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仆二主，周国正史

沈之琳带着一行丫鬟，离开柴老太太的院子，回到了嬛芝阁西厢。

        青松抚着她坐在上座，随后站在她旁边，“二小姐，您打算怎么安排我们的差事？”

        “一般都是怎么安排的？”

        “回二小姐，老太太给您五个丫鬟，应有一个大丫鬟，一个在院外洒扫，一个屋里侍候、看门通传，一个给二小姐掌管衣服首饰一应杂物，一个跑腿。”

        “我明白了，你是老太太给我的大丫鬟，其余人的差事你安排吧。”

        “是。”青松看向四个丫鬟，“那就妙笔在小姐身边侍候，知墨看门、真宣掌物、池砚跑腿，小姐觉得怎么样？”

        “可以。”

        青松挥挥手，几个丫鬟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小姐今日下午要习字吗？”

        “自然要学，我不识字，麻烦青松姐姐教我了。”沈之琳笑着说道。虽然老太太今日对她极为和善，但若真对柴静好，怎会任她十几年自生自灭呢？还是谨慎些的好。

        青松点头，“如此，请小姐移步书房。”

        沈之琳在心底叹气，已经做好浪费一下午时间的准备，走到了书房，坐在书桌前。

        青松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织布机，轻车熟路地打开柜子，取出笔墨纸砚，耐心给她启蒙。

        一下午过去，青松满意地收起了纸笔，“小姐天资聪颖，学得很快，老太太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见青松面无异色，沈之琳松了口气，让一个认识字的人假装文盲，重新认字，实在困难。“今日辛苦姐姐了。”

        “为小姐做事，算不上辛苦。已经末时了，池砚取了饭菜，小姐移步正厅吧。”

        二人走到了正厅，妙笔见二人来了，从食盒里取出饭菜，站在一旁伺候沈之琳吃饭。

        “你们不吃吗？”

        “等小姐吃完了，我们会去住处吃饭的。”

        “西厢只有三间房，你们住哪儿啊？”

        “西耳房。”

        “嗯，我一个人吃着也没趣，你们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

        青松道，“小姐对我们的体恤，我们心领了。只是主仆有别，我们不能僭越，老太太知道了会生气的。”

        沈之琳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下来。好啊，这是请来了五个耳报神啊，习字快慢、一举一动她们都要和老太太汇报。由着她们，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妙笔，你把饭菜收进食盒里。”

        妙笔不明所以，将饭菜都收了起来。

        沈之琳将食盒提在手中，“我去和姐姐一起吃饭，你们不许跟过来。”

        青松和妙笔面面相觑，只好放任沈之琳扬长而去。

        沈之琳提着食盒，径直走到了主宅，对守在门口的丫鬟说道，“你进去和姐姐说一声，我找她一起用饭。”

        “二小姐稍等。”丫鬟进了屋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小姐请您进去。”引着沈之琳走到饭厅。

        柴玉芝坐在餐桌前，手里提着筷子，“你来做什么？”

        “祖母送给我几个丫鬟，在我身边时时盯着我，难受得很，到你这里来找找清净。”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和你很熟吗？”

        “一回生二回熟。我不多来几次，怎么和你熟起来呢？”沈之琳笑着坐在柴玉芝身旁，打开食盒，把菜碟一道道摆出来，“我也不和你抢饭吃，我带来的饭你随便吃，不亏吧？”

        柴玉芝眉头一跳，“我缺你这几道菜吗？算了，你想留就留下吧，我不赶你走。”

        “谢谢姐姐。”

        柴玉芝轻轻嗯一声，继续用饭了。柴大小姐不愧是名门闺秀，吃饭都是细嚼慢咽的，沈之琳放下了筷子，她也才动了几筷子。

        “你吃完了，总该走了吧？”

        “今日叨扰姐姐了，我明日再来。”

        “行吧。”

        沈之琳刚刚离开主宅，青松就迎上来，小声道，“小姐，你忘了老太太说过的，少和大小姐一起玩吗？”

        “青松，我问你，你现在是老太太的人还是我的人？”

        “奴婢是老太太派来帮您的，既是老太太的人，也是小姐的人。”

        “如果只能选一个呢？”

        “这”

        “如果你选老太太，带着你的人，回养寿厅去，没有你们，我反而更自在些。”

        青松头上直冒冷汗，猛地跪下，“小姐，奴婢糊涂了，您现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该以您为主才是。求求您千万不要送我们回去。”

        “行了，起来吧。如果老太太要你们汇报我的行动，你们去养寿厅之前先和我说一声，知道该说什么了再去。平日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少接着老太太的名义处处掣肘。我才是小姐，是不是？”

        “是、是。”青松又磕了个头，才从地上起来，等了一会儿，才说道，“小姐，您晚上还要习字吗？”

        “不了，我认字。晚上我自己看书就是了。但是老太太那边，你就按今天下午说的那样，说我天资聪颖，学得很快就行了，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

        沈之琳带着青松回到屋子，屏退妙笔，“我问你，老太太送你们到我身边，有没有别的吩咐？”

        “这”

        “你不会觉得，你能在我和老太太之间，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吧？”

        “小姐，您其实不必站在老太太对面，老太太绝对是府里最关心您的人。您若和老太太疏远了，奴婢最后还是要回到老太太身边，奴婢怎么能当真背叛老太太呢？”

        “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才是你的主子吗？”

        “若这样被您送回去，奴婢最多是办事不力，老太太即便罚我，也不会太重。若真背叛了老太太，奴婢便是不忠之人。以后即便留在小姐身边，您也不会瞧得上奴婢。假使日后奴婢回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又会怎么处置奴婢呢？小姐，我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老太太手下做事，您体谅体谅奴婢吧。”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罢了，你以后适时做个瞎子，少管东管西，我就不会为难你。”

        “多谢小姐！”

        “你守在书房门口，不要让别人进来打扰我。”

        “是。”

        沈之琳走进了书房，合上门，继续看《周国正史》。看着看着，忍不住出神。

        这老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似无微不至，却对她处处辖制。青松对书房的摆设比她还熟悉，这样看来书房应该是老太太命人布置的。老太太之前说让她多读书，少和柴玉芝胡闹。到了青松嘴里，就是不要和柴玉芝玩，为什么呢？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名堂，沈之琳叹息一声，不想了，埋头看书。两个时辰过去，终于看完了手上这本书。闭上眼睛，书中文字历历在目。

        她倒不觉得很奇怪，自从火系基础魔法小成之后，她看过的书就再不会忘记了。按燕子的说法，修炼魔法会提高她的精神力，过目不忘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周国正史》囊括了周国的历史、地理、文化、传说，多亏了这本书，沈之琳总算对周国有了大致了解。

        “正史史官等等！”沈之琳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把书翻到她忽略掉的扉页，正中果然写着一行字。

        《周国正史》第十版，编者：叶知秋。

        “小姐，时候不早了，请歇息吧。”是青松的声音。

        沈之琳放下书，走到了卧房。

        妙笔伺候她更衣洗漱，待她上了床，便搬了床被子，在床榻脚躺下。

        “等等，你不回去睡觉吗？”

        妙笔支起身子，“奴婢在这里守着，您晚上喝水、起夜都可以叫奴婢。”

        “这，倒也不必，你回去睡吧。”

        “小姐，给您值夜是规矩，青松姐姐特意吩咐的。您若不喜欢奴婢，奴婢可以和知墨、真宣、池砚交换差事。”

        “这里非得有人守着不可吗？”

        “是。”

        沈之琳深吸一口气，看着妙笔低眉顺目、温温柔柔的样子，又不好把气撒到她身上，索性穿了鞋下床，披上衣服，“我去和姐姐一起睡，你不许跟来，今晚就在这里好好睡觉吧。”

        妙笔点头，目送沈之琳走出去，才躺下盖好被子。

        沈之琳再次站在主宅前，守门的丫鬟已经换了一个人，“你进去和姐姐说一声，我找姐姐。”

        “是。”

        这次倒是很快开门了，是柴玉芝亲自开的门。她显然也是刚从床榻上起来，中衣外披着件外袍，“这么晚不睡觉，你又有什么事？”

        沈之琳忽然不是很理直气壮了，“我，还是找姐姐躲个清静，姐姐这里可有空的卧房？”

        “没有。”

        “好吧，深夜找你，打扰你休息了，我明天再来找你吃饭。”沈之琳也不纠缠，告了辞便要原路返回。

        “等等，有事才喊姐姐，你还真是耿直啊。”

        “哈哈，你说笑了。”

        “你来都来了，这样回去，在丫鬟面前难免尴尬。我不计前嫌，我卧房有睡的地方，你留下吧。”

        “谢谢姐姐！”

        柴玉芝拉住沈之琳的手，带她走进了卧房。

        柴大小姐的卧房，布置得温馨雅致，熏着暖香。走近床榻，高床软枕，罗幔香账，帘子边还挂着一盏琉璃灯，上面雕着只兔子。

        柴玉芝挥退了守夜的丫鬟，缩进被褥，“我休息了，你自便吧。”

        “好。”沈之琳坐在榻边，躺下了。

        柴大小姐平躺着，余光瞄向睡在另一只枕头上的沈之琳。琉璃灯下，朦胧映着她姣好的脸庞。此时此刻，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那天，我带人闯进你的院子，和丫鬟说了过分的话，还差点打到你，对不起。”

        “那些话我没放在心上。”毕竟柴大小姐骂的是柴静，和她无关。“至于差点打到我，哈哈，不可能的，你打不过我。”

        柴玉芝眉头一跳，刚刚觉得她可爱果然是错觉。好好一个妹妹，可惜长了张嘴。“前些日子，大哥送给我一只狐狸，跑了，我遍寻无果。小红说你偷藏了我的狐狸，跟我说了十几年前的旧事我一时冲动，才去找你麻烦。现在想想，你也挺不容易的，我不该那么冲动。”

        “那只狐狸，你很喜欢吗？”

        “嗯，那只狐狸很有灵气，好像能听懂人话。我开个玩笑，它就跑了。它跑了之后，我遗憾了很久。”

        “原来是这样。”

        “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你不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我其实不在乎。那些事，你又不是亲历者，小红也不是。话经三人，就失真了，不如不说。”

        “你从哪里懂这么多的，那手扔筷子的功夫也是。”

        “生而知之。”

        “好厉害啊。”

        这也信？沈之琳勾勾唇，忽然注意到帘子上挂着的琉璃灯，琉璃罩里一团灯火，像明月一样高高悬起，上面雕刻着的兔子，活灵活现。

        “这灯好看吧？”柴玉芝忽然道，“哥哥买给我的。”

        “我想起了一则神话传说。”

        “你说的是术士的故事吧？”柴玉芝忽然来了精神，“叶知秋先生今年编写了第十一版《周国正史》，传记篇新增了两则神话传说，《白娘子传奇》和《天仙配》，太感人了。叶先生在后记里写道，他在北方遇见了一个术士，听那术士亲口说的。那个术士的名字可恶，想不起来了。”

        “叫沈之琳，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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