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中转站

行李箱孤零零的倒在楼梯口，无人在意。

        陈望跟着男人上楼，以为下一步会开启经典的豪宅密室时，却在房间门口停下。

        封朔掏出把眼熟的钥匙插进门锁，转头看向身后一动不动的小尾巴。对视几秒，指指隔壁房间门，“去开那扇。”

        陈望反应过来他是要进中转站，抱怨了句多说几个字能死啊，撇撇嘴走开几步有样学样。

        俩人一个面向站着，在冷然声线倒数完三个数，同时拧动钥匙开门。

        不知封朔那头景象如何，陈望面前敞开的门里，不再是熟悉的房间。

        一片看不出颜色的混沌。

        近到触手可及又似远在天边，彻底模糊了距离感。

        未知的诡异让不安涌现，陈望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扭脸去看封朔，见他看着自己点了点头后，便心一横朝门里迈入。

        两只脚刚踩进去，视野瞬间天旋地转一片模糊，耳鸣持续了几息。

        晕车似的在身体难受前，不适感消失。

        眨眼间场景变换，眼前是个红木柜台。年代感十足，边角都磨起皮了。柜台后掉漆墙面上有影子在跃动，是头顶钨丝灯吸引来的几只飞蛾。

        台面正中摆着个立牌，烫金的前台俩字只剩边框。旁边是部红色座机电话，听筒被撂在一边。

        有袅袅烟气从里升起，不难猜到里面有位员工在消极怠工。

        四下看看，身处走廊并不宽敞，柜台紧挨着座老式电梯，菱格栅栏后漆黑一片。

        身后的对开大门，玻璃老化泛黄模糊外部景象。

        类似场景上一关刚见过。

        原来中转站就是家破宾馆游戏真小气到家了。玩家拼死拼活搞到门票，进来看见这环境，估计都在心里骂街。

        但凡能给差评，都能被喷到下架。

        陈望盯着烟雾后的飞蛾影子腹诽，人生地不熟没敢上前搭话，守株待兔等着某位怨种。

        “叮铃——”，清脆铃铛响从后传来，是大门上挂的俩铜铃。

        实在太小，陈望刚刚一扫眼没注意到。回音没结束肩膀就被搭上，身侧凭空多出个人。

        是那只飚延迟的兔子。

        封朔：“001。”

        不等陈望回话，柜台里那位先探出头来，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嘴里还叼着烟。

        “来了。这回找对了？”

        沙哑的嗓音不难猜出是位老烟枪了，满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打着卷，鸡窝似造型搭配着艳俗到家的花衬衫。在大红大绿和小麦色皮肤的呼应下，属实精神得很。

        封朔没无视他，带路的脚步顿了顿，但也仅仅是嗯了声。

        “切，假正经。”，花衬衫随手弹掉烟灰，毫不在意花白烟灰掉在老式红地毯上，撑个脸看向陈望似笑非笑道，“你可当心着点，他可不是啥好人。”

        看来这俩人挺熟。陈望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跟上高大男人来到走廊尽头。

        不长的走廊沿途只路过五扇门，如果结构对称，一整层只有十个房间。

        红木门上的金属牌新的晃眼，001，是封朔钥匙上的数字。

        封朔拧动圆形门把，拉开门没进去，在墙上摁了下灯亮后，朝侧边让开。

        不会特意把人带到老巢做掉吧？

        陈望抿抿嘴撇开无谓想法，朝里看去。

        棕黄的地板油漆被磨得斑驳，玄关很短，开了扇门是狭窄的卫生间。房间是统共十几平的简陋单人房，正对着扇窗没关，窗底是张铁架床。啥也没铺，不像睡过人的样子。

        窗外有风吹来，像吹过树叶带起阵窸窸窣窣的杂音。

        在封朔无声的注视下，陈望咬了咬牙，走进房间十几步便到窗前。

        窗外并无树木，目之所及处全是极致的黑，吞没了房间内的发散出去的白炽灯灯光。

        又一阵风吹入，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很近就在身后。

        陈望转身刹那，瞳孔一紧。

        门口看不见的玄关拐角，大大小小的纸片将整面墙覆盖，剪报和各色手写字迹密密麻麻。

        纸片都被图钉固定，被风吹地翘起又落下。

        有无数红线将它们串联，汇聚在中心一点。像摊炸开的血。

        走近去看，在海量信息中先注意到了中心处的那张身份证。

        是房间主人的。

        姓名出生日期等信息一应俱全，照片上的人正缓缓走来。

        实物与图片符合地过分，冷漠神情更是分毫不差。

        陈望伸脖看了会儿，没抓住什么隐秘，便皱着眉看向不发一言的当事人，“你还没说为什么。”

        封朔看了他几秒，指向线团中央，指腹点在一根不起眼的黑上，“说了。”

        陈望顺着他手看去，发现这条线不长，而且是以身份证为起始，横穿过几张纸片。

        不大的横纹纸片，应该是从笔记本上裁的。用了很久，边角都打卷。

        第一张：失忆。找十五。黑线纹身。2019/1/1

        第二张：续命游戏玩家。2019/1/19

        第三张：九环。没有人认识封朔。2020/3/15

        第四张：中转站，林丰，绮。2020/4/15

        寥寥数字来回扫了几遍，疑问的铁拳像锤在棉花上。陈望觉得自己又被摆了道，啧了声，“失忆？这理由站不住脚。”

        封朔嗯了声，似认同他的话。抬手掀开那张面积最大的剪报，取出背后藏着的记事本给他。

        巴掌大的皮质本子很厚，但被人撕空大半，书脊缺失部分塞了支钢笔。

        陈望解开搭扣翻开，最新那页还剩半张跟黑线连接的纸质相同，没写完的日期证明，这是张没来得及钉上墙的纸片。

        俊逸字迹再熟悉不过。

        第五张：找到了。2021/

        啪的声合上本子，不是陈望自作多情，但这十五指代的明显是个人。眉头拧地更深，希望得到意料外的答案问，“这个十五是？”

        封朔果断撕碎他希望，“你。”

        就知道。陈望抓着皮本规律的敲在另一只手掌心，借此稳定情绪维持强势态度，“证据。”

        封朔有理有据，“望，十五。”

        听这一本正经的语气，陈望都气笑了，“那你的朔还是初一呢。”

        封朔闻言点头不算完，还不冷不热解释说，“001，初一。”

        “巧合。”，陈望翻了个白眼，绝不被轻易洗脑。

        回忆面前这人的日常言行，确实像失忆那么回事，但对‘受害者’而言太过生硬。

        把皮本往人身上一摔，持半信半疑态度继续问话，“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被糊一脸的封朔接住往下掉的皮本，看会儿他的表情，说，“你问。”

        瞧这配合态度，陈望蹬鼻子上脸往铁架床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为什么会失忆？不许说不知道。”

        原定答案被否，封朔静了几秒，说，“在这里醒来，身上只有身份证。”

        简短话语细思恐极。

        陈望假定他说的都是事实，在中转站醒来，脑子一片空白但携带身份证明。像不像电影里常见的黑恶势力投放战力的情节？

        游戏的内部人员被清除记忆投入测试，获得最客观的数据

        垂下眼若有所思片刻，就算直接问也问不出因果，按下疑点想起两个纸片上的人名，“林丰和绮是谁？”

        封朔：“中转站的npc。”

        花衬衫形象自动浮现脑海，陈望没见过这种另类风格的npc，“刚刚前台那个叫林丰？他好像很了解你。”

        封朔没否认并说了个长句，“他了解中转站的所有人。”

        陈望想也不想问，“那他知道你卡九环的原因咯？”

        封朔额角一跳，似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对上淡色瞳仁流露出的兴趣盎然后，才缓缓吐出答案，“命运的安排。”

        好奇被浇灭，果然跟形象看齐不是啥正经话。陈望嘴角抽了抽，静默几瞬，“你没揍他？”

        封朔面无表情点头，“揍了。”

        陈望点点头，视线略过高大男人看向他身后的红线团。

        封朔注意到他视线，以及被风拂过的发尾。去关上窗户在床尾站定。

        单方面的拷问下来，几乎可以排除这个人的危险性，但又不能归类为单纯的玩家。

        乱如麻的谜团只解开个头，底下一大串埋藏着，连本人都不一定知情。

        卡在九环相当于一个游戏的bug，而他利用这个bug收集道具发家致富。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bug是他主动卡的，还是游戏操控被动卡的？

        估计在他恢复记忆前无从得知。

        陈望偏向后者，因为游戏里玩家的目标只有一个：十环续命。

        只要求生欲正常，就不会把自己跟生死横跳线绑定。变态除外。

        游戏控制一个六边形战士进入副本的目的是什么？救死扶伤？提高玩家生存率？这玩意儿有kpi吗？

        显然不是。

        从第一关遇见封朔起，这个男人身上毫不掩饰的冷，让陈望觉得要是他对自己没特殊执念，估计现在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骨子里散发的淡漠，是人是树还是npc在他眼里没区别。给人感觉七情六欲泯灭完全。

        除了对自己。

        然而，毫无缘由的差别对待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最麻烦不过。

        麻烦大了。

        思绪万千，最终名为心累的情绪登顶成功。

        陈望长叹口气往后仰倒，脊梁磕得硬床板生疼，嘶了声。摆烂似打直球，“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封朔居高临下看他，“恢复记忆。”

        满腹郁结无处发泄，眼眶一阵发热陈望用力闭了闭眼，“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封朔眼皮动了动，没有回答。

        故意克制的呼吸声外，再无他响。

        有稍凉的温度蹭过眼睫，羽毛般轻飘却带走了什么。

        “陪我。”

        眼皮下的视野虚无，冰山融化的景象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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