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詹姆斯的到来

詹姆斯来得很快，他订了最快的机票，从纽约出发直飞佛罗伦萨，又花两倍的钱乘坐出租车赶到沃特拉，第二天还不到十点就到达了沃尔图里盘踞的普奥利宫。

        昨天下午通话时阿曼达说的事情吓到了他——怎么突然之间蒙顿夫妇就被杀了呢？吸血鬼世界的统治者又是什么存在？

        他变吸血鬼的过程很惨烈，惨烈到他至今不愿意回想。

        两年前的暑假时他带了一队学生进行夏令营，遇到流浪吸血鬼时他正在组织学生支帐篷野炊。幸好大部分师生都出去找食物和木柴了，营地里包括他在内只有五个人。

        接着，吸血鬼出现了，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道残影，几下子把三个学生一个老师都给咬死了，然后像捕鼠的猫一样绕着他转。

        他被扑倒在地，脖子动脉被咬了，鲜血像广场喷泉一样狂涌了出来，和血一起倾泻而走的还有他的力气。

        他从手边的篝火里抽出了一根着火的木棍向吸血鬼狠狠一抽。其实他当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好在棍子上有火。

        吸血鬼着火了，咆哮着在地上翻滚，然后逃离。

        大量的失血很快令他感觉浑身变冷、变重，眼前发黑。

        但他没死。

        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当黑暗褪去，他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吸血鬼。

        他变成了杀害他同事与学生的怪物。

        前方就是扎营的那片土地，学生都没了，警察拉警戒带围住了那一片，嘈杂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出“野兽袭击”“都死了”这类的字眼。

        令他惊奇的是他们看不见他，他们在根据痕迹搜寻失踪的伯德副校长。

        血腥味在挑逗着他的耐力，他用曾经难以相信的速度跑开了，杀了一头豹子。就好像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他很快发现并熟练运用起了他的能力：伪装。

        后来他又伪装成兽口逃生模样，“晕”在警察探索方向前的不远处，然后很顺利地被“救”了。再后来，他因为无知而令阿曼达怀上了蒂娜，阿曼达差点死去……

        可以说，他和阿曼达对吸血鬼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生存至今全凭谨慎。

        除了阿曼达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后面接他电话的都是前台，这不得不令他感到心急火燎。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按照前台给出的地址赶到普奥利宫，被领进去时，却看见阿曼达正极其自然地陪着蒂娜上意大利语课。

        硕大的课室旁边还有一个坐姿优雅闲适的青年黑发吸血鬼。

        “爸爸！”蒂娜见到他后立马向他扑过来。紧紧抱着女儿，见到她和妻子并没有遭受想象中的伤害，詹姆斯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你好，”青年吸血鬼跟在阿曼达后面迎了上来，“你可以称呼我为——阿罗。”

        马库斯和凯厄斯不在，阿罗握着詹姆斯的手代表他们三人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

        “伪装的能力，非常的实用不是吗？你靠着这项能力在人类之中自由行走。”阿罗对詹姆斯的能力很欣赏。

        “是的。”詹姆斯说道。

        “你对之后的事情有什么打算吗？”阿罗问道，“如果你愿意，沃尔图里很欢迎你的加入。这样一来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在沃特拉团聚了。”

        “不用了，谢谢。”詹姆斯本能地一口拒绝，话冲出口后就连他自己也感到诧异，“我想先回法国看看，帮忙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

        他在赶来的路上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他们除了寒暑假，每年都还有额外一个月的带薪假，随时都能申请。

        “啊，当然。”阿罗听了，对他没有挽留。

        詹姆斯的这项能力很实用，但还没珍贵到沃尔图里必须得到的地步。沃尔图里的统治体系已经形成了。

        阿罗打算从他怀中接过蒂娜，詹姆斯想拒绝，却被阿曼达阻止。

        将蒂娜交给阿罗陪着上课，阿曼达拉着詹姆斯走开了一段距离。

        “蒂娜现在还不知道爸爸妈妈死了。”确信蒂娜听不到了之后，阿曼达才向詹姆斯解释。

        “好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詹姆斯问。

        “两周多前，我捕猎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吸血鬼，他认为我向人类透露吸血鬼的存在，还制造了嗜血妖童，向沃尔图里举报了我。”

        “嗜血妖童？”

        “就是儿童吸血鬼——不能被教化，无法控制脾气，随时都有可能制造大规模血案引起人类的警觉，为了吸血鬼种族的安全，他们的存在被沃尔图里认定为非法。当然我们的蒂娜并不是这种存在。然后沃尔图里的人执法的时候杀了爸爸妈妈。”

        阿曼达面容扭曲了一下，却很快恢复，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如果他们好好解释一下，我完全可以把爸爸妈妈也转换成吸血鬼的。本来他们还想处死我和蒂娜，后来其中一个执法者从照片墙上发现了蒂娜的不一样，把我们带了回来，交给阿罗、马库斯和凯厄斯做最终判决，我们才侥幸存活下来。”

        阿曼达的表现令詹姆斯感到有些惊异。昨天通电话的时候她似乎还没有这么平静？

        “阿曼达，你还好吗？”

        “我还好。那个做出错误指证的吸血鬼已经被终身囚禁起来了，永远不可能被放出来了。”阿曼达深吸口气，没有血色的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是阿罗问我希望怎么处理那只吸血鬼的，我当时觉得终身囚禁已经够了，可是现在一想到我的父母死了，我又恨不得他能被处死！”

        阿曼达愤恨又克制。

        詹姆斯感到越发怪异。

        “可是……”他压低声音说，“哪儿有司法、执法机构犯下错误，却让举报者或者证人承担责任的道理？”

        “他害死了爸爸妈妈！”阿曼达愤怒地低吼起来。

        突然出现的悲愤像找到出口的洪水一样，汹涌地朝着被称作“证人”的泄洪口挤去。

        “好的，好的，嘘，嘘——”詹姆斯吓了一跳，立刻抱起妻子安抚。

        悲愤如其突然而至般又突然消失。

        阿曼达搂着丈夫，头埋在他怀里，感觉自己等这个怀抱已经等了好久。

        她声音不稳，像风中的树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很难过……”

        阿曼达和詹姆斯聊完了。詹姆斯想带阿曼达和蒂娜离开，但是阿曼达认为在蒂娜长大之前，他们待在沃特拉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蒂娜长得很快，要不了几年他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这段时间刚好可以让詹姆斯安排好人类世界的事情。

        阿曼达让詹姆斯去帮弟弟本料理一下父母的丧事，顺便将她的身份证件寄过来，甚至钱都是次要的。

        本还在读大学，他们变成吸血鬼的事连他也瞒着了。还好瞒住了他。去年寒假和今年暑假，为了拖住他别回家，詹姆斯转了不少钱给他，让他带着女朋友周游世界。

        出现这种事真的是太突然了，阿曼达根本没来得及和他通话。而知道吸血鬼的法律之后，她更不希望吸血鬼世界，甚至是她自己再和他加深关系。

        她现在只想和以前的所有的亲戚、朋友、熟人绝交，随便他们怎么想她。

        “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当时我们的执法者为了掩藏吸血鬼的踪迹，不得不做了一些善后的举措。”詹姆斯临行前，阿罗笑容中带着些歉意与无奈地对他说。

        他不是很清楚阿罗口中的“善后”是怎么个“善”法。

        詹姆斯坐上来时的出租车，说道：“先生，麻烦送我回佛罗伦萨机场。”

        “好的，先生。”司机赶忙将最后一口披萨塞进嘴里，用一口浸透着意大利味的英语问：“您要来点吗？您应该也还没吃饭吧？”

        现在还没到正午。他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乘客仍旧像来时那般，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疲态。

        “不用了，谢谢。”

        他听见乘客说。

        因为柠檬园在离芒通有一段距离的郊外，詹姆斯乘飞机到尼斯机场后，直接在附近的租车公司租了一辆车开过去。

        蜿蜒起伏的泥路未经修整，远看在一座座柠檬园中若隐若现、断断续续，似一幅烂漫的油画，真实地开车行驶在上面却颠簸得厉害。

        詹姆斯抵达时已经到了晚上，山风凉飕飕的，还带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

        木屋已经被警察和消防员拉线封锁起来了。詹姆斯被一个拿着纸笔的年轻警员拦下，说明自己的身份后，另一个走过来的体型壮实的大胡子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怜悯：“先生，请节哀。”

        本早詹姆斯半天赶回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他的女朋友。他坐在菜园边的警用折叠凳上，弓着背趴在臂弯上哭，他的女朋友苏珊正在安慰他。

        本比阿曼达小了十岁，在詹姆斯眼中相当于孩子：“本，很抱歉，我来晚了。”

        “詹姆斯！”本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哭得更厉害了。

        “情况怎么样了？”詹姆斯问道。

        回答他的是苏珊：“火灾发生在晚上，房子又是木头做的，当他们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逃跑了。警察现在判定火灾的起因是蒂娜房间点的香薰蜡烛引燃了被风吹动的床幔，房间很快就被火烧到了，外公外婆被惊醒后找了过来，结果被烧塌的房梁砸中脑袋，马上……”

        詹姆斯看到旁边的空地上摆放着四个尸袋，刚想走过去，就被年轻警员拦下：“他们都……呃，我建议您还是别看。”

        “谢谢，警官。”詹姆斯握了握警员的手，坚持走了过去。

        四个尸袋里装着四具被烧得碳化的尸骨，尤其是那个最小的，那是个真正的一岁多的人类女童。

        “嘶……”詹姆斯才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把孩子的袋子再度拉上，侧开了脸。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儿躺着的人真的是阿曼达和蒂娜……

        “先生，您还好吗，先生？”先前拦詹姆斯的年轻警员又拿了瓶水过来。

        “谢谢……”詹姆斯接过水，心中是后怕与难以启齿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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