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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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主簿小心翼翼地凑到薛景身边:“圳南县衙主簿张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景没说话,喝了一口茶。
张主簿继续说道:”下官唯恐下人照顾不周,特前来伺候皇上!“
大厅里的气氛不太对味儿。
明眼人都能看出张主簿没安好心,你说伺候就伺候吧,带着老婆儿子一同过来算怎么回事呢?
张主簿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他立刻又补充道:“内人与连公公的生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姊妹情深,便于下官一同前来,顺路探望。“
说是姊妹情深,却开口闭口都是连公公,半点没有提及肖母,张主簿无非是知道皇上宠爱小连子,为了让皇上高兴,这一点计算让肖家的人心里很不舒坦。
“哦?”薛景挑了一下眉毛。
落薛景后脚起来的小连子也到了正厅,薛景见了他放下茶杯,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醒了?来!”
小连子没料想这么多人等他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半小跑半低头地走到薛景身旁。
“怎么就起了。”薛景替他理了理衣裳。
小连子红着脸说道:“都说了要早起了,我真不是贪睡的......”
薛景笑道,眼神中满是宠溺:“好好好,你不贪睡,你是最勤快的!”
叶恪轻咳了一声,不忍直视地把脸偏向另一边,那一边,肖父捏紧拳头,眼眶中泛着红血丝盯着地面,叶恪一看,心中了然。
看来连公公的生父应当是知道了,不仅知道,怕是还十分的不赞成。
不仅是肖父,肖母也蹙了眉头。
皇上和从二......是不是太亲密了些,哪有半点主仆的模样?
肖母转而一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兴许皇上就是这样一个仁慈的皇帝,平易近人对下人也同样宽厚罢了。
薛景同张主簿一家说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一同去乡会吧,身份有别,你们便与肖夫人一道,不过肖夫人现在怎么说也是朕亲封的诰命太夫人,你们随行就在一旁伺候着,不可僭越。“
张娘子听了,不满道:“什么......”要她去伺候荀韵卉,她凭什么!
张主簿赶紧拉住张娘子,害怕她在圣上面前放肆,”伺候诰命太夫人,是下官一家的荣幸!“
薛景问:“这里最大的酒楼在何处?”
“回皇上的话,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会聚到江月楼,那酒楼临湖而建,十分雅致,是夜里赏烟花赏月的极佳之处。”张主簿回答道。
薛景点点头,”今日便去江月楼!“
抬轿内,张娘子同肖母说道,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妹妹,你说你这么多年也不回家看看,我们都挺想你的!”
肖母心想,现在想自她,早干什么去了?她们虽说是俩姐妹,但是肖母小时候身子弱,被养在别院里,同哥哥姐姐并无太多的来往,要是说骨肉亲情其实是没有几分的,更何况,先前小连子被关进大牢,她跑去荀家求助,大嫂明玉直接将她扫地出门,又哪里像是有半分的想她!
肖母不发一言,反倒是两个孩子看着外头的街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张娘子心里嫌弃,同肖母说道:“妹妹,不是我说你,见连发达了,你出去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孩子也得懂些礼数才行!”
肖幼菡听出来了,老女人是在说自己是没礼貌,她故作无辜地说道:“姨母,你瞧着真像大家闺秀,侄女听人说,城里的夫人小姐,都可会保养了,一看您就保养的特别好......“
张娘子喜不自胜,正想着这个小丫头还挺有眼光的,就听到肖幼菡接着说......
“一点儿都看不出您已经五十岁了呢!”肖幼菡眨巴眨巴眼睛。
“噗!”肖见越哈哈笑起来,毫不遮掩。
张娘子气急败坏,正要发作,张主簿拦住她,给她使眼色,让她沉住气。
张主簿赔着笑脸道:“都是一家人,大家不要这么见外嘛!小姑子,你们家见连现在有了出息,我们也替他高兴是不是,以前有什么误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何必一直记着过去不忘呢!”
肖母道:“姐夫说的是。”比起自己的亲姐姐,肖母反倒觉得张主簿为人处事要好得多。
“这是我们家张拾,以后啊俩家多来往,也好互相照应,张拾读书五六年,见越有什么不会的功课都可以问我们家张拾!”
张主簿这番话令车里的气氛好了许多,总算不那么拧巴了。
小连子记得,他九岁时和爹来过一次圳南的乡会,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人潮涌动,他被冲散,走丢了,差一点被人拐走,肖父拼命地找他,在河岸边的台阶上摔断了一条腿。
外头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白天,十里八村的村民在这一天三五成群地赶来聚集到乡会来交换东西,购买日常所需,到了晚上,则是灯会花火各种表演。
叫卖声,鞭炮锣鼓声,浓浓的烟火气叫小连子迷了眼。
他坐下来,薛景看出他有点奇怪,“怎么了?”
小连子看了一眼旁边的叶恪,同薛景说道:“长未,等会儿我能和爹娘一块儿吗?这次回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想与亲人多相处,我怎么会不同意呢。”
薛景当着叶恪的面儿抚着小连子的头发。
长未……
叶恪浑身发毛。
皇上真好,小连子心想。
江月楼上。
一身白衣,翩翩风度的男子举着折扇,指向楼下方的红顶轿子。
“那就是兆帝么?”
身旁的黑衣男子回答道:“正是!”
白衣男子挥动折扇,附望楼下,见红轿子中另有一名紫衣男子和一个个头稍矮的青衣少年。
“那俩个是谁?”
“一个是新派任的礼部侍郎叶恪,另一个......似乎是传说中那位与兆帝命格相吉的六乙鼠天官。”
“哦?”白衣男子挑了一下眉头,“看着有些面熟。”
白衣男子身后的房间里,荀可天头上冒出汗来,静坐许久,方才起身走到白衣男子身旁:“太子,草民不知兆帝今日会来此处,草民可否先行告退!”
白衣男子允了,荀可天便从江月楼的后门悄然离开,并未发现自己家里头的女儿女婿都跑到了这边来。
“不对,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他!”白衣男子目睹楼下一伙人在百姓的围观下进入了江月楼。
黑衣男子思索一番,说道:“六年前您来过这儿,应当是那时候遇到的。”
这么一提醒,白衣男子想起来了,他收起折扇,一拍脑门,“对了!他是那个在门外偷听的小孩!”
六年前,他刚行了加冠礼,自诩长大成人了,年轻气盛,独自一人潜入兆国与荀可天会面商议要事,有个小孩在画舫外头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追到那小孩,本来是要就地解决掉他,谁知小孩的父亲突然找来,且一路喊叫,引来不少人围观,他担心被人发现身份,只好作罢,抓紧时间离开了兆国。
白衣男子信步走回房中,“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黑衣男子问,“需不需要属下去干掉他!”
白衣男子勾着唇摇了摇,“这小孩今非昔比,若是现在出了什么事,兆帝反倒会起疑,等我亲自去会会他!”
*
沉香木为边,檀木作梁,金边范础,虽不及京都的建筑贵气,但在圳南这地方已经算得上是颇为壮观。
在江月楼的二楼,掌柜的给他们留下了整个西边,视野开阔,风景极佳。对岸有花楼歌房,临水蒲柳划出漪漪水波,枝干在风中摇荡。
歌声婉转,笛声悠扬,闻之听之叫人心旷神怡。
肖家几人一间上房,县丞陪同薛景几人在一间上房,小连子自然去到了肖家的房中。
张主簿傻了眼,他以为男人定不可能与女眷孩童一间,想着到了江月楼到了皇上跟前,应当怎么说如何说才能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没成想,皇上直接以家眷之名把他留在了肖家这边。
这边肖家人谈笑风生,张娘子拉着张主簿到一边。
“怎么办啊!”张娘子急得很,这一天的功夫见不着皇上,可都白搭了!
张主簿脑子一转,开始热络地同小连子攀谈起来,小连子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只当他是长辈,便没有留心眼。
聊着聊着,张主簿话题一转,扯到了他儿子身上,“见连啊,你看我家张拾再过两年也要赴京赶考了,倒是还需你多多照拂啊!”
小连子瞧张拾看着相貌端正,说道:“您放心,只要有真才实学,皇上定不会错失人才的。”
张主簿心想,谁要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又说,“见连啊,你现在深得皇上器重,不考虑把你爹娘接到京城去么?”
只有小连子真把他们接去京城,张主簿一家才好厚着脸皮一起跟过去,到时候还愁没机会见着皇上吗!
小连子刚要说太监没有皇上的圣谕是不能随意出宫的,接过去也不能随时见面,肖父就打断了他的话。
“从二,你别听他胡说,我们就在圳南待的好好的,哪儿都不去!”肖父不满地说道,薛景身为皇帝怎么可能对从二是真心的呢!迟早有一天会厌恶会厌弃,到时候从二得受多大的伤啊!他们一家待在圳南,等以后从二出宫了,离了京城那个伤心地,还能有个地方待。
“嘿!肖重丰……”张娘子又要发作,张主簿赶紧拦下他。
“在那儿待都是一样的……“张主簿笑呵呵地说道,之后趁着大家伙不注意,拉着张娘子和张拾到窗边。
“你拉我做什么呀!”张娘子不满道。
“你跟这撒泼有什么用,我想了个办法,你们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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