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鬼神山

从穹顶掉落下参差不齐的紫水晶吊饰遮挡住了视线，细微光的透射让水晶帘发散出迷人的光彩。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是由智慧之人精心雕刻而成，彰显大气华美，又不显得繁琐。

        玉石上雕刻着不同的花纹，它们排列在殿内，形成一幅幅故事生动的连环画，透过那玉石，才是它真正的意义。

        最为多的雕刻是蛇，殿外是盘旋巨柱的蛇，而殿内却是金银全部都有，个个精致到细微之处。

        手指拨开挡在眼前的水晶帘，发出沙沙的清脆响声，让人感到奇妙的是，每一颗水晶都有着非同一般的生命力，触及过的，都给人有一种遐想。

        走过的地面漾起涟漪，鱼儿欢跃，这是一种幻术。它变幻莫测，时不时地闪出不同的场景。兽、妖、人、神、魔，划过的每一个片段都不重复，看似欢悦，实则暗藏悲凉。

        紧扣的双手没有松开，一起走向水晶帘的尽头。

        二人站在这梦幻般的场景下，高贵蓝色华美披风与黑金纹长袍，束起的秀发以及不羁的墨发，一副凛然与一副桀骜，以及十指相扣与其中的情意。

        如梦如幻，走出了被水晶帘遮挡大部分视线的地方，迎来一片光明。

        站在翡翠玉石台阶上的紫衣银纹翡翠丝绸轻盈披肩，银饰叮当作响的银发端庄女子缓缓向他们走来，扬起一抹微笑，显得十分温柔端庄。

        那女子的一抹烈焰红唇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像是点睛之笔。

        细腻温柔地声音在殿内徘徊不断，“老身等候二位多时了。”

        她的一句老身让紧靠在一起的二人尤为震惊，她的容貌以及笔直优美的身体还有细滑的声音完全不像是自称为“老身”那个年纪的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走来的略有几分风情的女子。

        “我就是二位想要见的人。鬼神山的主人，众人口中的老妖婆。”她似乎是对“老妖婆”这个称呼很满意。那双妩媚眼睛盯着他们紧扣的双手。

        察觉她的目光，慕容璃迅速抽开，略有几分尴尬。

        无言。

        君落宸打破了这一宁静，“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可你……还有外面的老妪。”

        “我当然是你们要找的人，那老妪是我的妹妹。”

        “可你为什么与她相差很大？”

        “只有老身才有资格永保容颜，因为老身是这鬼神山的主人。”

        慕容璃问道：“不知我们该称你什么？”

        “老妖婆即可。”

        “这……”慕容璃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没有说，“老婆婆。”

        那女子挑出一缕银发，指如削葱根，玩起了她的头发，“我们就进入正题，你们想知道什么？”

        君落宸看了一眼慕容璃，并与她视线交汇，这件事情就由君落宸来说，“本座想知道，魔界何时能够一统三界，又能统治多久。”

        “这个问题想必战神在宴殿的时候就知道了。”

        君落宸当时并没有听见，“本座不知道。”

        女子靠近君落宸与慕容璃，围着他们走，边走边说道：“很快魔界就会一统三界，至于统治时间老身并不清楚。但十年之后，就难说了。”又好奇地问道：“你们一个魔界，一个神界，怎么会有不该有的情？如此亲密。神界快要被攻破了，神界战神竟然还在这里享受着男女之乐，恕老身不明白。”

        慕容璃与她对视，笑着回应道：“神界弃我而去，他们不需要我。”

        “那魔界呢？”

        “魔界有仔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慕容璃只字不提君落宸。

        “你们还想问老身什么？”

        “没有了。”君落宸说完就拽着慕容璃打算离开。

        那女子不慌不忙，“大费周章地来，就问着一个问题不觉得可惜吗？难道不想知道你们彼此刚刚都看见了什么吗？”

        “不想。”果断拒绝。

        “战神，其实你很想知道，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你都想知道。”

        “就算本座想知道，你可能都告诉本座吗？”

        “奈何老身曾与你们父母相识，算是人情，老身送你们几件‘意外’的礼物。”

        “父母”一词同时撼动了他们的心，也因此对这几件礼物有了好奇，同步转过身，一齐看向她。

        女子一抹淡笑，指尖抚过纤细腰身，叉在腰上，“旧时相识，如今物是人非。走过万里江河，看尽世事沧桑，经历动荡不安，老身算来，已活了十几万年了，也该出去看看风景了。”从腰间摘下两枚翡翠珠，递给他们，“这是老身给你们的，代替你们的父母。”

        接下来，透亮双眸注视着颗翡翠珠，它好像有着源源不断的活力。

        “就在此处看吧，出去了它也就消失了。”

        呆滞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用疑惑地表情看着那女子。

        “老身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一直看着老身。”

        慕容璃连忙解释，“不是，是这枚翡翠珠，我们如何才能看到？”

        那女子浅笑，“放到你们的瞳仁上。”

        略显犹豫地看着她，把翡翠珠靠近瞳仁，那一瞬间，翡翠珠融合了进去，他们被融进去的瞳孔变成翡翠一样的碧绿色。

        如精美石雕一样矗立在那里，女子将与之年龄不符细嫩的手放在了慕容璃的脸，手指摩挲着。看她的眼神变得几分忧伤与可惜。

        再看着君落宸的俊庞，他有他的影子，也有她的影子。女子感慨，“若是他们知道了会怎样？还能理智的去看待这些事情吗？究竟告诉还是不告诉？还是不告诉了，顾及当下吧。他们长得可真像他们的父母，就连性格也一样。”有些话女子憋在了心里，她只能预测十年之内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会知道将来的几十年几百年几万年的结果，她千年前就已经预测过一次，但她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的生命愈加地枯竭，她熬不了多久了。千年前她本该就死了，可她活了过来，她也备受折磨。

        取下戴在脖子上的项链，万分留念不舍，但她还是将它戴到了慕容璃的脖子上，然后施法，让它消失。“这是老身赠予你的倒数第二件礼物，护你平安。”

        紫水晶帘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拽着，啪的一声，连接它们的极品蚕丝断裂，紫水晶掉落一地，融和成更大的水晶，外形酷似棺材，它是透明的，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尘封的是一柄剑。

        女子将它缩小变为一颗浓郁紫色珍珠放入桃花纹样的锦囊里，塞到了慕容璃的腰带里。“老身最后的礼物。”

        她静候他们醒来。

        君落宸看见了自己的父母，看见了祁寒渊。他还看见了慕容璃，他还看见了魔尊。

        然而，慕容璃的却不一样。她看见的是那一世她发生的事情，柳桃镇，无名小镇，她毁掉血剑的那一刻。

        然而并非是当时的过程，她发现了端倪，发现那些人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重重复复，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穿过，走向一间看似普通的小屋。

        画面一转，她毁掉血剑的那一瞬间，她当时以为它彻底消失了，但现在来看，慕容璃心中有了更大的担忧顾忌，血剑只是消失了，它并未被毁，它还存在，当时的她为什么会这么傻。忽然之间，崔晟的那句话闪过，“血剑已毁。”是他和感应阁的魂石让她毁的，她自己也深知她再拿着血剑祸害深重。三界的凶剑，曾是慕容楚凌的剑，毁掉它岂是那么容易的，慕容璃现在一看越来越后怕。

        眼神不再溃散，聚焦了回来，慕容璃朝着女子笑了笑，女子也朝慕容璃笑了。

        君落宸攥紧了拳，走出了这座宫殿。他生气了。他憋了很久了。

        “我也该走了。谢谢。”慕容璃行礼谢道。

        “不用谢。你心里也有底了吧？”

        慕容璃的神色立马变得黯淡，犹豫片刻，“有了。”

        “临走前再耽误你一会儿。他不能继续陪着你了。”女子瞅向慕容璃的腹部。

        极力忍耐悲伤，想要摸上腹部的手紧攥衣服，强硬拉出一个微笑，“我知道。”

        “再见。”这一句，是她此生最后的一句话。

        慕容璃平淡的走了。

        君落宸的出现让玩乐的夜枭和仔子都一慌，看他那个表情一猜就知道他快要生气了，而且还是很大的火气，他们可不敢动了。

        直到慕容璃出来后，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夜枭，走吧。”慕容璃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嗯。”夜枭连忙带路离开。

        君落宸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

        “夜枭，我想问你几件事。”

        “战神，你说。”

        “我们来的如此容易，为何先前会有那么多人会丧命？”

        “他们其实都能够来到这里，但却急于求成，失去了耐心，并且对老妪略有不尊，他们的死也是老妪干的。”

        “鬼神山其实并没有这么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他们能够透过浊白的池水看见未来的自己，丑陋的面孔，也因此逃不过池水的诱惑而丧命。”

        “可我们并未看到有什么不同。”

        “因为你没有任何欲望，但魔界战神不一样，他有欲望，他能够看见，但他也能够及时制止。鬼神山并没有那么恐怖，只是人心难测，从而也觉得痛苦。它的神秘你们还未看见，但它也该消失殆尽了。它只是被夸大其词了。鬼神山从不是接纳满心欲望的人，禁不起诱惑的人，它接纳的是心灵澄澈的人。”

        “所以，你并非对那无效。”

        “不是我，我有通过这里的特权，我可以随意进出，我说的是仔子。我抱着它走过，并不能保护它，而是它的心灵本是纯澈的。”

        君落宸不耐烦地说道：“没玩没了了？”

        夜枭立马不说话了。

        “你们若还有说的就说，本座先走了。”尽量把话说柔一些，不让他们发现他生气，可他谁也瞒不住。

        这时，仔子才啃声，“璃长老，他脑子哪根筋又抽了？”

        “别乱说话，他的喜怒无常你难道不知道吗？”慕容璃不知何时起，身上的法术便失了效，那些神界战神的标志也消失了，“正好他走了，夜枭，我有事要和你说。”

        “这里不方便，去我的小屋吧，还能暖和一下。”夜枭笑道。

        女子孤寂地站在殿内，细细回味，赤脚走过透彻的石面，走出殿门，望着千年矗立不倒的石柱，“你也该倒了。”

        苍老沙哑地声音响过，“姊姊，你难道要离开了吗？”

        “是啊，我都活了十几万年了，被困在这里就有几万年了，我不想再这样活了，永葆青春又如何，过着枯燥的日子。我有时可真羡慕你啊。”

        “我陪着你。”

        于是，她们两个一起倒在了石柱下，一起消失在了石柱下。

        走出鬼神山的慕容璃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细听着鬼神山的动静。

        山塌了，发出迷人的光彩的鬼神山就此覆灭，它的传说也随之破解，从此世人口中不会再出现“老妖婆”三字，世间无人知道她叫什么。

        从这一刻起，将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慕容璃不会停滞不前，她该要做出行动了。她也不该再为情而困，她该离开了。

        坐在夜枭的小屋内，慕容璃朝着仔子说道：“仔子，我和夜枭说几句话，你可以先出去玩吗？”

        “好。”仔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嘴角上扬，慕容璃说道：“谢谢你能够照顾仔子。”

        “战神您上回已经谢过了，不用再谢了。”夜枭看着慕容璃的神情，“战神想说什么就说吧，只要夜枭能做到的，夜枭一定会做。”

        “我要走了。”

        一阵震惊，“战神为什么这么说？”

        “我终究不属于这里，我待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喜欢待在情的‘牢笼’里，我要做我该做的事。”

        “战神你要走的话，仔子它……你也会带走吗？”

        摇摇头，慕容璃十分无奈，“我带不走它，所以它才是我最担心的。”

        “所以战神你……”

        “仔子托你照顾了。保护好它，不要让它受伤。你不是说了，它有着最纯澈的心灵，我不想它因为某些事情而受伤，我请求你保护它。”慕容璃并没有帮助过夜枭，她深知夜枭也只是出于人情考虑，他同意与不同意自己无权定夺。

        “这……我……战神，夜枭真的不能。夜枭贸然带着一仔子……这这这……”

        “夜枭，我信任你。”

        “夜枭这辈子只能待在陋居，不能给仔子什么，夜枭也不值得战神你托付这么重大的事。”

        “你可以继续当魔界公主的侍卫，仔子不会打扰你们，我知道仔子跟着你，会影响你的日后。”

        夜枭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好了，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道：“战神，我已不是公主的侍卫，夜枭这辈子再也无法踏进魔界殿群。”

        慕容璃看出夜枭心中的无奈与不满，看出他的无措，“你的抱负远大，你真的就打算一直在这里吗？”

        “没办法。”

        “夜枭，做君落宸的心腹，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

        “战神你说笑了，君落宸他不喜欢我，又怎会信任我？”

        “有仔子就不会。”

        “战神，你的话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他会信任你的，他就算再怎么脾气不好，再怎么不羁，他也不会做出没有道理的事情，他只能一个人去做，其实他的内心是渴望有一个他值得信任的人。这也是我的第二个请求。帮助他，让他存有理智，我没有教会他，是我的失职。”慕容璃没有让夜枭回答的意思，继续说：“仔子，有仔子在。不管仔子怎么激怒他，他都不会剐了它，它不会对一个没有伤害他的人下手的，他只是被淬炼了，被魔尊下手了。仔子它我不能带走，我可能会死，但它不能死，它还那么小，它需要有人照顾。这些天我相信你也看见了，仔子它比起我更需要你，你也需要仔子来安抚你的心。我只有这两个请求，真的。”慕容璃从未请求过人这么多次，这一次是第一次，为了别人。

        哐当一声，慕容璃跪在了夜枭面前，饱含泪水，“魔界也只有你我可以信任托付，我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亲人了，爱我的，我在乎的，一个也没留住，只剩下他们了。”

        “战神，你这样让夜枭……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啊，快起来快起来。”

        “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

        “战神……这……”

        “我求你。”

        “战神……”

        “真的求你了，夜枭，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但我真的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夜枭心知肚明，他知道他不同意慕容璃她就不会站起来，夜枭心有无奈，他看见慕容璃这个样子，于心不忍，他无法想象她竟会为了两个人来跪下求自己，她可是神界战神啊，她屈膝委求，是他担负不起的。“好，夜枭同意战神的请求，夜枭同意，战神起来，好吗？”

        那双凤眼满是忧伤，“真的吗？”

        “真的。如若让他知道你跪在了夜枭面前，那夜枭的小命就不保了。”

        慕容璃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谢谢。”

        “可仔子它……”

        “就交给你了。”

        “……好。战神你要什么时候离开魔界？”夜枭犹豫之后答应了她。

        “一切办妥后，我就会离开。”我叫仔子进来。

        仔子跟着慕容璃进来后，一脸的疑惑，“璃长老，叫我干什么呀？”

        慕容璃摸了摸仔子的小脑袋，把刚刚的情绪收了回去，“仔子，你喜欢夜枭吗？”

        “喜欢！”仔子斩钉截铁。

        “你喜欢跟着夜枭吗？”

        “当然喜欢了。他人很温柔，很好。”

        “那你愿意和夜枭一起住在这里吗？”

        “愿意。比起噬心殿，仔子更喜欢住在这里。”

        “好。”慕容璃将仔子递给了夜枭，“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夜枭。”

        “璃长老……你什么意思啊？”

        “跟着夜枭，你们可以一起玩。”慕容璃的表情很复杂

        小家伙被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不知所措，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慕容璃，“璃、璃长老，你、你不要仔子了？”

        “璃长老没有不要你，璃长老只想保护你。璃长老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带着你。跟着他，我也放心了。”

        “璃长老……”

        “他会对你好的，跟在他身边你会安全的。”慕容璃看了一眼夜枭说道：“谢谢。剩下的那一个请求我会为你铺路的。”又摸了摸仔子的头，“乖乖听话。璃长老办完事情就会来找你的。”

        “……嗯……”仔子其实都懂，“那璃长老到时候一定要来找仔子。”

        “嗯。我该走了。”慕容璃道谢后离开了。

        她这一回又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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