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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不悔


何恸看着何纵也沉闷的表情,只是无奈地把他的头发重新整理好,随即抱住他,跟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松开,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泥土杂草,向何纵也伸手:“小也,回家吧。”

        何纵也仰视着何恸,日光在何恸的身后只剩光圈,他心里只念:啊,佛光普照。他说了声“好”,借何恸的力起身。

        何恸借了祖父的老二八,载着何纵也慢慢往家的方向骑行。

        快入夏了,可这草地原野依旧凉快,何恸迎着风,衣袂被吹得往后飘,何纵也瞧着怪难受,松了座椅改转拽着何恸衣袂。

        “小也。”何恸突然喊他,何纵也应了一声,何恸继而说:“你刚怪哥没等你,但这是我故意的。”

        何纵也没恼,只是将脑袋靠在何恸背上,闻着熟悉的清香,他问:“为什么?”

        “你哥我是大人啦,已经独立了,你也是,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到时候你也许有要追逐的人,但没人会等你。”

        何纵也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默了片刻才问:“你也不会?”

        何恸倒是直接:“不会。我们这一生都在奔跑,你如果有目标,想追上一个人,那么你自己就得拼命跑,或许有人拉着你,但主要的是我们不该时刻依赖,在最关键的时刻,自己才是最有力的依靠。所以小也,我不是你永久的依靠。”

        “恸哥,”何纵也在风声中摸索老二八被骑出的“嘎吱”声,“我只是太黏你了。”

        何恸回想二婶生何纵也后第一次去去医院看母子俩,小也在襁褓中闭着眼谁也不理,只有二婶哄他他才肯一笑,自己上前哄他时,小玩意儿见他第一眼,便“大发慈悲”,一把握住自己的手。

        在幼儿园被其他小朋友推倒摔伤时也不哭,直到回家看到自己便冲上来抱住自己的腿,不哭不闹,用沉默和抱大腿来表示自己的委屈。

        在自己高三复习最紧张那年夜夜陪着自己复习到深夜,趴在自己旁边打瞌睡的小也。

        何恸忍俊不禁笑出声:“确实太黏人了。”何纵也确实太黏人了,但从不给自己添麻烦,反而很懂事。他的小也一直都很好。

        “哥,我不怕你跑,你跑没影了也没事,你乐意高兴就好。”何纵也说。

        他一向很崇拜他的恸哥,何恸比谁都勇敢,温柔,干净,决绝,何纵也甚至将何纵比作标杆,他也想如此放纵。

        可何纵也心里总有一道坎,那就是何恸和高鸿的关系。

        他前几日看到高鸿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起去步行街逛街游玩。何恸出柜那日自己对高鸿的那种不适感又漫上来,说不出来的反感,又似不祥的预感。

        他想问何恸,却不想太直白,斟酌一下后才问出:“哥,你和高鸿哥的事……现在同性恋接受度不高,你不怕这段感情……”

        何纵也到底还是没敢说明了。

        何恸倒是觉得没什么,何纵也的担心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与其憋着,还不如捅破说清:“你是想问我万一但凡吧。”

        何纵也低头看草地,闻声愣住,索性直接一篓子全吐出:“你不怕这段感情失败吗?你信他吗?万一他……”万一背叛你了呢?

        何纵也虽然对高鸿莫名反感,但在怀疑这件事未确凿敲定真相时,还是闭嘴好,可他着实怕何恸吃亏。

        何恸一阵无言,何纵也看着他的背,心里不是滋味,自责,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话多。

        可何恸突如其来的话将何纵也的自责截断了:“人这一生总得孤注一掷一次,不然最后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后的赢家?”

        “小也,你曾经跟我说过这人生太短,所以我想疯一下,我用所有赌注赌一把,就算输了也无所谓,我孑然一身出来总归把晦气甩得干干净净。我那些经历会告诉我,我的一生虽然短但是精彩,那就比一切都值得,伤疤也好苦楚也罢,赌一把,未尝不是件坏事。”

        何恸要这一生都充满自由放纵,唯有眼前值得。他敢爱就敢输,后悔从来不是他的人生中应有的词,敢作敢当,结果受苦受难都无所谓了。

        何恸语气豪迈,与他清秀干净的模样格格不入,何纵也闻言,不发一句,春天的最后一丝风吹着何纵也的脸,不顾馨香,只觉震撼。

        我们好像总是在纠结某件事的但凡与好歹,分明未实施,做事却瞻前顾后,有些事能说是观大局,谨慎,但在有些事面前,说好听点也叫谨慎,说不好听的,那便是胆小。

        由此我们想做却望而却步,一生都未曾实现,连赌都不敢赌,遗憾也积攒如天高,一生就这么蹉跎过去了,思来想去,更不值了。

        到老时,便只能坐在家门口悲春伤秋,跟年轻人后辈提及遗憾,让他们去勇敢,然后自己最后成灰成土,徒留悲伤无精彩。

        如果不敢放肆一番,成为那个甩骰子的人,那如何精彩?

        孤注一掷一次吧,万一赢了呢?

        ……

        但有一天何纵也发现这一次何恸没有赢。

        那天晚上何纵也帮母亲拿盘点心到伯母家,被伯母留下喝茶,何纵也不太喜欢喝茶,便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恰好何恸归家。

        何纵也已经记不清何恸那时候的表情了,也可以说何恸藏得太隐晦,不让家里人看清。

        何纵也只记得何恸的头发有点乱,衣服也松松垮垮的,何恸故意低着头,可何纵也还是看到了他脸上刺眼的巴掌印。

        何恸抬眼同何纵也对上视线,下一秒便略有狼狈地扔下一句“我回房间了”,匆匆逃离了。

        那一瞬间,何纵也觉得自己世界快要崩塌了。

        那不好的预感终究成为事实。

        何纵也保持着动作,热水从杯子里溢出,烫伤了他的手,可他觉得浑身发冷。伯母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抢过水壶,要拉着他冲凉水,但被何纵也推脱了。

        手上一阵阵灼热疼痛,但何纵也跟患了无痛症一般不管不顾,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去敲门。

        “哥,”何纵也轻轻敲了三下,话都说不稳了,隐忍又难过,“你开个门,好不好?”

        走廊没有开灯,何纵也敲完门后站在黑暗里沉默着,彼时静如能闻针落,连呼吸声好像都能震耳欲聋。

        他觉得自己很不懂事,明明现在应该让何恸一个人静静,自己却偏偏要打扰,可看见何恸脸上的巴掌印后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心里难过得像应了何恸的名字——

        悲恸。

        “恸哥……”何纵也把头抵在门上,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何恸遇到了很不好的事,何纵也并不想让何恸揭开伤疤告诉自己。

        何纵也觉得何恸的反常一定和高鸿脱不了干系。

        何纵也深吸一口气,思虑作罢,准备离开,要嘱咐大伯和伯母先不要打扰何恸,刚想迈一步,房间的门开了。

        何纵也讶然:“恸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灯,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何恸的头发比方才更加散乱,像是开门前又揉了揉,巴掌印未消,何恸朝何纵也勉强微微一笑,眼神被温和占满。

        他牵起何纵也的手臂,轻声说:“进来吧。”

        何纵也顺着他的动作进屋,不发一言,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何恸的感受。

        何恸发现了他手上的伤口,又气又无奈,只得笑骂一句:“傻子,连烫伤了都不知道先处理一下,杵在门口做什么?”

        “只是想看看你。”何纵也乖顺回答。何恸去拿烫伤膏,小心抹在伤处,半开玩笑:“你哥得多帅,能让你连伤口都不管就想着黏我啊?”

        “嗯,”何纵也回答他,“我哥很帅,也很好很好。”

        何恸的手顿了顿,因低头使何纵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何纵也能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叹气声。

        伤口差不多处理完,何恸把药膏往桌上一扔,又直接躺在床上,说:“我和高鸿分手了。”他思虑了三秒,又补充道:“我提的。”

        何纵也没有应他。

        “小哑巴,现在倒不说话了。”

        “你难受可以不和我说的。”何纵也反驳道。

        何恸嚷几句“算了”,又说:“听我吐苦水下吧?当我委屈想找你‘哭诉’。”

        何纵也应声,也躺在床上听他说话。

        何恸声音很温和,适合哄人入睡,但何纵也却越听越精神,越听越难过。

        他说高鸿以前就不敢跟父母出柜,一直瞒着家人,以至于现在被催婚。而高鸿挺不过压力,顺着父母意愿找了个条件不错长得也好的女孩处了处。

        听高鸿说,他这样瞒着何恸已经半年了,期间“两条船”互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可见时间管理能力倒挺强的。

        但是现在瞒不住了,因为高鸿今天和何恸说,他和那个女孩子要订婚了。说实话何恸听到这消息时脑子跟被铁锤砸了一样又晕又疼,连心脏像放在火车铁轨上直接被碾过去了一般,疼极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使他的脑子反应不过来,昏昏沉沉的,高鸿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祈求原谅的表情他也看不清了,只觉得真特么恶心。

        当时他头疼到站不稳了,瘫坐在高鸿家的沙发上还得听高鸿叽叽喳喳的道歉,烦透了,当即提出分手。

        高鸿跟疯了一样说其实他们结婚了也不影响和何恸的关系,两人可以偷偷的在一起,俗称——地下情。

        何恸没那么贱,何家本来就是书香门第,从小学的就是道义,没低贱到为了个破男人破感情去当破坏人家庭的小三,那太膈应人了,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于是何恸扇了高鸿一巴掌,低声骂他“你哪来的脸啊”,又换来了高鸿的“用暴力使对方妥协”。高鸿拉扯着何恸的衣服,强吻着何恸,急到脑子不清醒,嘴里口齿不清说着“你是我的人别想离开我”这些话。

        何恸又发现了高鸿的另一面:暴力倾向。

        何恸摸索着旁边的酒瓶,往高鸿头上一砸,高鸿一时脱力,松开了何恸,何恸逃离前确认高鸿没受多大伤,匆匆跑了。

        他在街上小卖部买了一包湿巾,狠狠擦拭自己的嘴,跟沾了脏东西一样厌恶极了。

        何纵也的表情晦暗不明,而何恸却跟没事人一样,用开玩笑的语气述说今天发生的事。何纵也问:“然后呢?”

        “然后啊……”何恸捋了捋该怎么说,“然后我越想越气,这是三个人的事,我和那位未曾见过的小姐都是受害者,总不能让高鸿那个人渣占便宜,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嫁给一个同性恋,那她不就成了同妻?我一个同性恋都看不下去了,哦不对……高鸿怎么能跟我比……所以我问了一下高鸿其他兄弟,找到了那个姑娘说清楚,让她思考一下。”

        何纵也起身,手肘撑着身体,皱眉问:“那巴掌是哪来的?”

        “啊,这个啊。”何恸摸了摸自己的脸,同何纵也解释。

        何恸那时候已经把情绪调整得差不多了,想起高鸿和那位小姐要在后天去民政局登记,便找到了她。

        何恸先提醒她三四遍无论听到什么都要冷静,然后明晰告诉她,自己知道高鸿脚踏两条船后便提出分手,自己并不是因为占有欲来向她示威,让她不准和高鸿登记的,而是她作为受害者,有权利知道真相,让她斟酌斟酌。

        然而那位小姐看到何恸衣衫不整,又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快要结婚的男朋友居然是gay,骗婚后要跟眼前这个男人搞地下情,一气之下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在大街上蹲下埋头,毫无形象地哭出来。

        街上的人都在看热闹,以为是男朋友惹女朋友生气了,何恸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脸上只觉得那个巴掌火辣辣的疼。

        何恸觉得无力极了。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力过。

        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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