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放哨的

山上的太阳好像来的特别早，山上的人也起得特别早。

        当第一束光透过木板间隙照进柴房时，蒋姜南和潘子宁仍在沉睡，胡老大早已和一众山民在生威堂齐聚，商讨山寨日常事务和昨日劫来的两个肉牲归处。

        虎啸寨说来传承已久，自唐□□开朝之前就已建立，落在与大龙湫、小龙湫齐名北雁“三湫”的“飞湫”侧边。

        当年瓦岗寨起义，虎啸寨还曾响应过，十里八寨集聚生威堂，好不热闹。唐太宗即位后，经官兵数次围剿，寨中人员损失惨重，仅余数十人，传至这一代，主事一脉胡氏衰微，胡老大仅有一女，名笑笑。近两年招纳贤才未得，又因两广等地旱灾泛滥，逃难至此者数不胜数，反成了灾民避难之所。

        孟夫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灾民们历经苦难，未等天降大任，却走上了一条歪门邪路。

        为着填饱肚子，无所不用其极，坑蒙拐骗的、偷鸡摸狗的、弄虚作假的、强取豪夺的，大有人在。当然更多的确是走投无路，在虎啸寨安歇后，发现这里没有赋税徭役，把这当成自己庇护之所，好抚育子女，颐养天年。

        这些人现在齐聚一堂，各有各的想法。

        伙房的黄阿婆提议：“好久都没开席了，把这两块肉剁了，给大伙整顿饺子吃。”

        旁边带着个斗笠的老王立马不同意了，他说：“现在开春了，林子里随便转两圈就能打到只兔子，摸两个蛋回来，犯不着吃发酸的人肉。不如让这两人去干活，采茶、种稻、犁地哪个不缺人手啊？都等着人帮忙呢！”

        “不如每人分一个吧！”胡老大被他们吵得头疼，开口提议道。

        不行不行，众人纷纷摇头。

        胡老大心里嘀咕着，这群人打架不行，求饶挺行，干活不行，吃饭挺行，想馊主意也挺行。既然今天没个结果，那就明天再商量吧。

        胡老大咳了两声，刚想发表下总结陈词，叫大伙散了，就被人打断了。

        是金家的老二。他望了望左右，见今天议事，张大爷人没到，他硬着头皮开口：“这两个像是识字的公子哥，让他们把寨里的公账算算。张大爷年轻时候偷人，脑袋就挨过锤头，伤好以后次次算差，现在年纪大了，更是糊里糊涂的，大家拿到的数目都不太对。得再算一遍。”

        寨里长胡子的钱老顺着话说：“让这两年轻人算完账去和我一起教书吧，给寨里的小孩上上课。这帮小兔崽子，天天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野疯了都。是该很好整治一下了。”

        是啊是啊，底下的大爷大妈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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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人一天带小孩，一天去算账，蒋姜南和潘子宁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带轮班的。

        可怜了蒋姜南自己还是个大孩子，轮着他上课还没讲几句就被忽悠着一起下河摸鱼去了。

        监工的钱老掐着时间赶过来，把这群小崽子抓了个正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得这群小崽子脸色青红不定，又是生气又是羞愧，钱老趁机缴获了最大的两条鱼。

        蒋姜南也算见识了钱老吹鼻子瞪眼的一顿好骂，意志消沉了好多天。

        连着嘟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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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姜南本就是来历练的，山上山下，只要有个生人都算得上新鲜体验。

        潘子宁就不一样了，他急得很，他是带着父命而来，整个潘府的希望都倾注在他身上。

        所以他三天两头，循着空他就往山下跑，可就是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原来这虎啸寨的山头立寨，还请高人指点过。

        当年怕官兵打进来，特意选在了一座密林正中位置。若要下山，你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要穿过林子的，林子里又布了迷阵，入内必迷失方向，来回绕圈。因此甭管是奉命攻打的猛将还是偷袭的刺客入了寨，要是没有寨里人的指引，怎么也走不出去的，通通有来无回。

        所以寨子里的人也不怕潘子宁乱跑，他怎么跑都会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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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寨子呆了两个月余，山上昼夜温差极大。晚上的时候到处都在滴水，摸什么都是湿漉漉的，潮乎乎的，白天又热得很，恨不得把自己泡在池子里。

        最舒服的时候，是围在火堆前吃饭，喝着热汤。火舌舔着炖汤的铁锅子，将他一双眼睛映得一闪一闪的。

        蒋江南接过自己的汤碗，扫了一圈火堆旁的人。

        “上次放哨的呢？”蒋姜南问分汤食的黄阿婆。

        黄阿婆盛汤的手顿了顿，说：“他死了。”

        “嗯？他死了？”

        “死了，自己抹脖子了。”

        死了，两个字轻飘飘的，好像无关紧要，但所有人又都知道这是个很沉重的话题，他们埋头顾着自己的碗，好像这样，死亡这两个字就不会找上他们。

        蒋姜南没有继续追问，心里却痒得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唐大哥，唐大哥却说自己早就知道，前两天找胡寨主要长弓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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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放哨的得了从潘子宁那缴获的长弓，总不停地想摆弄。

        他心思活络，想着胡老大定是赏识他的，又觉着自己就必须是胡老大的女婿的最佳人选，将来必能继承寨子，哇，好不威风。

        年轻人耐不住也闲不住，隔天就约了李大娘的儿子李家贵两个人一起进了后山鲜有人迹的密林，狩猎对决，一较高下，想着到时候自己满载而归，也能服众。

        这两人清晨入了林子，里边边走边闹，憋着股气，谁也不服谁，两句话不和，就散了。

        可能是中了邪法，两个人围着山头转了个圈，正巧碰上。

        刚好这天山里雾气大，放哨的眼尖看见李家贵的人影，以为是熊瞎子，拉弓就射，一连七八只箭，直接把家贵射死了。

        他在山里待到天黑，摸黑把长弓带回来，放在胡笑笑的窗户前，又回转到山里，在李家贵旁边，用李家贵的砍柴刀抹了自己脖子。

        蒋姜南听完放哨的结局，又意志消沉了好多天，连着嘟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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