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二十四岁（1）

异能战场是由异能构成的绞肉机，这个形容一点都不假。

        待在国内的大部分异能者们这辈子都无法见识到的强大异能，不说比比皆是，至少在千鹤跟随猎犬作战以来已经见过三百回了。即便是强如猎犬小队，也经常会在处理世界各地的灾厄中陷入压倒性的逆境，好在至今他们从未损失过一个同伴。

        这次沙漠之行也是一样。

        黑鹤离开前安排的最后一次行动不光让所有人化险为夷，加快了解决事件的进程，还让同伴对千鹤的信任更加深厚，这对白鹤适应新境况是大有好处的。

        最终猎犬在战损状态下终结了异能灾变，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疲倦的队员们回归修整，因为每个月例行的维持手术也是在这几天，不参加的话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要说最危险的情况，其实还是怕在沙漠任务里耽搁久了，错过手术最佳时间，导致队员的牺牲。当然千鹤本人是不需要担心的，她的身体早年接受太多人体实验，已经不适合再改造了。

        回到猎犬基地后，其他人都筹备着接受维持手术，只有千鹤被批了几天假期，待在宿舍里面无所事事。说是单独修整，实际上她第一时间就打开了留在宿舍里的通讯设备，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还真被她猜到了，属于猎犬军事的私人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来自未知用户的邀请函。

        “横滨危险了”

        短短五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简直像是无聊人士搞出来的恶作剧。

        但千鹤却认真地把这句话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身边的伙伴都发觉了异常。

        “千鹤小姐，你在紧张吗？”从心跳声中听出了端倪的条野采菊询问道。

        他一开口，其他几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搞得千鹤压力很大，所以说这帮人到底是为什么聚在她的宿舍里啊？

        “也没什么。”她随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长叹一声道，“不过是一些仰慕者的求爱信罢了，多么甜蜜的烦恼啊，情场老手如我，也不禁为这青春的激情动容不已呢！”

        “……”

        铁肠露出了怜悯的眼神，烨子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而刚接到消息从mafia那边过来的立原已经控制不住吐槽的欲望了。

        唯有条野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么说，你的私人邮箱泄露出去了？”

        千鹤仔细回忆起来：“上次在酒吧的厕所门口……”

        “嗯哼？”条野采菊笑得有点渗人。

        “还有上上次在内衣店、上上上次在赌场，三个月前在……欸？条野先生，这里是我的宿舍，您这样随便动刀会把我的家具毁掉的。”

        意识到气氛不对的千鹤连忙按住条野手里出鞘一寸的军刀，又看了看其他人诡异的视线，颇有些不满地鼓起脸：“怎么了嘛！私人邮箱里又没什么重要情报，也不会影响到公务，遇到那么热情真挚的请求我怎么可能忍心置之不理啊！”

        条野笑里藏刀：“我记得你是被称作‘猎犬的大脑’而不是‘野狗的劣迹’。随便对着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大放情怀，这种愚不可及的举动我真的已经忍耐很久了，你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是吗？”

        千鹤笑得非常欠揍：“话虽如此，我可从来没有曝出任何丑闻的，不是吗？自制力这方面我自认为做得还不错的。”

        “哦？你不会认为这种行为让你很光彩吧？”

        “兴趣是玩弄对手的人有资格批判我吗？”

        眼看两人快要吵起来，立原忍不住偷偷问烨子怎么回事，他印象里好像千鹤小姐很喜欢条野先生，甚至会把他的嘲讽曲解成画风奇怪的虎狼之词，应该怎么也吵不起来才是。

        烨子笑而不语，让小鬼不要跟着掺和。

        条野那边离开以后，千鹤耸了耸肩：“算了，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反正这几天要进行维持手术吧，也见不着他的黑脸……说起来，我听说立原君现在是港口黑手党下辖武斗组织黑蜥蜴的十人长了，是这样吗？”

        立原道造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困惑地点了一下脑袋。

        “好！决定了，我跟立原君一起回横滨散散心吧！”

        千鹤击掌道，完全是一副打算往枪口上撞的无畏姿态。

        “欸？？”

        立原猝不及防。认真的？

        叛逃后还失忆的前任mafia鬼牌，打算找我这个现任卧底做地陪？

        四年不见，尤其是从书中世界离开前发生那样的事情，千鹤迫切想要看看现在的横滨，和在横滨生活的人们。她早就在考虑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归、又要回归多久了，那封透露着儿戏的荒诞邮件也正促使着她这么去做。

        千鹤心里很清楚，“横滨危险了”是真的，对方也是吃准了她不会放任自己的城市陷入巨大危机，才会以此为诱饵——不，确切来说是邀请函。

        针对“唐泽千鹤”的邀请。

        “千鹤小姐，”飞机上，立原这么问她，“以前从来没见你说要回横滨过呢，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只是到了该直面的时候罢了。虽然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就这么一直逃避也不行，这座城市再怎么样也是我的故乡，我怎么可能随便把它丢在记忆的角落里，任其落满灰尘呢？”

        何况，我根本没有忘记任何事情。千鹤心里默默地说。

        立原还是有些不安：“可你要是跟着我的话，万一见到mafia的人……”

        “那又怎么了？我在猎犬的真实身份是保密的，还是说你在担心见到和叛徒在一起的你，会遭到同伴的怀疑？”千鹤侧眸问道。

        立原道造没有反驳她的那句“同伴”，只是忍耐不已地为难道：“我说啊，千鹤小姐你完全没考虑过mafia会冲你展开什么样的报复吗？就算不记得了，也应该稍微担心一下吧！”

        报复吗？

        千鹤想起mafia如何处理叛徒的伎俩，又想到了旗会和黑蜥蜴，却没有一点害怕的自觉，反倒很期待地笑了起来。她还真想好好看看，中也他们见到她时会是什么表情呢。

        她抱着可惜而又骄傲的心情，微笑着打发操心过头的少年：

        “放心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杀死我，‘你们’还做不到。”

        “一脸平和地说出让人火大的话来……”

        抵达横滨以后，立原先把千鹤安置在自己家里住了一晚。毕竟她自己的住处已经四年无人打理，当天肯定是不能落脚的。而且像千鹤这种不爱做家务的懒虫，让她去打扫房间也不太现实，这不，她甚至打算骗立原过去免费打白工。

        团欺石锤了。

        立原道造虽然很不情愿，但被千鹤磨得没办法，只好用面罩蒙住脸，十分不爽地跟在她后面。他们现在只需要横穿过一条河，就能抵达千鹤一处安全屋，这是她在这座城市里准备的秘密鸟巢之一。

        千鹤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到了桥洞的地方有意停了停，等立原跟上自己。她看到熟悉的“庇护所”，思绪不禁回到四年前，黑鹤在这里被天人五衰走的一幕。

        当然她没有亲眼看见，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切断了彼此的共通视角，但计划是她制定的，每一帧都存在她的脑中。

        黑鹤就是做好了逃离那个人的漩涡的觉悟，在这里演好最后一场戏的。

        如果她拿到了自己在书中世界的完整记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后悔呢？

        千鹤不知道，但身为白鹤的她，确实是感到后悔的。这种浅淡的悔意和悲悯时刻笼罩在她周围，让她眼底的迷雾更加深了几分。

        “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吗？”

        立原发现千鹤在走神，立刻快步赶了上来，猛地看见从桥洞下的水面上漂过两条人腿，随波逐流地在河面上沉浮不定。那人穿着驼色长款风衣，在水里如翅膀般自由舒展，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

        “糟糕，有人溺水了！”

        大概是因为和千鹤待在一起，立原产生自己现在仍是猎犬的错觉，下意识地打算从桥上跳下去救人。

        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千鹤见状，一把拉住他的后领，淡淡地提醒道：“别忘了你现在是mafia，立原君。”

        “但是！”

        “交给市警来处理吧，你我的身份都太尴尬了。”

        千鹤看了一眼溺水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给了警察局。立原多看了她一眼，本来想说你又不是卧底你尴尬什么，但既然她已经选择了报警，想必也不打算节外生枝，于是乖乖闭上了嘴。

        “辛苦啦！”

        傍晚时分，千鹤笑嘻嘻地把刚泡好的热茶端到立原手边。

        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立原完全没有喝茶的兴致，苦哈哈地示意她把茶水放到自己刚擦干净的茶几上，然后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好累。

        “不到一天就把这里打扫干净了，真不愧是猎犬呢！”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高兴。”立原扭过头，不肯买账的样子。

        千鹤一边偷笑一边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刺激得他忍不住出声抗议，这才说道：“当然不止这些了，刚才我买了不少食材，今晚就能露一手，来犒劳立原君一整天的辛劳付出。”

        “你会做饭？”很少和猎犬一起执行任务的立原难以置信地睁圆眼睛，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少看不起人。”千鹤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只要你能报得上名字，没有我不会做的。所以，要试试看吗？”

        立原道造不光没想到千鹤会做饭，更没想到她做得那么好，本来他都已经做好要吃黑暗料理或者最后点外卖的准备了。

        千鹤看到他第一口下去后立刻亮起来的眼神，骄傲地笑了起来，抬眼看向窗外降临的夜幕。立原大快朵颐的同时，她注意到隐约的白雾笼罩在了这间公寓周围，但是当少年抬头困惑地看向她时，她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态，陪他顺便吃了几口。

        “看来收拾家务果然很消耗体力呢。”立原吃得差不多时千鹤开口道，“立原君，吃饱了就好好休息吧？”

        在她笑意浅浅的注视下，立原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失去意识的过程几乎只有一两秒，来不及思考千鹤要做什么就昏睡过去。

        这就是身体没有进行全面改造的影响，立原的抗药性远远比不上其他猎犬。

        千鹤坐在餐桌另一头没有动，刚才她也吃了下药的食物，不过对药物的抗性比较强，再加上事前服用了解药，所以并无大碍。

        迷雾不知何时入侵了这间安全屋，弥漫在立原道造身边，形成了一个泛着光晕的异能人格。

        她注视着那张和立原一模一样的脸，以及它额头上的结晶石，在它即将伤害立原的瞬间利用亚空间挡住了它的进攻。“立原”即刻决定转移目标，控制着整个房间里的金属物品，扭曲成无比尖锐的刀锋，齐刷刷指向了身为异能体操纵者的千鹤。

        “不错嘛，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她轻笑了一声，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坐姿，实际上按照现在的情况，这样才是最保险的，因为在下一秒，以她为中心展开了一层深红色的屏障，将「严冬的纪念」全部阻隔在外。

        “立原”在原地愣了一下，紧跟着双手合十，将全部金属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某种结构复杂的重武器，炮口对准了面前的空间屏障，没有任何犹豫地发起了下一轮进攻。看得出来它是意识到无死角攻击没有用，决定先破开防御，这同样证明了异能人格化以后具备一定的战斗智商。

        可惜的是，它的对手是唐泽千鹤。

        炮弹在千鹤面前堪堪停住，却没有因为反作用力炸裂造成更大伤害，而是像一颗像皮球一样被反弹了回去。由于力量太大，它甚至在空中就扭曲得不成形状，简直化成了一滩液体。

        情况确实如此，化作液态金属的炮弹拍碎在了地板上，不管“立原”怎么试图将其重新塑形最终都只是一滩烂泥。

        “立原”如有所感，抬头一看，只见身处亚空间之内的女人指尖萦绕着隐约的异能光芒，很显然她在利用某种能够干涉物体形态的异能。

        她的异能力「高歌的亡灵」，通过欺诈异能达成掠夺力量的目的，此刻正操纵着除了「彩图集」之外的异能。在“立原”所知道的情报里，对这种力量一无所知。

        因为，将物体|液态化的异能的拥有者“大佐”，早在六年前的龙头战争里死亡了。当初千鹤从龙彦之间取走了两颗结晶，其中一颗就是来自这位mafia前干部的。后来在对涩泽的反击战中借助「人间失格」的力量解除了结晶化，成为她不为人知的手牌之一。

        干部情报本就是绝密档案，更何况从涩泽龙彦那里获得这份特殊馈赠的千鹤并没有上报，立原道造自然可不能知道。

        控制金属的异能，和将物体|液化的异能，在安全屋的餐厅里交锋。很快“立原”的劣势就显示出来了，它脚下的地板软化成黏稠的液态，将它一点点陷落下去。它试图利用金属斩断这些黏稠，结果却适得其反，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它不是魏尔伦，没有液态化无法起作用的重力异能，在狭小空间内完全没有脱身机会，最终的结果就只有被液态地板一直淹没到脖子，浑身动弹不得。

        千鹤不急不缓地起身，款步走到了“立原”脑袋面前蹲下身，一脸纯良无害地冲它一笑。

        “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你，记住了吗？”

        然后她伸手碰了碰“立原”额头上的结晶，硬生生将其挖下，笑眯眯地用牙齿将其咬碎，一道血线顺着被划破的唇角流了下来。

        「严冬的纪念」回到了立原体内。

        ……真受罪，周围一点用来打碎结晶的硬物都没有了。

        感觉唇角一阵刺痛的千鹤摸摸伤口，让异能体把立原拖到他亲自收拾出来的卧室里休息，然后转头看向了出现在客厅里的白衣男子。

        “太慢了，涩泽先生。”

        她缓声说着，抬手用指腹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纯白手套上洇染出一朵小小的红梅。

        “一如既往的闪耀，千鹤小姐。”白发红眸的白麒麟露出了赞赏不已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自投罗网，我的笼中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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