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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月夜打架


夜空中,一片浓墨般的鹅绒下,月色清辉,星光点点。

        今夜的月色袭人,如流水般照落,异常清亮地泄在湖岸边,与薄薄山雾相起伏,像是笼了一层轻纱。湖边的一棵百年大树靠水而长,经年累月,粗壮的树干慢慢横向生长,直直地横在湖面上。

        树干上分叉的枝叶向四周散开,有些伸往湖面泛起涟漪,落下参差而斑驳的树影;有些伸往夜空,意图触及那闪烁的点点星光、清冷月色。

        月色朦胧而迷人,偶有风吹过,吹动湖面斑驳的黑影。凌素身着水墨色青白衣衫躺在横长在湖面的枝干上,仿佛与当前景色融为一体。

        她手肘弯曲枕在脑后,另一手扶着腰间悬挂的笛子剑,笔直的双腿伸在树干上,脚踝微微交叠,正闭目养神。

        忽然,一股杀意袭来。

        凌素猛地睁开双眸,反手握上笛子的前端,在腰侧绕了一圈后,抽出便是一把锋利的细剑,快速挡住袭击而来的树枝。

        而后,她直起上半身,手掌撑地,脚尖用力一踩,顷刻间飞身跃起来到树梢,看到了来人。

        “仇南风!”

        只见一身红衣的男子足尖轻点,轻而易举在竹林间展示轻功,仿佛踏月而来,稳稳落于树梢另一侧。他的脸上戴着恐怖的獠牙面具,那是专属于北漠奸相仇南风的。

        “好久不见了,凌素。”

        他说着话,带着漫不经心的轻笑。

        他的黑发以白玉梅花簪高高固定,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垂落在侧,高挑挺拔的身姿令他看起来不落凡俗,自巍然屹立不倒。身后是一轮弯月,他就是像是刚从月宫飞身下来的入魔仙人。那一身红衣,更是衬着月色都黯淡了几分。

        “废话少说。”

        凌素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双眸凌厉,杀意十足,原本懒散的整个人便警戒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好对付。

        她手持长剑,飞身而去。

        “凌将军的脾气还是这么急躁啊。”

        他淡定自若,双手呈大字张开,宽大的袖袍随风而飞,只见他右脚轻点枝干,左脚勾起,整个人往后退去,借风而飞。

        任由风中何等杀意,他自笑着迎接,仿佛伸手可摘星辰,踏地可破炼狱。

        世间绝无这般人。

        “凌素,我正在给你机会杀我,你可得好好珍惜。”他用眼神勾了她一下,面具下仅能看见的漆黑瞳仁分明满是挑衅。

        凌素更气了,懒得和他废话。

        两人双双落地后,她持剑欺身而上,如同泼墨山水画的衣衫翩飞而落,两侧长发编发束于脑后,只见长发和衣衫互动翩飞,湖面波光,月光映衬着她无比灵动。

        此刻,她左脚往前踏去,转动灵活的手腕,持剑刺向仇南风的胸膛,被他以掌力挡住,紧接着右脚往前逼近,左脚脚尖点地,旋转一圈后借力再度向他的面门攻击。

        面对凌素紧迫的攻击,仇南风轻踮足尖借力,身体微往后倾,利用足尖踩踏的力道向后退去,只守不攻。

        “让你五招。”

        此话一出,凌素眸光一闪,冷然瞪着他,眼眸如同月光般清冷凌厉,随即玄身扫刺多下,次次下足力道,次次致命。

        但她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但她绝不认输。

        于是,她大喝一声,长剑挥去,接着是一个漂亮的旋风踢,双腿横扫,腾空一跃,如同翩飞的蝴蝶,再度持剑相向。他亦是淡定自若地侧身掠过,两指夹着剑身,指尖运气,剑身颤抖猛地落地。

        她敏捷地足尖一挑,踢起剑身,原地转身后握住剑柄,面对仇南风。

        他轻笑着说,“还有三招。”

        凌素蹙眉,越看他这般气定神闲,越是恨不得诛杀他千万遍,然后把他横尸遍野。

        “少得意。”

        她持剑再度向前攻击,却被他一个侧身来至身后。见此,她利落地抛剑反手握住剑柄,剑身横向,一个旋身,将剑尖水平刺向身后人。

        仇南风笑了一声,一手搭在凌素的肩膀,借力往旁侧闪躲,只见那道奋力发出的剑气把身后的树枝砍落了。

        “还有两招。”他似笑非笑,瞳仁中刻着戏虐的笑意。

        他始终气定神闲,一举一动有力而坚定,与凌素的凌厉狠辣却落於下风截然不同。

        “还有一招。”

        “……”凌素在心里早把他碎尸万段无数遍。

        五招已过。

        “到我了。”他掸了掸衣摆,往后退了一步。

        他微微垂头后瞬间抬眸,只见他右腿迅速往前踢,一手始终背于身后,左腿立刻交替而上,几个连环踢腿,那笔挺的大长腿和红衣晃得人眼睛都瞎了。

        他的攻势来势汹汹,凌素招架得有些吃力。

        他问道,“你认输吗?”

        凌素回瞪了他一眼,倔强又霸道地说,“你要是认输,我让你喊一声姑奶奶。”

        “犟得很。”仇南风轻笑。

        他似乎想早点结束这对打,于是猛然一个高空飞踢,将她手中的笛子剑踢落,然后脚尖横飞,抵在她的喉咙而后又笔直地落下。

        “凌素,我又放了你一马,你该报答我。”他双手抱胸,揶揄说着。

        “你大可杀了我。”凌素看着他,倔强地扬起下巴。

        “凌素,我不会杀你。”他说着,耸肩摊了摊手,又补充了一句,“在战场上如是,现在也如是。”

        “是吗?”凌素却冷冷笑着,反讥道,“你屡次有机会杀我却不杀我……仇南风,你莫不是爱上了我?”

        她轻勾红唇,眨着双眸,俨然一副老娘自信美呆了的表情。

        他哧了一声,不曾多言便飞身离去,只见一袭红衣飘飞,獠牙面具在月光下更显恐怖,而后风中远远传来他的声音。

        “你要是死了,可不够折磨你来得有趣。”

        此刻,他心里暗想着,因为她是凌大将军的女儿,只这一点,不说豁出性命保护她,至少他这辈子都不会伤害她。

        当年,他被迫背上造陵大案的罪名,被诬陷弑父夺位,成为众矢之的,又在逃宫之时亲眼看着母妃被杀,身心疲惫被御卫军和各路人马追杀到雪山之巅。他在那里遇上了凌牧白,本以为无救,但凌将军却相信他,替他疗伤,放了他一条生路。虽然他不知道凌将军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偏偏又传出是他害死了凌将军的传闻,一传十倒成了真的。

        但又好像是老天的刻意安排,他逃出雪山之时,遇到了被贼人绑架的凌素。

        彼时,他已是自身难保,浑身是伤,但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凌素。他体力不支,两人昏倒在雪地,只是昏倒之时还是将她胡在自己怀中,以自己的体温保护着她。等他再醒来之时,看到凌素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随后将她放到一家农户,确认她安全才离开。

        也是从那一天起,溱朝再也没有九皇子傅修宁,只有北漠的仇南风!

        他要回来报仇!

        有生之年,他可以杀尽天下人,但绝不会伤害她。

        可不知为何,就在此刻,他突然想起那日算命先生的话。

        “你的命格不好,从小父母双亡,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是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

        “但幸好,有转机,而且那个转机,已经出现了。”

        转机?

        嗤。

        仇南风伸手揭开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天姿国色的脸庞,冷笑着:江湖术士鬼扯之话,岂能信?

        他的命,由他自己掌握!

        直到仇南风离开,凌素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双肩微微垂落,不由得蹙眉——奸相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于此?

        难道也是为了推背图而来?

        是或不是,无论他是何目的,她都应该提前想好应对方法。

        片刻后,凌素在南郊外的后山转了一大圈,藏于山林隐于黑夜中许久,但并没有任何发现,倒是遇上了不少“不约而同来山上看夜景”之人。

        今夜大概是不会有发现了,于是凌素无功而返。

        回到住所时已过子时,凌素梳洗过后便入睡,迷蒙之中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片千山雪。

        群山起伏,林间小河冻上一层厚厚的冰,片片林海、蜿蜒山脉皆盖上了白皑皑的雪,无人烟踪迹可寻,偶有几只松鼠探出小脑袋,灵活地在雪地中窜来窜去。

        天边落日,昏暗的光线照在雪山山顶,背光之中,隐有人影。

        待万物清晰,只见一名身着芙蓉色斗篷的小女孩倒在雪地中,可再往近处一看,并非倒在雪地中,而是倒在一名少年的怀中,只是那少年的身躯早已没入雪中。

        两人皆已昏迷,睫毛上覆盖着的雪花结成了冰,双颊被冻得微微发红。

        他以自己的身体为地为被,护着她不被大雪覆盖,又以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在这远近无人的雪山之巅……

        忽然,橘红色的逆光后,慢慢出现一名老者,虽是满头白发,却容颜不老、体态健壮。他慢慢走到两人身边,惋惜又怜爱地摇了摇头。

        “两个可怜的孩子哪……不过幸好,你们遇上了我,也算是你们的福运了。”

        老者说着,微微一笑,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牛皮纸,他轻轻往上一抛,牛皮纸不仅没有掉落,反而悬挂在半空。

        接着他又将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摘下,放到了少年的身上。

        忙活完这些,他伸出手掌放至牛皮纸之下,口中念叨了一串话,只见牛皮纸倏忽一下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卷成了一朵梅花的形状,又猛地飞进小女孩的体内。

        赫然,在小女孩手臂留下一朵梅花形状,似是重伤留下的疤痕,又似是胎记一般的印记。

        “这便,将你们的命格连在一起了……有缘定会相见。”

        老者突然哼起了歌,迎着夕阳往雪山下走去,那歌声飘渺不定,唯独几句话,异常清晰——“茫茫天数此中求,世道兴衰不自由,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万物寂静,只待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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