我也想一探究竟，看看背后之人到底搞什么鬼。”

        “如此，也可。”

        朱纹离开二皇子的宫殿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宫，而是兜兜转转，去了福宁殿——圣上的寝殿。

        傍晚时分，皇城司。

        俞书晖着一身暗紫色官服，双眸深沉如寒潭，看了一眼文书，抬头冷声道，“死相惨状，但都不同？”

        “你们就是这么给我汇报？”

        跪倒在地的几名皇城司膝盖一阵发软发凉，都怕司长又要下什么死命令，务必在几日内查出真凶。

        近日，京中发生的几起命案着实棘手，若非如此也轮不到他们皇城司来管，只不过，他们能力所限，已然是查不出所以然来了。

        三人皆是离奇死亡，从身上所受之伤来看，死前必是遭受了非人的毒打，而且三人身份均没有关联，其中一人为官，一任为富商，一人乃是平民百姓。

        “看他们身上的伤，死前必是遭受非人的毒打……”

        俞书晖将文书中的内容念了一遍，又道，“查一下他们是否有共同的仇敌，如若不然便是最棘手的……有人，想要查探出什么秘密。”

        “司长，十天前死的那个男子，孟钰，属下查出他曾经，曾经是造陵的一名小监工，就是十二年前……这也是从他夫人口中得知，未曾证实。”

        “会不会和最近传出的密函之事有关？”汇报之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

        “去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俞书晖一个眼神，所有人噤声。片刻后，有人敲门，高声道，“司长，高公公来了。”

        高公公？圣上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他怎么会此刻前来？

        “知道了。”俞书晖应了一声，随后休整了一番便进宫面圣。

        进宫后，高公公领着俞书晖一路进了内苑，来到福宁殿，转而至书房。推门而入后，高公公退下，俞书晖一人进入，见圣上正襟危坐于书桌前，抬头看了一眼。

        “微臣参见圣上。”

        圣上笑了一下，起身虚扶了一把，落地有声道，“起。朕这个时候把你唤你，实在有急事交代。”

        “圣上请讲。”俞书晖颔首，神态恭敬，不疑有他。

        已近黄昏，天边日落，一片橘红，将圣上的脸部轮廓映照得柔和起来，白皙柔和的肌肤全然不像是五十岁的状态。

        “二皇子去锣浮县查探推背图的消息，你立刻出发追赶，暗中保护他，不容有失。”

        此话一出，俞书晖微微一愣，来不及收回惊诧的目光被圣上看得一清二楚，而后冷静道，“微臣领命。”

        虽有疑虑，绝不多问，从不顾虑。

        这便是圣上看中俞书晖的一点。

        “书晖，你放心。”他眯着丹凤眼，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拍了下他肩膀，道：“你想要的人，朕绝对会还给你。”

        “是，圣上。”

        一炷香时间后，俞书晖便出发前往锣浮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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