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罗的挽留

阿曼达和蒂娜被带了下去，像雕塑般一动不动，始终呆坐在座椅上的马库斯终于开口：“相比起证人，她更憎恨简、亚力克和德米特里。”

        他可以看见人们之间的情感联系。

        “可是我们不可能为了她伤害我们忠诚的卫士，不是吗？”阿罗对此并不在意，“阿曼达和蒂娜之间的情感怎么样？”

        “亲子之间的感情不输于伴侣。”马库斯说。

        意思也就是，她们之间的情感无法被切断。

        阿罗有些遗憾：“那么，切尔西。”

        大厅边缘靠近上首站着的有着浅棕色头发的女人看过去：“主人。”

        “减轻阿曼达失去父母的痛苦，让她和蒂娜对我们的情感更浓烈些。”

        “是的，主人。”切尔西勾起了嘴角。

        阿曼达和蒂娜先是被带到前台，交到了一个叫吉安娜的人类手上，随后吉安娜领着她们去了一个位于右侧三楼的房间。

        蒂娜左右张望了一路，觉得这儿精美得就像故事里的宫殿，到处都是细致繁复的雕花和古朴的壁画，不由得越看越喜欢。

        要是她们能住在这儿就好了。

        蒂娜心里想着，之前的恐惧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阿曼达跟在吉安娜后面，有些不知所措。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她现在就一心只想离开。她可以带蒂娜回美国，而不是跟在前台后面去她们暂住的房间。

        他们表现得好像她和蒂娜要在这儿长住下来一样。

        至于找简、亚力克和德米特里，甚至沃尔图里报仇？

        出于恐惧，她当下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和蒂娜得活下去。

        吉安娜领她们去的房间很大，用房顶垂下的深紫天鹅绒帷幔分成了两个区域，里面起居，外面会客。里边靠墙摆着一张四柱床，帷帐和枕头、被子都是浅紫色的丝绸制成，绣着精美的花纹。

        除了床以外，还有一套梳妆台、一个床头柜、一个衣箱、一套写字用的长方形木桌椅、一套小沙发和茶几、一个书架，以及好几张浅紫色系的地毯。这些东西质感厚重又精美，看上去都是古董。

        床一侧的角落有扇木雕小门，阿曼达打开看了看，后面是一个小浴室。

        房间，或许应该称之为套间，一共有三扇窗，浴室的最小，是单开的，起居室的窗其次，双开，会客室的双开窗最大，就开在沙发和茶几旁边。

        每扇窗的居中位置都用彩色玻璃拼成了紫色鸢尾花的图案。

        阿曼达和蒂娜有两个人，吉安娜打算从其他房间再搬个衣箱进来。

        家具都是实木雕花的，哪怕是空的也非常的沉，吉安娜又拖又拉才搬了不到两米。阿曼达听到拖拽的声响跟过去看，看见后赶紧放下蒂娜去帮忙。

        阿曼达抓着衣箱两侧的铜抓手，一下子就把衣箱提了起来。

        “谢谢您。”吉安娜受宠若惊。

        吉安娜说的是意大利语，阿曼达生长在法意交界的边境，简单的意语还是会几句的。

        “没关系。”阿曼达说。

        她们最后又给房间加了一个橱柜、一个衣架、一个小方桌和配套的两把凳子。

        将新搬来的家具摆好，吉安娜随手扯了扯天鹅绒帷幔，顿时一阵灰尘狂舞。

        “咳咳咳！”跟屁虫蒂娜立马咳了起来，躲到一边。

        吉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抱歉，一定是那些守卫搞卫生的时候疏忽了。沃尔图里很少有外客，吸血鬼一般都住在地底，这些房间基本都用不到。”

        阿曼达听得半懂不懂，友善地微笑着说：“没关系。”

        蒂娜开始困了，打了个哈欠，钻到了阿曼达怀里。

        阿曼达看了看天色，现在一点也不晚，完全够他们出去自己找个旅店住宿。只是她们当时来得太匆忙了，她除了给自己和蒂娜换上外出的衣服，证件、钱包，什么都没带。

        “请问您能说法语吗？或者英语？”阿曼达想试着打听一下消息。

        “我的法语不是很好，也许我们可以用英语交流。”吉安娜回答道，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与紧张。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是要我们做的吗？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阿曼达希望先回家处理一下约翰和萝拉的后事，再和詹姆斯回美国。

        “我不知道，这得问阿罗主人。”吉安娜说道。

        “那请问这儿有电话之类的吗？我想和家人联系一下……”想起那个夜晚简说的话，阿曼达赶紧补充道，“是我的丈夫，他也是吸血鬼。”

        “只有前台才有电话，我待会儿带您过去吧。”

        “谢谢。”阿曼达听了，松了口气。

        铺好了床，阿曼达把蒂娜放进了被窝，自己和吉安娜去了前台。

        在别人的地盘上，阿曼达也不敢多说，只简单交代了爸爸妈妈死了以及她和蒂娜此时的情况，让詹姆斯快点来接她们离开。

        傍晚，阿曼达和蒂娜又被传唤到大厅。

        大厅的地板已经修复好了，此刻除了那三张大椅子，下方还多了一张长餐桌以及两把餐椅。餐桌上铺着绣有精致花纹的桌布，上面摆放的除了各种美食饮料，还有硕大的花篮和两个银烛台。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半吸血鬼吃人类的食物。”阿罗坐在座位上，示意两人落座，而后一脸兴奋地对一侧的凯厄斯道。

        凯厄斯看上去没他那么兴致勃勃，甚至还有些不高兴。

        “亲爱的阿曼达，小蒂娜从来不喝血吗？”

        阿罗的神情令阿曼达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用网粘困住猎物并对猎物步步逼近的蜘蛛。

        她僵硬地牢牢地搂紧了蒂娜，说：“是的，她一直都只对人类的食物感兴趣。”

        蒂娜的脸朝着阿曼达身后，被阿曼达抱得有些不舒服。但在见到阿罗那一刻起，原本已经被逐渐遗忘的恐惧感再度出现，攫住了她的心脏，所以她一声也没吭，甚至还往阿曼达的怀里钻了钻。

        “亲爱的阿曼达，我听说你正打算离开。”蒂娜听见名叫阿罗的吸血鬼说道。

        阿曼达的怀抱更僵硬了，就像焊死的铁笼。

        “首先我必须声明，作为一个无辜的、自由的吸血鬼，你当然有随时离开的权利。”

        阿曼达仍没有放松。

        “但是，我不认为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和你的丈夫之前不是想着，让小蒂娜在偏僻的农村长大，然后给她捏造个身份，让她回到人类社会与你们一起生活吗？我得说这真是个非常完善的想法。只可惜，中途出现了些意外。”

        蒂娜感觉阿曼达在发抖，而且她抱得她有点疼了。

        “但是，这个意外可以被弥补，你和蒂娜可以待在沃特拉，直到她长大。

        对你们而言，你们将受到沃尔图里的保护。想必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成为吸血鬼就不再有任何威胁，而我们作为吸血鬼世界的领袖，足以庇护蒂娜安全长大，也有能力给予她最好的教导。

        虽然你之前也是一名老师，还毕业于名校，但是你一个人总是有能力所不及之处的，不是吗？

        更何况，你与你的丈夫，对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法律一无所知，这看上去并不是一件好事。而这数千年来，沃尔图里一直很好地履行着教化新生吸血鬼的责任。

        对我们而言，小蒂娜的存在可以填补我们认知的空白，我们想做的只是观察她，记录她的成长过程，看看半吸血鬼的存在会为我们的种族带来什么。

        而对我们所有的族群而言，小蒂娜在沃尔图里的视线下成功长大，或留下，或离开，都代表了她对我们的种族而言是安全的。”

        阿罗的话语像是带着魔力，像裹着蜜糖的毒药，令人明知致命却仍忍不住接近、倾听、遵从。

        阿曼达与阿罗对视着，肢体从一开始的僵硬变得越来越放松自然。

        “因此，我们真诚地建议，让小蒂娜在沃特拉，在沃尔图里的庇护下成长。当她长大，而你们仍旧想要离开，那我们会为她提供一个在人类的法律上无懈可击的身份。”阿罗的目光看上去真诚而恳切。

        阿曼达沉默良久，阿罗像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拒绝。终于，她松了口，说道：“让我和我丈夫商量一下。”

        “当然。”阿罗笑了，扫了一眼大厅边缘的切尔西。

        阿曼达抱着蒂娜，目光涣散看着地面，蒂娜背对着阿罗，她们都没有注意到。

        晚上，蒂娜被阿曼达洗刷干净，穿着沃尔图里赠与的新丝稠睡裙扑到了床上，床上用品据说是阿罗的妻子——苏尔比西娅夫人提供的。

        吉安娜将所有的帷幔、地毯都撤走了，连夜送去干洗。原本经得阿曼达同意后，她打算先拿自己的床上用品给母女俩应付一个晚上的，可是阿罗和他妻子知道后，“慈悲和善”的夫人立马拿了一套新定制成，她还未用过的床上用品来。

        新的床单、被套、枕头也是丝质的，浅黄色，刺绣里面似乎参杂了金线，在蜡烛下闪闪发光。

        阿曼达举着沃尔图里借给她的诺基亚不断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吉安娜的原意是手机直接就给她了，但被她拒绝了，说只在沃尔图里暂住的时候借用一下就好，离开的时候归还。

        她走了一圈结果发现根本没用——一点信号也没有。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外公外婆了。”蒂娜裹着丝被突然问。这个问题她忍了一天了。

        阿曼达甩手机的动作猛然僵住，绵密的刺痛感从心底深处传出，还没来得及到达表面就悄然无踪。对了，约翰和萝拉遇害的时候，蒂娜昏迷了，她不知道。

        她差点忘了。

        “我们先不回去了，宝贝。”阿曼达说。

        “为什么？”

        “因为吸血鬼的存在不能被人类发现，所以我们要过一段看不到外公外婆的日子了。”

        “可是外公外婆已经知道了呀。”

        “嗯，所以我们就被抓来了。直到他们忘记我们的时候我们才可以见他们。”

        “……他们不会忘记我的。”蒂娜整个人都难过得耷拉了下来，她不想让外公外婆忘记她，又想见他们。

        “他们只需要忘记我们是吸血鬼就可以了，不用全部忘记。”

        “真的吗？妈妈，那你快和他们说一定要快点忘了我们是吸血鬼。”

        “好的宝贝。”

        蒂娜听了一个故事就被哄睡了。她和阿曼达紧紧地互相抱在一起，像是抱着黑暗大海上唯一的一块浮木。

        这一天漫长又难熬。

        离开柠檬园后的这几天，没有一天是不难熬的。

        阿曼达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没有一刻不渴望趴到詹姆斯身上狠狠哭一场，可詹姆斯不在，她身边还有宝贝蒂娜。干涩的眼睛也让她更悲伤了。直到今天这种难受的感觉才稍微减轻。可她还是前所未有、极其剧烈地想见詹姆斯。

        阿曼达一直清醒着，想到阿罗仿佛可以读心一样的能力以及看向蒂娜的眼神，比吸血鬼的体温更冷的寒意从心里冒了出来，恐惧在黑暗中啃噬着她。

        可阿罗看上去是一个公正、宽宏并且仁慈的领袖，阿罗看上去不会伤害她们。

        突然，这个念头用比蔓延的恐惧更快的速度从她心底升了上来，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驱散了她心底所有的恐惧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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