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今天是年初七，5天，整整5天，柚柚跟着她爸爸的尸体待了整整五天啊！

        李清欢背对着左柚，捂着嘴哭了出来，她受不住了，跑出病房外，抱着手蹲下来放声痛哭。

        走廊上传来“呜呜呜”得声音。

        江一洋描绘那个场面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坐在病床的沙发上看着那条救命的短信，他心揪起来的痛，要是早点收到那条短线，会不会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

        赵云琛站在病房外，一根又一根的烟抽，一包黄鹤楼见底。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左柚的遭遇感到悲伤。

        左柚醒来，没有说一句话。

        任江一洋说什么笑话都挑不起她的兴趣，直到李清欢进来。

        她问清欢姐：“我是不是流产了？”

        李清欢瞪着江一洋以为是他说的，江一洋歪着头说口型，“不是我说的。”

        左柚见到是这个反应，懂了。

        李清欢还想说什么，赵云琛拉着她和江一洋出去了。

        她的肚子里真真切切有过一个生命的来过，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知道那段时间的酗酒注定留不下这个孩子，但它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离开的。

        左柚面露痛苦，蜷缩着身体，手捂在肚子上感受着来过的痕迹，“宝宝对不起，是妈妈的错，爸爸都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她说：“苏宸，对不起，是我杀了我们的孩子。”

        如果这个孩子还在，她会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她不怕外人怎么看待一个未成年人未婚生子的眼光，她只想让他活下来。

        左柚肩膀颤抖得哭了出来，心里眼里尽显绝望。

        什么我一回来，我的世界不一样了

        一个月，我失去了妈妈，失去了爸爸，失去了孩子，李叔为了救我而死。

        你们说我是不是灾星，只能给大家带来灾难，是不是？

        谁在我身边，谁就会遭受厄运。

        谁爱我，谁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苏宸，从今天起，我不爱你了，最起码你能活着，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上天带给我最大的赏赐，

        所以，最后我连你都要失去了吗？

        可能不打扰对你是最好的选择，我怎么能去拖累这么好的你。

        她眼泪止不住得流湿了枕头，最后真的没有眼泪给她了，病房里回响着她喉咙里发出哭腔的声音，遍布凄惨。

        李清欢听得心都要碎掉。

        赵云琛说：“给她点时间静静。”

        他出去私房菜排队等了2个多小时买了现熬的白米粥，又买了锅包肉，蚂蚁上树李清欢喜欢的菜回到了医院。

        赵云琛打开饭盒，饭菜的香味飘散，“吃点吧。”

        “你拿走，我现在吃不下。”

        李清欢看向那个保温桶，“给柚柚的？”

        他点头，问江一样：“你吃。”

        “吃不下。”江一洋洗了几遍澡，都感觉没洗干净身上的味道，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闻着竟有些反胃。

        他自己撕了一双筷子，扒了两口饭，“好难吃。”

        厨子还是那个厨子，菜还是那个菜，不过是吃饭的人心境变了，吃什么都不好吃，把山珍海味摊到他面前，都觉得难吃。

        左柚拔掉手上的点滴，找了个墙角躲了起来。

        李清欢推门进去，看到病床上没有人，窗子打开在那边，病房里寒风凛冽，犹如冰利的刀子，刮得她脸疼，不由得裹紧身上的大衣。

        她立马关上窗户，柚柚身体这么弱，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寒气。

        左柚和小时候一样，心情不好，就会躲在角落里。

        她蹲在地上，把柚柚拥入怀中。她的身上犹如地窖里的冰块，冰冻三尺，身上没有温度，李清欢脱下了身上的大衣裹在她身上。

        左柚白色瞳孔里拉满血丝，双眸脆弱无力地看着她，“清欢姐，我好累。”

        她重复诉说：“好累。”

        最后倒在了清欢姐的怀里。

        李清欢摸她额头上的温度，烫得如锤炼钢铁的炉水，身上寒得如冰山的雪花，哭着喊着门外的人。

        “赵云琛。”

        “赵云琛。”

        “赵云琛。”

        她哭的声音在颤抖。

        赵云琛冲进来，抱起地上的左柚放回病床。江一洋拔腿下楼找顾医生过来。她高烧降了又烧起来，半夜里浑身烫热，额头上冒着虚汗，背部的病号服湿透了。李清欢按住急救铃，护士给她打了一针，温度慢慢降下来。

        左柚流产，又吹冷风发高烧，身体虚弱得风一吹就折，不吃饭，不开口，把自己折腾得没有人样，他们看着无可奈何，看不得她这样。

        顾医生安排心理医生替她做治疗，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外界任何事物都没办法触及她的情绪，不肯好好接受治疗。

        李清欢问：“严重吗？”

        “严重。”医生说，“怕是有自残和自杀的倾向。”

        李韩俊中途来看过她，带来了手机、钥匙和财产转移文件。她摸到那把钥匙脸上有些动容，很快又如往日的遍布苦楚。

        “我不想待在医院，我想回家。”左柚说

        医院的环境压抑与沉重，换个地方会有利于她的病情。

        他推了轮椅过来，想把她抱下来，她拒绝了。他只能扶住左柚的胳膊，好像摸着一排骨头，细的跟竹竿一样，宽大的病号服在她身上逐日变大，不断把她套牢。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和外套披在她身上，带她去金跃小区，里面的布置是左先生亲自设计好交到他手里装修的，梦幻粉嫩的公主房间。

        他监工的时候，看着从毛坯房一点一点成形，像极了欧式城堡，星空灯，幔帘床，想说这个房子住得是公主吗？

        当他看见左柚的第一眼，公主配城堡，理所应当。

        她的存在重新定义了公主。

        李韩俊推左柚进去，左柚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听到关门声，她从轮椅上站起来，走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装修得好好看，是她以前喜欢的风格。

        客厅的垂倒得水晶灯，阳台的捕梦网和风铃，风一吹，会发出叮铃叮铃得轻响，柜子上的八音盒，她捏开开关，婚礼进行曲轻缓舒柔的音乐在房间里清唱着，玻璃柜里锁住的她幼年穿着公主裙过生日每年的艺术照，窗前摆满了迪士尼的各款玩偶

        左柚把原来的手机开机了，微信里上百条消息，她点进去看，置顶的对话框，里面每天都有消息发来，无数的早安和晚安，她一路上滑，滑不到尽头。

        苏宸坚持不懈地发了多久，她不敢想。在这最简单的两条信息背后，他是怀着多大的守候等着一个消失的人。

        每一次抱着期待发，等待回信，每一次都以失望而归。

        那就不要发了，为什么还要发，为什么要自己折磨自己，把自己逼上绝境啊！他的放弃也会让她心底会更好受一点，而不是涌上来的愧疚随心口蔓延开来。

        左柚打开相册看他们的视频，校园里灯光下的吻彷佛还在昨日，国旗下穿着粉红色的卫衣告白历历在目，操场上的奔跑的画面依旧在眼前浮现。

        可是她不再视频里的她了，她也回不去了。

        世上和她有着直系血缘的人都走了。

        她没有家了。

        从今往后，没有人是属于她的。

        她也不属于自己了。

        苏宸，你的世界可以没有我，我只会带来麻烦，没有我，你会过得很好，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美满。但愿我的祝愿没有染上厄霉运，对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

        你会发光发亮，成为人群里最耀眼的星星，我愿用我的生命换你往后的锦绣前程，一帆风顺。

        用血祈求上苍满足我最后的心愿。

        她想到清欢姐这段时间为了照顾她，精疲力竭的模样，赵云琛和江一洋交替来医院照顾她，她一个人折腾了三个人，只为活她一个。

        她不能再让别人为他伤心了，对不起了。

        另一部手机铃声响了，扰乱了左柚的思绪。

        她看着手机上之前苦苦尝试的电话号码之一，她打出去的最后一通电话正在回拨过来，她点了接通。

        苏宸说：“喂。”

        熟悉清冷的声音传来，左柚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对面没有声音，时间静止起来。

        苏宸声音焦急起来，带着欣喜在里面：“是柚柚吗？”

        左柚挂断了电话，哭声哀嚎反侧，她没有办法听到他的声音。

        苏宸知道一定是她，不断拨打电话，左柚听着响起的手机铃声，用刀割下了左手的手腕，血喷涌出来，她倒在地上，“苏宸，你不该遇到我的。”

        李清欢回到病房看见没人，找护士打听，查监控看到是李韩俊把人带走的，她打电话给他。

        “柚柚人呢？”

        “在金跃。”

        “你在她身边吗？”

        “不在。”

        李清欢疯了一般喊出来：“你知不知道柚柚有抑郁症，你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你会害死她的，你知不知道？”

        她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真的怕再次见到柚柚是具冰凉的尸体，她会疯的，她真得会疯了。柚柚生病了，她可以陪着她治病，但是她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是她没有守护好柚柚，对不起宋姨，对不住左叔叔。

        “你快回去，我求求你。”

        “你救救她。”

        “我就这一个妹妹。”

        “我求求你。”

        李清欢已经崩溃了，她不敢想象从小到大当成亲妹妹看大的人彻底消失在她身边是要了她的命。

        李韩俊意识到不对劲，往回跑飞奔回去，打开房间是刺耳的手机铃声和地上流了一地的血，没有知觉的左柚，他扯下领带，包扎在她的手上阻止血外流。她瘦成这样，哪有这么多的血给她流啊！

        他抱到怀里，自责地说：“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现在是晚高峰时期，路上拥挤成一团，他联系了警察开道，一路绿灯送她到医院，他不想看她死。

        李清欢看着左柚上的担架，哭着说：“柚柚，你别吓我。”

        “好不好？”

        她和医护人员一起推着担架跑到手术室门口，第二次了，她第二次看她进手术室了，跪在哭倒在地上。

        “柚柚，别吓姐姐。”

        赵云琛扶李清欢起来，李清欢看到李韩俊白衬衫上沾染左柚的血，新红的血和左柚白纸般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刺伤了她的眼，气得扇了他一巴掌，拽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带她走。”

        赵云琛控制住她的手，拉她后退了两步，“你冷静点。”

        “我冷静，柚柚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跟我讲冷静，赵云琛你是不是人？”李清欢对着他破口大骂。

        她等在外面，咬着手等待手术的结果。

        顾医生出来告诉他们，“活了。”

        李清欢软着腿要倒下来，赵云琛在后面撑着她才没有让她倒下去，“她怎么样？”

        “再晚一步，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她，我见过那么多割腕自杀的人，哪一个人下手会有她这么狠，一般人下手割会因为疼痛往后割，伤口会变浅，激发求生的欲望，她割得那么深，是一心想求死。”顾医生说。

        “她割伤了肌腱血管神经，要好好休养，左手是恢复不了之前的感觉。”

        李清欢说：“好。”

        李韩俊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墙上，他差点毁了一个人的生命，以后他该怎么面对她。

        左柚睁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面前熟悉的布置，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没死透是吗？是她命硬，还是阎王爷也不肯收她，怕触了霉头。

        左柚凄惨地笑：“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不应该救我的。”

        李清欢说：“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想爸爸妈妈了，想和他们在天上一家三口团聚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我可以值得留恋的东西。”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李清欢心痛得无法呼吸，忍着泪说，“你还有我，还有赵云琛，还有江一洋。”

        “还有苏宸。”

        “他在等你。”

        左柚眼神透着倦怠：“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活着，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她怎么可以这样自我否定。

        “你不是麻烦。”李清欢摇着头说，“你是太阳，是温暖我们大家的太阳。”

        “我上小学性子文静，成绩好，被班里的人孤立起来，你主动来跟我交朋友，你说你长得好看，我想和你做个朋友，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你和赵云琛、江一洋在学校里出了名的，做坏事的名单的里面总有你们，我胆子小不敢靠近你们，傻傻得觉得你们是坏人，你一直主动贴上来，然后一直躲着你走。”

        “我因为考的好被班里的女生欺负，你为了帮我出气，还被人刮花了脸，哭兮兮得怕被毁了容，一边哭一边不撒她的头发，报复性强得扯了她一把头发才松手，把那个女生搞哭了，才罢手。”

        “我平常低调，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在学校李被校园暴力，因为你把事情闹大了，搞得我爸妈不得不来，暴露我市长千金的身份，你在宋姨怀里，肉嘟嘟的脸一把脾气一把泪的说她怎么怎么欺负我，我爸妈来到学校里，对你说了谢谢，你说叔叔阿姨，我想和她交朋友，她一直不愿意。”

        “我爸妈知道我性子软，也愿意我跟你交朋友，把我转到你的班级里去了，你去哪里，都带着我，但是恶作剧从来不说出我的名字。”

        “你记不记得初中，我们一起去看赛车比赛，你说好帅啊！我也觉得好帅，说以后想当赛车手，后来被我爸妈知道了以后，禁止我出门了，说女孩子要文静怎么能做这么暴力的事情。”

        “你直接用补习把我骗出来，你说话我爸妈一直都相信，才肯把我放出来，你拿着零花钱买下附中对面的一个门店，让我在里面玩，你也陪我天天研究，知道你讨厌汽油味，还是每天买着两根冰棍坐在旁边陪我。”

        “我说我喜欢宾利，在我生日那天你就真得买回来给我当生日礼物。我生日比你早了几天，明明比你大，是我该照顾你，可事实反过来，一直照顾我的是你。”

        左柚都快忘了还有这些事情，为什么她记不得了呢！？她现在的记忆里是一闭眼是爸妈在她眼前去世的场景，是爸爸被折磨的场景，是李叔为救她被车撞飞的场景。

        她好累，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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