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落苍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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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后，裴恕又来学字。
如今他已然入门，风星炎只消将字帖文章同他讲解一番，将生字教会，裴恕便能自到一旁临摹，比从前省力许多。
风星炎斜眼看着裴恕一抖一抖的浓密睫毛，就想起方才那句话。
小狼崽子平日里冷面少言，偶尔一笑一撒娇，真真是让人招架不住，风星炎想起那个浅浅的笑，只觉得后劲儿颇大。
裴恕忽然抬起头，问道：“怎么了？一直看我”。
风星炎被当场抓包，清了清嗓子，“没事，我就是想起来，剑招我还尚能替你演示一番，但其中真气流转，我却只能口述了，你学起来可能艰难些。”
裴恕摇头，“你上午讲得很清楚”
“嗯嗯，清楚就好，清楚就好”
风星炎搓了搓手。
“手炉冷了？”裴恕放了笔，伸手过来。
风星炎点头，将手炉递了过去“天气越发凉，婆婆说今晚是全羊宴，这时候喝羊汤最好。”
裴恕给手炉添好新炭，又还给她。
“你是不是又高了些”风星炎抬头看他，意外的发现竟开始累脖子了。
裴恕“嗯”了声，“这大半年长得快，大约高了多半头”
风星炎眼睛一弯，“也厚实许多”
裴恕又弯了嘴角。
这次她迅速反应过来，忙叫道：“小恕笑起来很好看啊，多笑笑嘛，今儿上午，你一咧嘴我没想着高兴，倒被吓着了”
裴恕低了头，掩饰脸颊红晕。
宴会必然是要喝酒的。
奉剑山庄已两年不曾有这般热闹。
两年不曾碰剑的小庄主再次舞起月落苍山，这其中意味，只有知晓其中隐秘的人才能体会。
宴会刚开始大家还规规矩矩坐在位子上，酒过三巡后，便各自为营开始对垒。
江湖人，最爱这潇洒不羁，一群人脚踩酒坛子，行酒令，比酒量，没一会儿就醉倒一片。
一时间，满山庄都是醉鬼呼号的声音，连东其都醉得晕乎，回屋里睡觉了。
苏为坐在风星炎身侧，搂着她肩膀，一个劲儿的哭，风星炎也早就醉得神志不清，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尽是可笑的醉话。
“星星啊”
“哎！”
“哥哥这心里，苦啊”
“苦！”
“不对，哥哥是替你苦”
“对，我苦！”
裴恕自来不喜失控，滴酒未沾，众人见他小，也自然不劝他喝酒，他便挨着这俩醉鬼，看笑话。
苏为抽抽搭搭，“你……你说你那时候，我羡慕……羡慕啊！”
“我厉害！你……你才比不上。”
“我呸！你再……厉害，你现在还不是打不过……我了？”
两人酒杯一碰，又干了一杯，苏为晃着脑袋，继续哭，“星星啊，哥哥没用！哥哥……嗝……治不好你！”
裴恕皱了皱眉，偷偷扒拉掉苏为胳膊，苏为险些被晃了个跟头。
他扶住椅子，豆大的眼泪扑簌簌掉，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风星炎！两年了，你就是不说，那……那君子坡上到底怎么了，怎么你就…就断了经脉了，你爹……为何……为何……”
裴恕定住，侧耳去听，但苏为早就醉到极致，一句话没说完就倒在桌上，人事不省了。
风星炎嗤笑一声，自斟了一杯，还没送到嘴里，就倒了下去，酒杯翻颓，泼了自己一身酒渍，
裴恕看着靠在他肩上的人，一时间面红耳热，心如擂鼓。
他四处看了看，见到处都是醉得颠三倒四的人，连屋里的婢女都上了酒桌，正跟一五大三粗的武师划拳喝酒。
裴恕叫了几声，根本无人搭理。
无奈，他只能自己将风星炎扶起，想将她送回房间。
二人磕磕碰碰地走进了小花园，忽听风星炎含混道：“唔……想吐”
裴恕赶忙停下，扶着她坐在凉亭上歇息。
冷风吹了吹，风星炎总算清醒了点，她揉着脑袋哼唧，“头疼……”
裴恕喉咙微动，站在了上风处，为风星炎遮挡一二。
她迷蒙地抬了眼，看见裴恕，忽然咧嘴笑道：“是你啊”，她晃晃脑袋，“小恕，山庄好不好”
裴恕沉思片刻，嗯了声。
“我也觉得好，你看，我没有骗你，不会冷也不会疼了。”
裴恕心下一动，只觉得有股融融暖意缓缓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风星炎垂眸，“小恕，好好学，替我学成归元剑经，我真的想看……”
裴恕胸口一紧，不知何处蓦地疼了起来，他用力点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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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恕习剑十分用功，他天赋又好，因而进步喜人。
风星炎日日看他练剑，只觉得自己也是心中舒畅，众人时不时来看两眼，最后也只能感叹老天不公，带着嫉妒离开。
眼见便是冬月底，风星炎叫裴恕进屋喝水，算了算日子说道：“这两天徐伯大抵是要出来了，也不知他这次打的什么兵器，若是剑，倒是可以给你用”
裴恕拿起帕子擦擦汗，一口闷了晾好的水，问道：“徐伯？”
风星炎哦了一声，“对了，你没见过他，徐伯不爱见人，你来了不久他就闭关了”
风星炎捡了块点心，边吃边说，“徐伯名叫徐拂，出身剑冢，祖上都是冶铸大家，只这种源远流长的家族，就难免臭规矩多，徐伯年少时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赶了出来。
后来嘛，他遇着我三叔，被带回了山庄，三叔自诩本事高强，冶铸的兵器却总落人家下风，久而久之，就钻研别道，铸起了世人口中的‘妖器’，那柄蛇剑就是他的手笔”
裴恕眼皮轻颤，神色微变。
“兵器嘛，总是死物，人不正却怪器物妖，没道理”风星炎笑了笑，“扯远了，咱们继续说徐伯，我三叔心高气傲的，总是不敌便一气之下离开了山庄，至今不知生死，徐伯心眼好，就觉得是自己的错，便发誓一年只铸一器”
风星炎惋惜道：“你不知道徐伯的手艺，一年只铸一器，着实是可惜了，不过，物以稀为贵，反倒将他的东西拱成了神器，不知多少江湖中人千金来求。”
裴恕眸光暗了暗，“如此珍贵，我怕是用不得”
风星炎挑眉，“怎么用不得，有好东西自然先紧着自家人来，东其的月轮刀也是徐伯铸的，给你一把剑又算得什么。”
裴恕勾起嘴角，心里为“自家人”这三个字高兴。
几天后，徐伯终于出关。
裴恕跟在风星炎身边，只见一个身材精壮，皮肤发红的老汉一身脏污的从铸造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个物件儿，呈给风星炎。
风星炎嘶了一声，“徐伯，真是柄好刀”
徐拂瞪了眼睛，“既是好刀，你这副表情是做什么”
风星炎嘻嘻一笑“我想着要把剑呢”
徐拂一愣，刚想说什么，风星炎先他一步抽出那柄苗刀，比划了两下，只见刀身光亮如虹，刀刃平整锋利，非是千锤百炼不能得。
众人皆点头赞叹，风星炎收刀入鞘，问道：“此刀可有名字”
徐拂搓了把手上黑灰，低声道：“便叫它‘逢春’吧”
风星炎了然，眸子里荡着温暖的笑意，“否极泰来，枯木逢春，好名字，这刀我不卖，只赠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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