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蛹中猴

二人顺着甬道跌跌撞撞滑行，好容易到了底，从一个洞口中滚出来。

        陆与青灰头土脸，觉得浑身酸疼，看了眼徒弟也是一脸的狼狈样。他扶着腰叫唤，身子都快散架，“嗷——疼死了。明儿，快扶本尊起来，本尊的老腰要断了。”

        傅衍也没好到哪去，他咬牙爬起，将陆与青搀起来。“师尊，您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你怎么样？”陆与青将身前头发往后一甩，扶了扶歪掉的发冠，抬手一个净尘决恢复如新。

        “弟子无事。”傅衍咽了咽喉中的血，心里一阵烦闷。太弱了，他如今竟孱弱至此！

        陆与青上下看了几眼，见确实无事，便回头打量此处，只一扫眼，他便吸了口气，道“明儿，你看。”

        傅衍转身，面前景象也将他骇住。只见一眼望去是数不清的红衣凡人，离他们近些的还能看清是年轻男女，再往后去就是形容可怖的枯骨干尸。

        众人直挺挺地站着，双眼紧闭，头上冒出一缕黄烟，傅衍随着黄烟飘动地方向抬头望去。一个硕大无比的蛹悬浮在洞穴上方，傅衍向后一退，“这黄烟”

        “是这些凡人的精气。”陆与青盯着那蛹，面容冷冽，“想不到这神山之内，竟有畜生如此胆大包天。不单挖空了不周山，还掳来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自己修为不精不设法精进，到走起歪门邪道滥杀无辜，本尊今日非灭了他不可！”

        他说着召出墨青剑，傅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人脚下一点飞身上前，不由纳罕，他这性子怎么如此急躁，便不怕有诈？

        陆与青直往巨蛹冲去，那蛹似有灵性，察觉到危险便停止吸取精气向洞顶奔逃，攀附洞壁的蛹丝一半迅速向上延伸，另一半直袭陆与青面门，陆与青挥剑一斩，青光闪过，蛹丝竟分毫未断。眼看要刺中面部，他连忙往后仰去，蛹丝堪堪从眼前划过，这东西邪得很，一击不成立刻调转方向。

        陆与青持剑砍上去，剑卡其中，借力一翻又躲一击。他两手交替握剑柄，绕着白丝上下荡了一圈，把蛹丝绕的气急败坏一通乱刺，却发现眼前人已不见踪影。它猛地抬头，只见陆与青凌于空中，身后万千碧针齐齐落下，千万道青光闪过，将蛹丝扎的千疮百孔，如蟒蛇般在空中疯狂扭动。

        碧针将之重创后，又打着转聚拢化作流苏回到主人耳边。这便是猫族独有圣物，削铁如泥的碧丝绦。傅衍暗自惊叹，不禁抚了抚左耳的另一枚。他倒是舍得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一个素昧相识之人。

        陆与青提着剑，踩着蛹丝扭动的身躯往上跳去，那巨蛹见此立马飞速向上，到了洞顶终是无路可去，来回盘旋一阵，看着越来越近的陆与青，孤注一掷将附在洞壁的蛹丝全部收了回来，护住蛹中之物。

        没了依附，那巨蛹很快往洞底坠去，陆与青眼睁睁看着它从眼前掉下去，想起洞底的傅衍，吼道:“小子！躲一边去！”

        傅衍看得出神，闻言急忙躲到大石后面，他突然想起什么，望了望离他最近的几个凡人。

        陆与青头向下直追巨蛹而去，他竖起墨青剑在空中旋转聚力，青紫光芒于剑身交错闪烁。砰的一声，巨蛹落地砸向红衣人堆，枯骨干尸尽数被砸成齑粉。陆与青不给它片刻喘息之机，在一片灰尘中扬剑一砍。那巨蛹刚想逃，便连带着蛹中之物被劈做两半，残留些许意识的蛹丝不死心地伸向陆与青，只挣扎了几下，便枯萎在地上没了生机。

        陆与青持剑站在巨蛹之上向下看去，烟尘渐散，内里渐渐明朗。他本以为是什么大妖怪，还需再恶斗一番。没想到，却是一只未长大的幼猴。

        即使已被劈作两半，却仍能看出这幼猴瘦弱的不正常，浑身沾着蛹中黄色的粘液。

        为什么是一个孩子？陆与青的手微微发抖，难道他杀错了妖？

        傅衍扒着巨蛹爬上来，瞧见陆与青身体僵硬，正想问是何情况就看到蛹底幼猴。

        “这”一个孩子？比他如今的身量还小。

        “不可能，”陆与青不敢相信，“这蛹中一定还有东西，本尊下去看看。”

        “你！”傅衍上前拉住他，“师尊冷静！看清了，这下面只有一只幼猴！不可下去，这蛹中若是有毒”

        “不可能！”陆与青面色有些发白，“一个孩子，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他当然看清了，这蛹中除了幼猴再无旁物，可是怎会如此？

        “师尊，弟子愚见。此番情景，恐有两种可能。一是这猴妖受了伤，原形化成幼时形状。二是他确是个孩子，但身有伤病，他的父母或亲友为了保他的命便到处掳人吸取精气。若是如此，他的长辈定会不时前来看望。我们不如在此等候几日，看是否有其他猴妖过来，以此判断！”

        陆与青听他一番分析，思绪渐渐回笼。他深以为然，想了想，嗫嚅道:“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我岂非滥杀无辜了。孽是他长辈造的，我却不由分说地杀了他。他不过是个人事不知的孩子。”

        傅衍见他慌乱得连自称都忘了，神色茫然，倒是楚楚可怜。他拉过陆与青的手，正色道:“师尊没有错。这洞内所藏之人成百上千，他们本不该在这暗无天日的洞里化成齑粉。世间因果自有定数，他长辈既因他造下恶因，那么不论是忏悔一生，还是身首异处，都是他必须偿还的果。这是他既定的命数，师尊不必为此介怀。要怪，只能怪天道无情。”

        “天道？”陆与青仰头看去，洞壁黑蒙蒙一片，唯余洞顶开了一孔，洒下一缕天光落在他面上，眼中分外迷茫。

        见人情绪平复，傅衍轻声道:“师尊，我们下去吧。”

        陆与青点点头，他不是会沉浸在一种情绪里很久的性子。两人跳下巨蛹，找了个隐蔽之处躲起来。陆与青正思索着坐在何处，一抬头，瞧见几个红衣人靠在墙边，吓得“啊”的一声尖叫。

        傅衍只当出了什么事，回头一看，陆与青瞪着眼睛看着他拖回来的红衣人，颤抖道“这些人活了？！”

        “没有，师尊。别害怕，”傅衍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这么温柔地说话，“方才见那巨蛹落下，弟子拖回几个离得近的。想着能救几个也好，只可惜，都没气了。”

        陆与青松了口气，他小时候被陆奉眠装鬼吓过，特别怕这些东西，因此从未踏足过冥界。之前想着兄长可能躲到了那去，大着胆子进去兜了一圈，什么没找到不说，吓得一个月没敢出门，差点把陆奉眠的门牙笑掉。

        他伸手挡住眼睛，“你做的很好，但是，还是先行移开，等出去再给人安葬了吧。”

        “好。”傅衍低头偷笑，上前把人抬到一边。

        陆与青整整衣服，心底忿忿，臭小子，别以为没看见你在偷笑。他嘟囔着翻了件旧衣裳铺在身下，这才安心坐了。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袍子，方才傅衍的话还在陆与青脑中回响。这个孩子没他想的这么简单，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解，若是在族中长大，定是出类拔萃。

        他又想到了什么，见傅衍安置好人在身边坐下，便问道:“明儿，你今年多大了？”

        傅衍本身是一百九十五岁，如今这少年身体…他扶了扶脑袋，自是先装傻，道:“似乎是六十多岁，弟子有些记不清了。”

        “这么年轻就能如此见识，不错。”不愧是兄长看中的人，陆与青颇为满意。心说他这一个徒弟就能赶上陆奉眠那十几个了，回去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傅衍不知他为何突然又志得意满起来，明明方才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化为原身开始运转妖力修炼，欲先摸清身体的情况，再做打算。

        陆与青发了会呆，见小徒弟已经开始修炼，顿时更满意了。他伸了个懒腰，决定暂时把纷杂事务放下，先睡一觉养养精神。他拍拍胸前的玉石，“小白，有事叫醒我哦。”

        玉石亮了两下，表示知晓，陆与青左看右看，石壁和地上都布满青苔和枯尸化成的齑粉。他只好盘腿坐起来，闭眼小憩。

        傅衍正专心修炼，耳边突然穿来一声叫喊，他心里一惊，只道是来了敌，迅速恢复人形。却只见陆与青一个人捂着头大叫，声音在闭塞的洞中回荡，傅衍下意识捂住他的嘴，“师尊，收声，当心先行暴露。”

        陆与青点点头表示知晓，傅衍放开手，看着他委屈地指了指石壁，轻声说：“我困了，想歇会，磕在上头了。”

        傅衍:“”

        “那弟子给师尊看看。”

        陆与青把头凑过来，傅衍仔细看了看，微微一个红印子…他暗自腹诽，真是精贵少主。

        “没什么大碍，师尊。您继续休息吧。”他说着，准备化为原身修炼，却被陆与青拦住。他睁着那双潋滟的眼睛眨巴了两下，道“好徒弟，为师教你一个更好的修炼方法。”

        傅衍心道:“我不想学”

        傅衍仍保持人形，盘腿打坐，颇为无奈地看着枕在他腿上呼呼大睡的人。陆与青说的好方法就是教他人形打坐，趁机寻个干净靠枕。

        陆与青睡觉极不老实，在傅衍腿上挪来挪去，扰的他无法静心修炼。傅衍无奈地叹了口气，睁开眼，姣好脸孔落入眸中，膝上人毫无防备地呓语让他觉得有些好笑。或许是周围太过静谧，他自清醒以来，少有的觉得放松。静静看了一会，傅衍移开目光，思索着那古怪的蛹。

        若是猜得没错，那蛹应当是魔界活了近万年的魔蛛，九角蛛之物。九角蛛常年在魔界售卖蛛丝蛹，年份久远加之意识乖顺的蛛丝蛹往往被所求之人拍出天价，普通的猴族不会有能力得到如此宝物。傅衍想起猴族族长当年不满虎族统治自立山头，被爷爷带兵攻山，其族人四散奔逃，至今居无定所。或许此处便是猴族族长或长老的避难之地。

        突然间，洞顶传来异响，傅衍身子一凛抬头望去，隐约看见一只巨兽跳跃而下，口中还叼着两个凡人。他赶紧叫醒陆与青，依前车之鉴捂住他的嘴，待人睁开眼凑近了小声道：“师尊收声，有东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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