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四年后

要说适应能力，千鹤绝对是怪物级别的。能把起初对她或多或少都带有一定恶意或是敌意的人一一搞定，处成能够相容磨合的关系，也是她的本事。

        出院之后千鹤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的新队友们整了个遍。

        末广铁肠就不说了，实在是一个超好骗的天使。这个憨憨几乎是说什么都会相信的程度，对她当初那番陈词坚信不疑也就算了，就连千鹤懒得走路，打着试炼的幌子哄着他背自己，这人也是二话不说，到了目的地都没意识到被骗了。

        之后千鹤怎么也不忍心下重手，倒是时常搞一些不轻不重的恶作剧，为此还被条野吐槽了好一通区别对待。

        说来关注点在区别对待，而不是她的行为，也是很清奇了。可能是已经接受现实，身心麻木的缘故吧。没错，条野采菊才是千鹤整活的最大受害者。

        本来是一个高智商腹黑抖s，只有他折磨别人的份，怎奈对手套路太深。再加上千鹤的预料从没有出现过误判，为此条野总是中招，又苦于找不到机会有效反击，逐渐接受了被整的现实。

        至于烨子小姐，拉着千鹤一起拷问了几次犯人之后，再也没有不客气的想法了。毕竟，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乐趣毁在半个小时内就能从对方口中挖出情报、还诱导犯人自杀的人手里，这可是最大的乐趣所在啊。

        现在，猎犬部队里已经产生了这样的认知，军师小姐性格很好，平时随便怎么相处都没关系，但是绝对不能惹她生气。上一个激怒她的人，到现在还没找到尸首呢。

        和预先计划的剧情一样，千鹤跟随猎犬的老队员们一起前往欧洲，在各处战场上发挥有约的头脑。即便是连欧洲异能组织都感到无比棘手的困难，在猎犬极高的武力值和预知未来般的智谋面前，也能平复收场。

        说是在拯救世界也不为过。

        这似乎就是福地樱痴答应千鹤的话，利用她的力量，做出足以撼动世界的改变。

        那么接下来，莫非是要继续按照福地的想法，去扭转异能的战场？

        不对。

        千鹤心想，不是这么回事，她根本不在乎世界是否会因为她产生巨大的影响，因为只要她想就可以做到，人是不会去在意轻易能做到的事情的。至于扭转异能战场……似乎已经是一个非常久远的话题了。

        “这种事情，就算在你的计划之中，也会让人相当困扰啊。白鹤。”

        身穿军绿色制服的千鹤坐在指挥部休息室里面，颇为头疼地扶着额，皱眉与身处书中世界的自己隔空对话。

        “我可没有和洛夫克拉夫特缔结契约，也不是谁的眷属，那种风险我才不要背。反正对我来说，只要负责搜集你父亲在欧洲留下的信息就可以了，才不管以后的事情。”

        四年了。

        像这样待在港|黑大楼的顶层，终日面对横滨的夜空，和一个她曾经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直面的男人，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千鹤看着桌边的日历心里想道，忽然开始想念现实世界的亲友们，等度过首领宰计划的最后阶段，应该就可以回去了吧。

        其实待在书中世界的时间是可以操纵的，她也的确是出于自由意志，一直留在这个地方。但倘若首领先生一死，这地方也就没有停留的意义了。

        敏感如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一些关于mafia首领金屋藏娇的传闻。但由于把情人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实在过于不正常，这种谣言没有散播太广，只是恰巧到她听说的程度而已。千鹤自己也明白，没有首领宰的庇护和默许，她的存在很快就会被发觉，这样不确定因素就会大大增加，会危及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何况，她答应过首领宰，会陪伴他去走最后的一段路。至少在他逝去之前，那份孤独感会缓解一点，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千鹤有无数次想要阻止首领宰的冲动，但都因为内心的理由放弃了。她既没有勇气，也没有底气向这个男人伸出手，把他从摇摇欲坠的高空拉下来，因为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盟友关系而已。

        对于某些现实因素的回避，她和首领宰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这样诠释彼此的联系。是的，他们本就该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但是，我想亲眼看着你死去。”

        千鹤这么对首领宰说，当时的她看上去很平静，这句话并非恶意，也没有任何耐人寻味的深意。

        “好哦。”首领宰轻巧地回答道。

        “如果在我的记忆里保持鲜活的话，那么首领先生也不算完全死掉吧？就像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死者们一样，由我来承载首领先生的人生。”千鹤倾身靠近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男人的眼角，睫毛堪堪划过她的指腹，那是真实的触感。

        “小姐，像我这样一团糟的人生，拿去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千鹤一时没有回答，她讨厌首领宰用这种语调说些自轻的话语，而想让他闭嘴也很简单，只需要靠近过去，抱一抱他就好。不管他在说些什么，这个举动总能让他安静下来。

        “我也不是为了好处才这么说的。我已经承载过万千人生，多你一个也无妨。”

        千鹤跪坐在首领宰的面前，双手环着他外套下的腰肢，抬头静静地凝视他幽深的鸢眼，然后看到他的眼眸中流溢出再温柔不过的浅浅笑意。

        他抬手将她方才埋首时弄乱的发丝顺到耳后，在她的脸侧停留了数秒，还是收回了手。

        “那就约好了，在小姐往后的人生中，也为我留下一席之地吧。”

        真应该让黑鹤好好看看，这一次她的预测真的发生了偏差。

        千鹤孤身一人站在首领办公室里，感觉到楼身上激烈的打斗，默然对黑鹤说道。

        首领先生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你为他陪葬，相反他或许是最期望你能活着的人了。其实你应该也早就有所察觉了吧，在织田先生告诉你炸弹布置的位置以后，你就明白对方并没有真正要炸死你母亲的意图。他留下充裕的时间，顺利让你和织田先生有所交集，并不是你对织田先生产生什么影响，而是他救赎了你。

        在你离开的四年里，首领先生运用自己的权力，在横滨帮你洗白了档案，等你回到这个世界，等待你的会是一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干净背景。

        他为你做了很多，你是知道的。你不会原谅他，但大抵也不会继续把恨意放在他身上，只要你亲身了解这一切。

        很可惜你已经把他从记忆里抹消了。

        不过没关系的，因为我会替你记住这个人。你只需要知道，他曾经是港口mafia的首领先生，差点成为你的上级。

        千鹤这么想着，看向了外界的夜景，她已经看了无数次，这是最后一次。

        首领先生在用灯火明灭的频率，向我道别呢。

        千鹤一眼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禁无声地笑了一下，紧跟着她便看到一道黑影从窗前落下。速度是那么快，像是一颗从天边砸下来的陨石，她甚至感受到了一瞬间的不真实。

        “首领先生，”

        千鹤下意识想要拉住他，但她抬手只能按在坚不可摧的落地玻璃上，唯一能做的竭力渴望多看一眼。她目睹首领先生下坠的全过程，声音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晚安，首领先生。”

        那个瞬间，他似乎是笑着的。

        千鹤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地板上回过神，观景的落地窗已经恢复了不透光的漆黑，恰巧倒映了她满是泪水的脸庞。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就自己落下了。

        “我果然，还是不希望你死掉的。”

        她叹息般说道，但是唐泽千鹤从来没有挽留过太宰治，这也是事实。她自始至终都没敢这么做，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至少，去珍惜还能拥有的人们吧。

        千鹤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收拾好了乱七八糟的心情，按照原计划拿起了书中世界的「书」，发动自己的异能力。这本空白书页和现实世界的「书」强度相当，理论上也是能够与「高歌的亡灵」形成特异点，支持横向穿越的行为的。

        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在有人闯入办公室的刹那，室内白光乍现，又瞬间恢复了空无一人的寂静。

        回到现实世界的白鹤感到一阵头晕，她以为是什么特异点穿越的副作用，但很快就意识到根本原因是自己从床上摔下去了。

        “好痛。”

        千鹤心情奇差地抱怨起来，但她很快就没机会自言自语了，因为营帐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一个穿着猎犬制服的人快步走了进来。

        “千鹤小姐，出什么事了？”

        那是一个眉眼清俊、英气逼人的黑发青年，暗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右手却按在腰侧的佩刀上，在确认她没什么大碍以后飞快扫视一圈营帐内的环境，警惕的姿态可见就算是在营帐内部也存在不安全的因素。

        换言之，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执行危险任务，只是暂时进入相对安宁的休整时间，所以黑鹤才能腾出一个无人处方便两人的置换。

        毫无疑问，这个青年就是黑鹤四年来悉心培养好感情的战友，从他直接闯入的行为来看，他们的关系称得上亲近。因此，决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千鹤赶忙支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做噩梦摔了一跤。”

        “噗。原来是这样，你没事就好。”青年说着放下戒备，上前准备扶她一把。

        千鹤不敢轻动，借着对方的力站稳身形，怀疑道：“你刚刚在笑吗？”

        黑发青年严肃地摇头，一脸伟光正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嘲笑战友，除非忍不住。

        千鹤忍了忍：“行了，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离行动时间还有两小时，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会来喊你。”青年关切地说，“千鹤小姐在担心这次的行动吗？没事的，我们相信你的战略预案，毕竟你可是我们的参谋长。”

        “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而已，而且你这么说只会增加我的压力。”

        “哦，那我不说了。可是你三天没有合眼也是事实，不多休息一会儿是不行的。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可以去给你弄一杯热奶来。”

        “什么奶？”千鹤踩了一脚柔软的地面，意识到他们此刻的位置是在沙漠腹地。

        “去挤骆驼的奶。”

        果不其然，天然系多少有点异想天开。

        千鹤心想，忍不住拍了拍黑发青年的肩膀，一脸黑线道：“这位先生，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没有母骆驼会产奶。就算你真的弄来了，没有经过处理加工的骆驼奶我也不会喝。”

        “原来如此！”

        青年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击掌作恍悟状，继而情绪低落地垂下头，“可惜了。我给你倒点水来吧，感到不安的话，我就在旁边守着你。”

        千鹤嘴角一抽，这家伙可爱过头了吧。

        “麻烦你了。”

        千鹤点头道谢，目送黑发青年离开，回首看了一眼床头洗净叠好的制服，又躺回了床上。她不需要花费心思推理自己的处境，只消提取出记忆宫殿里黑鹤交付的记忆就行了，共享视角的好处就在这里。

        当然了，按照约定，她没有将有关太宰治的任何记忆放入黑鹤的记忆宫殿。

        黑鹤回到了书中世界，她在大量嘈杂和拥挤中睁开眼睛，同样感到一阵眩晕。

        我可不记得约定中的降落地点会是在大街上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她头疼地扶额吐槽自己的对应体，然后四下里张望一下，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几乎是正对着港|黑大楼，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千鹤无语地拉紧兜帽，以免被人认出来，所幸在衣袋里准备了墨镜和口罩，像这种黑灯瞎火还混乱的环境还是很容易逃脱的。

        不过……为什么mafia眼皮底下会这么混乱啊？那么多人往楼底聚集，出什么事情了？

        千鹤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居然往人群聚集的中央走了两步，回过神才止住动作。但她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透过人群的间隙往里面瞥了一眼，似乎是一个躺在血泊中的青年……头上缠着绷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啊对了，地上的那条围巾，像是延伸出来的血流一样。千鹤隐约记得自己似乎也有一条差不多的，但早已经被自己烧掉了。

        她再度观察周围的环境，人群，灯光，各种各样的声音和气味摧残着三天三夜没合眼本就脆弱不安的精神，头脑里嗡嗡轰鸣着，什么突破性的想法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暴露了，总之，先走开吧。

        千鹤这么想着，低下头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从混乱中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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