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世之谜

周六一大早，冉世华早早就往医院赶，一路上吴晨骏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忍不住，当着素心的面嚎啕起来。冉世华一言不发，她只想赶快见到素心，把她拥到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柔软的女儿，滑溜溜有垂感的头发拂过她的指尖，让她怦然心动。

        冉世华毕竟是老师，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定力的。她走进病房时，素心还在朦胧中，她冲到床前亲昵地嗔怪道：“小懒猫，还不起床？”捧着素心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宝贝儿，我昨天实在太忙了，没有来得及到医院看望你，没有怪我吧！想死我了！”

        说着把整个身子俯下去，紧紧拥着了素心，半天不愿分开，嘴里说着：“外面好冷啊，借你的温度暖和一下。”

        素心赶快揭开被子，让冉世华和她一起躺到被窝里：“有什么好怪的！还是病房里人多了好，大家说说笑笑，我们开了一晚上卧谈会。”

        吴晨骏说：“你一身冷气，把素心弄感冒了，医生说她现在体虚，容易感冒，对她不好。”

        冉世华不管，脱掉外衣，钻进了素心的被窝，把素心的头紧紧抱在胸口。素心把手伸进冉世华的衣服内，捏着她的肉说：“冉老师肉皮松了，等我出院后我们俩一起游泳去，游泳可以紧致皮肤。”

        女儿香甜的气息逗得冉世华鼻孔发酸：“人老了，皮肤松也是正常。不过宝贝儿你愿意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素心“嗤嗤”笑着说：“生病就是好，让一向正襟危坐的冉老师都学会肉麻了。”然后翻身更紧地搂着冉世华的腰，舒服地闭上眼睛，“不过我喜欢。”

        吴晨骏看见冉世华的眼泪刚刚滑过眼角就被她迅速擦掉。

        冉世华周六的课是三、四节，将近九点的时候，她开车要回学校去。临走时对素心说：“忘了告诉你，我最近要休一段时间假，今天去学校办理一下休假手续，下周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吴晨骏十分惊讶地望着她，追着她走到门外问：“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不是说好生活一切照旧吗，你休什么假，学校怎么会允许你休假呢？即使休假也是我休，你带的是毕业班啊！”

        冉世华决绝地说：“管不了那么多了。是你女儿，也是我女儿。我这就到学校辞职，我不干了。你不用劝我，我不跟你商量就是因为怕你黏黏糊糊优柔寡断。”

        吴晨骏彻底惊呆，这个强势的老婆一向我行我素，冲动行事，不计后果，他也拿她没办法。摇摇头，回到病房，他早就适应了冉世华的行事风格。

        冉世华到学校时正是课间操的时间，穿着校服的学生们三心二意地做着操，要在平时，冉世华绝对要训斥几句，纠正他们敷衍的态度，现在她没有心思，低着头匆匆走过，有几个人跟她打招呼都没有看见。

        她给定国安打了一个电话，约她中午到学校隔壁的茶餐厅。定国安中午有小憩的习惯，推辞说：“祖宗，你知道我中午不睡觉，一下午就泡汤了。能不能改在晚自习时候，有什么事咱们办公室谈，去什么茶餐厅？”。

        只听电话里冉世华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不行，必须今天中午，我等不下去了。”

        定国安从冉世华的语气里听出了非同寻常的味道，马上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亲爱的，发生什么事了？”她俩私下一直以“亲爱的”相称。

        “见面再说吧。”冉世华挂了电话。

        定国安满腹狐疑，直觉到冉世华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到下班时间就匆匆赶到茶餐厅。冉世华还没有下课，定国安就先点了几个菜等着。

        她们俩是多年老友、闺蜜，一方面是校长和老师的关系，一方面又是校长和学校的招牌教师的关系，彼此依仗，情谊深厚，非同寻常。冉世华走进餐厅时，定国安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冉世华一向注重形象，头发一丝不苟，气色神采奕奕，虽不浓妆艳抹，倒是一直端方得体，今天神情灰暗，整个人都矮了半截，似乎背都驼了，嘴唇干涩爆皮，眼皮肿着，浑身微微发颤。

        冉世华坐定，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定国安心下忐忑，拉着冉世华的手，急切地盯着她的眼睛：“亲爱的，你这样子吓死我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冉世华终于忍不住了，几乎嚎啕大哭：“国安，不得了了，天塌了啊，素心出事了！”

        定国安脑子迅速闪过素心青春靓丽的形象，几个不好的念头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意外？车祸？癌症？

        她紧紧抓着冉世华的手，问：“出什么事了？被车碰了？”

        冉世华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摇头。想到前几天冉世华说到素心住院的事，冉世华又问：“癌症？”现在癌症普遍低龄化，二十多岁得这个病的人也不罕见。

        冉世华还是摇头。

        定国安急了：“祖宗，到底怎么了？急死我了！”她再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比这些更不好的事能让冉世华如此失魂落魄。她拿纸帕帮冉世华擦着眼泪鼻涕。

        “素心得了很严重的慢性肾病，治不好了，只能维持现状，往下发展就是肾衰竭、尿毒症。”冉世华大放悲声。

        “确诊了吗？”定国安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方面的毛病。

        “确诊了。昨天肾穿刺的结果出来了，医生和老吴谈了话，说是相当严重。”

        “素心一直好好的，一点儿没看不出来。”

        “能吃能喝能熬夜，学习一直拼命，怎么也想不到会得这么个病。”

        定国安当然知道慢性肾病的严重性，但还是松了口气。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安慰冉世华，稳住她的情绪，故作轻松地拍拍胸脯舒了口气，说：“我当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吓死我了。就是肾病嘛，也不打紧，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肾衰了可以透析，尿毒症还可以换肾呢。”

        冉世华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素心还年轻啊，从此她的大好前途都完了。她刚刚接到华夏航投的通知，是作为管培生录取的，多难的事啊，素心都成功了，可是下一步她根本没办法去那里上班了，她的身体不能冷着累着，吃饭也要和常人不同。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到华夏航投上班的问题，是她根本就不能离开家人的照顾，没办法去上班了。”

        说着，从包里拿出了她的辞职信：“国安，不是我不支持你的工作，我对孩子太歉疚了，我准备辞职，在家全职照顾她，大夫说这一两年特别重要，生活、饮食等细节上都要特别注意。素心的情况你知道，这孩子小时候就不幸，跟我有母女的缘分，她自小长大给我带来多少快乐，我不能失去她，我要她康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结婚，生子，一生都幸福。”

        定国安沉默了。二十四年前，就是她和冉世华一起从福利院抱回了素心。简陋破败的福利院里那么多孩子，只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冉世华，“咿咿呀呀”地咧嘴笑着，冉世华着了魔一样被吸引过去，对别的孩子毫无兴趣了。这个孩子就是素心！

        冉世华用纸巾擦着鼻子：“素心的病情坚决不能往坏处发展，不能发展到换肾那一步。我了解了，不是换肾技术不行，根本就是没有□□，无肾可换。如果可以，我和老吴谁都可以把肾给她！而且，素心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我和老吴早都说好，永远不提这件事，素心就是我们的亲孩子。”

        定国安说：“但是你辞职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学校的确离不开你，你教的几个班学生更离不开你，你从教多年，当然知道临阵换帅对孩子们影响有多大。这些姑且不说，素心治病肯定需要大笔开支，你没有了经济来源拿什么给孩子看病，拿什么保障她未来的生活？”

        定国安言辞犀利，说得句句有理。

        冉世华辩解道：“素心我早都给办了商业医疗保险，再不济我卖房子。”

        定国安说：“商业医疗保险只报销住院费用，慢性肾病要靠日常服药控制，而且这些药都不便宜，保险肯定杯水车薪。卖房子是赌气的话，你和老吴能有几套房子可卖？”

        冉世华尽管嘴硬，她也不得不承认定国安说得有道理。

        定国安接着说：“我给你一个两全其美的建议：你正常工作，正常教学，我借一套学校的房子给你，那房子本来就是用来吸引人才所用，给你住也说得过去，否则你辞职了我怎么给学生交代，给家长交代。你们全家都搬过来，我不要求你坐班，教课间隙你随时可以回家照顾素心。”

        定国安就是厉害，思路敏捷，善于决断，能把一个名不在经传的一般学校操持成全市重点，没些超越常规的手段绝无可能，她一个想法、几句话就让冉世华断了辞职的可能。

        冉世华与定国安比头脑就简单多了，这一点她自己都承认，她原本没有以辞职换得更好待遇的念头，定国安这么一说倒让她不安起来：“国安，我……”

        定国安制止了她的解释：“不说你我的关系，随便学校哪位老师遇到这样的难题我都会这样处理。我要允许你这样的名师辞职，会成为全华夏市各个中学的笑柄的。”

        冉世华又掉泪了，这次不是悲伤，真的是感激。

        最后，定国安又给冉世华提了第二个建议：“孩子的病情你们两口还是给孩子说明的好，没必要藏着掖着，天大的事你们一家三口共同承担，而且素心一直懂事，她知道了也方便你们照顾她。知道你们是疼女儿，怕他受不了，但她终究要面对，总瞒着不是个办法。而且素心出院后要面临许多变化，怎么能瞒的下去？”

        “还有，孩子的身世有很多待解之谜，当年福利院交给你的那封信你还留着吗？不说素心将来是不是会肾移植，她现在已经是成人，也应该了解自己从哪里来。你放心，生娘没有养娘亲，女儿永远会是你的女儿，你不告诉她她反而会责怪你，对孩子也不公平。爱有时候不是占有，反而是放手！”

        定国安说出了冉世华两口子一直回避的内心隐秘，她犹豫地说：“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说到做到、雷厉风行是定国安一贯的风格，下午就有学校后勤部门的人通知冉世华看房子，领钥匙。

        房子就在中学校内居住区，离教学楼也就百十米的距离，是上世纪90年代所建，七层楼的第二层，两室一厅，90多平米，简单的装修，白色乳胶漆墙面，灰色大理石铺地，厨房卫生间设施一应俱全。尽管房间的硬件条件与他们家现在居住的房子相比有很大的差距，但冉世华没有不满意的道理，为了女儿她工作都不想要了，居住条件差一些，是可以忽略的事情。她想，把现在家里的东西搬来，在这里就可以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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