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燕灼简单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慢慢领着男人小心地走下楼，一直到底下空旷的小区里，刚一见到太阳，就听见有人热络地唤他名字。

        “小黎要出去走走啊？”

        他的人缘似乎还不错。燕灼抬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看着男人。

        拉着导盲鞍的男人转头看向对方，微笑着点点头：“是啊，张叔刚刚是去买鱼了吗？”

        张叔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小黎鼻子是越来越灵了，活鱼都能闻到腥味。不过这鱼不是买的，我去菜市场的路上刚好遇到你王叔，我俩就一起去钓了好几条上来，回头我让你张姨给你送两条过去。”

        男人无奈一笑，倒也没有拒绝：“谢谢张叔，不过……”他顿了顿，提醒道：“张婶一直在等着这条鱼炖汤。”

        张叔闻言，笑容猛地僵住，加快脚步往家赶，和他道别：“糟了糟了，小黎我先走了，一会儿你张婶又要发脾气。”

        “好。”男人侧耳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才又让燕灼领着他走路。

        xiaoli？

        燕灼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发酵，他甩甩头，专心给男人当眼睛。

        好在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导盲犬领路的本事几乎是刻在骨子里，即使燕灼对这里一无所知，他还是可以凭借肌肉记忆走出小区，进了就近的一家服装店。牵着他的人没说什么，应该是没走错。

        燕灼正好奇他该怎么选衣服，就听见坐在收银台上的女孩抬头向楼上喊到：“妈，黎晞来了！”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燕灼浑身僵硬，一模一样的读音和完全不认识的地方，看不见东西的身后人以及莫名其妙变成狗的自己……

        “知秋？放假了？”黎晞对于燕灼心里的凌乱倒是无知无觉，眉头舒展，十分放松的样子。

        坐在店里的知秋乐呵呵笑了笑：“唉，是我是我，前两天刚回来。”

        楼上很快也响起了热情的招呼声：“小黎来啦，来来来，阿姨特地给你留了件又好看又实惠的衣服，马上入冬了，衣服多穿点儿，别着凉了。”

        “好。”黎晞任由对方把他当成衣架子，各种各样的衣服往他身上套。

        半个小时的时间，燕灼心里对于经历离奇事件的防线都快松了，无聊地垂着狗脑袋昏昏欲睡。

        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到了这里，他还需要陪人挑衣服？还是陪盲人挑了半个小时！

        要不是他知道真正在挑的人不是黎晞，怕是说出去都能唬到不少人。

        直到燕灼感觉自己好像站到了一觉睡醒，浑身酸软，才终于看见黎晞抱着包装好的衣服去付钱。

        燕灼见状，连忙走到他身边，欢快地摇尾巴：“汪！”

        ——终于能走了吗？！

        阿姨举着付款码给黎晞对上，正好看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笑道：“多多今天好像很活泼啊，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呜呜——”一觉醒来疑似穿书算吗？

        黎晞一番熟练的操作，和阿姨默契配合，很快扫了码，正好听到店里响起付了多少钱的提示音，他便又同对方道过别，摸摸狗头：“好了，多多，找家早餐店应付一顿早饭吧。吃完早饭，我们就去店里。”

        燕灼已经渐渐习惯身体和头脑分离的感觉，身体诚实地为黎晞开辟道路，脑海中除了危险预警以外，反倒有了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现在是真做梦，还是假穿书？

        就当他是真的穿了，为什么会穿？穿书干什么？总不能睡了一觉把自己睡死了，奈何桥上喝完孟婆汤，又把喝了孟婆汤的事给忘了，投胎成狗，刚才终于恢复记忆？

        生活像是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燕灼边想着边停下脚步，领着黎晞乖乖等到绿灯亮起，才又穿过一条街，七拐八拐找到了一家名叫“下次早点”的早餐店。

        里面的食物很丰富，应有尽有，隐隐还有一股香味溢出，不过黎晞应当是没有来过这里，茫然地任由他拉到空位上坐下，对着站在旁边的服务员，他就只是简单地叫了一碗面，燕灼自己则趴在地上小憩。

        他无聊地探头望向四周，这里开的很大，应该有半个足球场了，红艳艳的装横很是喜庆，早上进来这里的客人，更是容易感受到这座城市热热闹闹的氛围。

        这家新开的早餐店，他就是看着门外一整块板的优惠和活动进来的，虽然不知道黎晞资产有多少，万一看起来生活富足，实则很穷呢，他还是替自己不争气的主人省省吧。

        ……主人？

        燕灼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把自己带入角色了？当条狗竟然已经这么理所当然了吗？鸿鹄之志呢！就算要当狗，怎么能当条如此颓废的狗！

        这时，微暖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正好打在燕灼身上，温暖地抚慰他的脊背，在地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趴在地上，舒服地喟叹一声。

        算了，当条狗还能躺平，挺好的。

        燕灼的视线一路跟着服务员，看到对方把热腾腾的鸡蛋面端到黎晞面前，又贴心地把筷子放到他手边。黎晞道了一声谢，拿起筷子安静吃了起来。

        燕灼盯着他吃面，心里顿时颇为感概。

        “帅哥吃面就是不一样。”

        彼时燕灼眼里的黎晞吃的已经不是面，那叫做温文尔雅、赏心悦目。

        他自己吃面全靠嗦，恨不得三口吃完一碗才好，当然，嗦面嘛，嗦才是精髓。不过这不妨碍他把看黎晞吃面当做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窗外阳光正好。

        一向随遇而安的燕灼愉快地放松下来，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在地板上，昏昏欲睡。

        忽然，他的尾巴尖猛地一颤，燕灼迅速回过头，正好和身后的小男孩对上视线。

        小男孩手里拿着肉骨头咧嘴冲他笑，还好记得抬头去看黎晞，眨着忽闪的大眼睛问：“大哥哥、我可不可以给他吃、肉骨头？”

        黎晞毫无焦距的视线向下移了一些，语气温和地说：“不可以哦。”

        小男孩露出伤心的神色，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看着燕灼柔顺的毛发，妥协一步道：“那、那我可以摸摸他吗？”

        黎晞默然不语，他眼睛看不见，所以评判一个人的心情都是靠这双耳朵，而现在，他的耳朵告诉他，眼前的小男孩很失落。

        只是这样的事没有百八十次，但也发生了不少，他只能当作是习以为常，一遍又一遍地去拒绝：“多多不喜欢别人摸它。”

        燕灼同样瞄了一眼碰了他尾巴的男孩，心一横，又把头转回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睁着眼，无视了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男孩。

        即使他知道自己心里更认同是作为一个人，有能力分心保护黎晞，但他还是不能动，因为他现在是导盲犬，他的一举一动都背负着导盲犬的职责，也背负了一个人的命。

        工作的时候怎么能三心二意。

        他这么告诉自己。

        男孩果真脸色垮了下来，好在他没有过多纠结，只是略带遗憾地和燕灼挥挥手，又跟黎晞依依惜别，才在黎晞的注视下三步一回头地回到妈妈身边。

        还头一次遇见这么迷恋他的小孩，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在他变成狗之后？哥人形不帅吗？

        燕灼简直哭笑不得。

        “啊，狗毛！”一声惊呼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包括燕灼和黎晞，不过黎晞并没有转过头跟着去看。

        黎晞旁边的女人脸色巨变，不愉地叫上对面人：“走走走，不在这家店吃了，总有人把狗带到公共场合，我们这些害怕狗的人怎么办。”

        她对面的人倒是不怕狗，隐晦瞧了一眼黎晞淡淡的神色，连忙小声劝慰道：“算了算了，它毕竟是导盲犬嘛。”

        “找服务员帮忙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让狗跟着进来。”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中饱含着怒意，黎晞就在她旁边的一桌，听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听觉更为灵敏的燕灼。

        燕灼一时只能茫然无措地朝淡然处之的黎晞望了一眼，又看了看缩在最角落，生怕挨着他的人，很快也收回了视线，尽量把自己靠在黎晞腿边，温热的触觉传到黎晞身上，对方却没心思去理会。

        服务员急忙站出来和那人商量赔偿的事宜。

        黎晞吃面的优雅姿态不变，却明显快了许多，三两下吃完一碗，牵着燕灼准备离开。

        燕灼正走在前面给他领路，前面忽然压下一片阴影，笼住了它半个身体，燕灼被迫停下脚步，连同黎晞也只能停留在过道上。

        “多多，怎么了？”

        黎晞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像是给耳朵做了深度按摩般舒适，燕灼却出于分心中，完全没听到他的话，只抬头看见一个高大英俊，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戴着黑框眼镜也遮不住眼里锋芒的面容冷峻的男人，声音一听就十分矜贵地对黎晞说道：

        “这位客人，很抱歉在本店的不愉快给您带来困扰，本店将稍作补偿并且制定更规范的措施聊以弥补客人的损失。”

        这人说得挺舒心的，燕灼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努力试图安慰女人的服务员，脑中又浮现出刚刚就一直存在的问题……现在的早餐店已经这么卷了吗？？

        连经理都长的这么帅！

        哦不对，不是早餐店卷，而是……

        燕灼猛地瞪大眼睛，转头瞪向身后还愤愤不平的女人，又转回来紧紧盯着眼前装经理装的如鱼得水的某！总！裁！

        他就说怎么总感觉哪里有一丝违和感，这本来就是小说啊，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比如什么放着好好的公司不管理，闲得蛋疼的总裁亲自体验早餐店经理一日游。

        根！本！不！奇！怪！

        又比如什么家长竟然也放任打扰导盲犬工作的小男孩，什么万分之一恐狗症患者被盲人黎晞碰到。

        根！本！不！奇！怪！

        燕灼很久之前看到这个剧情就忍不住想吐槽。

        追人能不能好好追，先往人家盲人心上戳刀，再假装深情安慰，打两巴掌，再给个甜枣，你以为你是疯批攻吗？最多就是脑子抽风！

        而现在，这个脑残剧情就摆在他面前……

        燕灼在心底冷哼一声，先前想不起来也就算了，现在想起来了，他怎么可能还能让霍萧炎霸道总裁强制爱！

        燕灼失神的片刻，黎晞微微倾身，手法熟练地摸了摸他：“多多。”

        燕灼这才回过神，迎合了他的询问。

        黎晞感觉到他的回应，挺直了身体，灰暗的眼睛平视前方。

        “谢谢，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干得好！

        简洁明了，明显的疏离客套之意。

        虽然霍萧炎脸色未变，但燕灼依旧会为黎晞感到骄傲。

        他挺了挺胸口，雄赳赳气昂昂准备从霍萧炎身边绕过去，就见对方长腿一横，挡住了他的去路。

        “客人再考虑一下吧，本店一向信誉至上，也希望能让今天在店里的其他客人不会对本店心存芥蒂。”

        燕灼心中拉响警钟。

        晓不了理，就动之以情？

        他不禁看向黎晞，见他微微蹙眉，倒也没再说什么，大概是在掂量要不要让他赔偿。

        燕灼在心里冷笑。

        还想借机发展未来？窗都没有！

        管他穿书来干嘛的，随心所欲才是王道！

        燕灼不耐烦地霍萧炎面前来回踱步，连带着扯动了黎晞正牵着的导盲鞍。

        黎晞略感奇怪地安抚他：“怎么了多多？”

        这大概是他穿书以来，黎晞最常对他说的话。

        燕灼一听见黎晞的声音就安静了下来，乖乖蹲在他身边等着他的行动，仰头地“汪汪”叫。

        “汪！汪！”

        ——别听他的！他比我还狗！

        黎晞被打断了思考，果然不再过多纠结，直白反问道：“你们店里是有特殊规定，赔偿什么需要顾客自己决定吗？”

        燕灼眼前一亮，愉快地应和他的话，企图让黎晞明白，他的导盲犬非常不满意眼前这个自作多情的人。

        黎晞安抚下燕灼，不等霍萧炎说话，干脆利落道：“抱歉，我要上班了，麻烦让一让。”

        燕灼这才又欢快地把黎晞拉出门，和霍萧炎擦肩而过时，姓霍的果然没有再拦着。

        燕灼向左拐了个弯，他余光瞟了一眼，正好透过巨大的窗户看见霍萧炎望过来的势在必得的眼神，冷哼了一声，狗嘴里发出奇怪的音调。

        黎晞耳朵里自然也传入了这道声音，只是他刻意的不动声色，加上燕灼一心放在刚刚的胜利上，倒也没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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