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困倚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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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海帮靠水为生,每天都有很多艘船的货,在码头上上下下。
货物到了之后,先从船上卸下来,摆放在码头上,然后运走。
那天傍晚,也是很平常的一天,鲸海帮一个船主正在指挥人从船上卸货,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很大的水声,回头一看,一箱货打着滚翻到了水里。
“怎么回事?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干的?”船主暴跳如雷,如果不能找出罪魁祸首,按照规矩,里面的东西要让全船的人共同赔偿,船主占大头。
一个船夫指着刚刚走过的一群人的背影小声说道:“是……他踢下去的……”
前面的人不多,一个衣饰不菲五大三粗的大汉嘴里骂骂咧咧,手脚也没停着,火气一来,就飞起一脚踹向了离他最近的东西,一路上歪七八扭倒了不少东西,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各种兵器和主人一样嚣张跋扈的随从。
走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只有一个女人,穿着朴素,手里拿着一把不起眼的剑。
谁是凶手,似乎连猜都不用猜了。
那个恶霸船主认识,脾气坏、心眼小,就算证据证人确凿,也绝对不会承认,说不定还会因此记恨上他,来找他的麻烦。
但如果没有人承担这个责任,那白花花的银子可就要从自己口袋里面掏出去了,肉痛之下,船主居然指着那个女人吼道:“前面那个女人,给我站住!”
那个女人就是暮云霜。
暮云霜脾气不太好,听完了船主污蔑她的话,她只做了一件事。
拔剑削掉了这个人的鼻子。
船主抱着脸惨叫着倒下,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哀嚎。
鲸海帮的其他人不明所以,看到有人打伤了自己人,纷纷操起家伙过来帮忙。
船主当时并不认识这位性情古怪旁人躲之不及的女侠,所以才会叫住她。
短短几句话不仅连累自己死的时候没有了鼻子,还连累了他的兄弟。
暮云霜一出手就必定要从一个人的身上拿走一样东西,除了鼻子之外,有耳朵、手、脚……还有命。
这其中也包括了听到手下汇报赶过来的当时还是大当家的包大雷的右手。
“鲸海帮的人欺软怕硬,得罪不起别人,就妄图污蔑一个无辜的女人。”马芳铃冷冷说道,“鲸海帮无理在先,又有何脸面怪暮云霜出手太重杀人如麻?一切不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马芳铃说到“手”的时候,包大雷仅剩的左手指尖颤动了一下,难道七年前的伤口现在也会隐隐作痛吗?
包大雷还没有发言,顾西砚就先替他辩解上了。
“冤有头债有主,那船主想栽赃,暮云霜割了他的鼻子当作教训也就算了,何必还要对其他无关的人下手?”
“无关?”马芳铃嘲讽道,“事有因才有果,一个小小的船主,在这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就毫不犹豫决定栽赃嫁祸,想必鲸海帮平时也没少做这种仗势欺人颠倒是非的勾当,这次踢到铁板了,发现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才觉得不公平,要为自己叫屈,是不是太晚了点?不过都是为以前造的孽付出的利息罢了。”
“以前做的错事再多,也不至于现在赔上命吧?”顾西砚辩解道,“那箱货才多少钱,就算真让她赔了又能怎么样?”
马芳铃反唇相讥:“一分钱尚且难倒英雄汉,你怎么知道那箱货的价钱要不了人命?”
顾西砚嘲讽道:“你以前也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人,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别人!”
马芳铃嚣张地扬起下巴,一如顾西砚印象中的厌恶:“因为我仗势欺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找错对象,更不会故意找错对象。”
顾西砚的忿忿不平被她的一句话噎住了。
顾西砚会为鲸海帮辩解,不是因为他和暮云霜有过节,也不是因为他和鲸海帮素有交情。
事实上,他的看法是绝大所数人的看法,这事的前因后果非常明了,鲸海帮有错在先。
但事情扩散后,似乎每个人都在指责暮云霜,同情鲸海帮。
在受害者被欺压时闭嘴,在加害者被报复时指责受害者出手太重。
无非是因为大多数时候受害者被道义束缚不会对旁观者动手,而加害者无所顾忌。
包大雷的表情有点恍惚,此时才如梦初醒般,虚无的视线缓缓转到马芳铃的脸上,慢慢凝聚成了一道刺人的目光:“道义只是一张虚有其表的皮罢了。”
马芳铃问道:“那什么是骨?”
包大雷凝视着马芳铃:“你手上的剑,我手里的刀,在江湖里,只有这副骨头撑着,你的道义才能被别人看见,弱肉强食,弱者的皮被撕碎了,怨不了任何人。”
马芳铃笑了,笑得很痛快:“说得好,这个江湖从来都是拳头说话,德高望重的大侠,不是因为他话中的道理让他人信服,而是他手中的武器让人心悦诚服。”
接着,话锋一转。
“所以七年前,你们以为暮云霜是肉,假如当时撕碎了她,那也是她倒霉。反过来,你们成了暮云霜砧板上的肉,她把你们剁碎了,鲸海帮也只能自认倒霉,我说的对不对?”
包大雷说道:“那是七年前,七年后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
马芳铃道:“包大当家,恕我直言,你双手完好无缺的时候尚且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只有一只手的时候。”
包大雷道:“胜负,在没有比试之前,永远是未知数。”
马芳铃叹气:“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可预见的。”
包大雷道:“那就更需要一个结局来证明。”
马芳铃问道:“非找到她不可?”
包大雷说道:“非找到她不可。”
马芳铃又道:“不管谁倒下,恩怨都一笔勾销?”
包大雷说道:“一笔勾销。”
马芳铃没有再劝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说再多也没用。
她转向顾西砚:“那你们呢?也一定要找到暮云霜,夺回雷令珠?”
顾西砚坚定地回了两个字:“一定。”
马芳铃站了起来:“好吧,现在我已经充分理解到你们的决心了,但我有一句话非说不可。”
顾西砚问道:“什么话?”
马芳铃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暮云霜的下落。”
没有人说话,马芳铃像是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场面瞬间冷场。
马芳铃耸耸肩:“丑话要说在前头,虽然你们肯定不信。”
顾西砚道:“我们有办法让你说出‘你知道’这三个字的。”
马芳铃问道:“什么办法?”
顾西砚说道:“就像刚才包帮主说的,比比谁的骨头硬。”
马芳铃的目光在包大雷的刀、顾西砚的剑和姜南殊的手上转了一圈,掩唇微笑:“那我要告诉你,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顾西砚被她的目光看得皱起了眉:“你怕了?”
马芳铃说道:“我的剑告诉我,我的骨头可能有点硬,并不怕只有一只手的包大当家,也不怕你,只有二堂主的掌法,可能会让我有一点点忌惮。”
她边说还边用手比了个姿手势,气煞了顾西厌。
顾西砚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虽然马芳铃的语气很欠抽,但是她说的是事实。
马芳铃杀了江漾影,顾西砚自认不是她的对手。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突然对马芳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们也早就知道了你这块硬骨头不太好啃,找了一位牙齿比较硬的人来会会你。”
马芳铃问道:“哦?是谁?”
“是我。”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冷冷清清,好像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雨不小心溅到了马芳铃的脸上,溶解了她的笑容。
马芳铃很不开心,为什么不想看见的东西老是出现在眼前。
她没有回头,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人从她背后走到她的身前,嘴角微笑的弧度依旧是让人不愉快的程度。
双手抱臂,一柄无鞘剑斜倚在胸前。
他的剑换得真快。
看到他的第一眼,马芳铃心里想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一件事,她脱口而出:“你知道你很讨人厌吗?”
路小佳很认真很认同地点点头:“知道。”
马芳铃把顾西砚送她的白眼送给了路小佳:“那你还阴魂不散随时出现在我面前。”
路小佳抿着嘴笑道:“大概是因为我不讨厌你。”
马芳铃冷冷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路小佳说道:“现在的你可以让我赚到一大笔银子,看在钱的份上,我可以不讨厌任何人。”
出钱的人打断了两人的叙旧:“怎么样,天下第一快剑能砍断你这块硬骨头了吧?”
马芳铃不得不承认:“可以,剑是够快了,人你却找错了。”
顾西砚不解道:“什么意思?”
马芳铃道:“你的目的是要从我嘴里套出话来,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记得路小佳的剑下从不留活口,你请了他帮忙,只能让我怀疑你的目的是杀人灭口,而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找回雷令珠。”
顾西砚惊讶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层,皱眉道:“不会杀了你,只要……”
路小佳毫不留情地拆台:“我的剑下从不留活口。”
顾西砚大声说道:“但你上次没杀傅红雪……”
马芳铃截住了他的话:“那次他可没对傅红雪出手,他出手的对象是其他人,那些人已经成死人了。”
顾西砚狠狠地瞪了一眼马芳铃,然后不满的目光投向了路小佳。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得知暮云霜出现的消息,他很激动,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找回雷魄琉璃珠和雷火令,坐上他七年前没能坐上的宝座。
但手下随之而来的汇报让他心凉了一大半,这个暮云霜是假的,是马芳铃假扮的。
等他冷静下来,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暮云霜和鲸海帮的恩怨江湖上人人皆知,避之都唯恐不及,更不会有傻瓜主动趟浑水,一定有让马芳铃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而这个原因,说不定可以引导他找到暮云霜。
他正在筹谋如何撬开马芳铃的嘴的时候,路小佳找上门来了。
路小佳说他可以让马芳铃自投罗网,条件是雷火堂要雇佣他。
路小佳的实力绝对值得,就算开价略高,顾西砚也一口答应。
他却忘记了,路小佳还是一个极难掌控、喜怒无常的杀手。
路小佳提供的方法的确成功让马芳铃落入了网中,今天晚上就是收网的时候。
顾西砚黑着脸,马芳铃看到他进退两难,好心提议:“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顾西砚当然不是真心征求马芳铃的意见,他只是烦躁之下随口一问。
马芳铃说道:“就是我先杀了路小佳,我杀了他之后也不能全身而退,一定会受伤,再也没有能力对付你们三人,你们只要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顾西砚呆住了,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还没等他想明白马芳铃为什么要杀路小佳,就听见路小佳嗤笑一声。
马芳铃被这笑声惹怒了,冷着脸:“你笑什么,觉得我杀不了你?”
路小佳优哉游哉的样子,一点也不把马芳铃要杀他的话放在心上:“可以,在昨天之前或者一个月以后。”
马芳铃道:“杀人不需要挑日子。”
路小佳摇摇头:“没有人在和傅红雪一战之后还可以杀掉我,而你昨天受的伤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好。”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顾西砚用狐疑的目光地打量着马芳铃,从马芳铃生龙活虎的外表来看,一点都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路小佳的表情又不似说谎,他也没有必要说谎。
但路小佳如何知道马芳铃受了伤?
顾西砚探究的目光在马芳铃和路小佳身上打了个转,最终还是闭上嘴。
马芳铃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用一股夹杂着甜腻的声音调笑道:“你还真是关注我,要不是你现在要杀我,我真的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相比马芳铃的假笑,路小佳的笑容就显得自然潇洒多了,客气又礼貌。
“一个好的杀手,当然会调查好对手的一切。”
这样看来,马芳铃似乎又落入了下风。
她叹了口气:“真是四面楚歌,现在看来,路小佳比较想要我的命,你们三位呢?也想要吗?”
四个男人站在马芳铃面前,神态各不相同。
顾西砚额上的纹路越来越纠结。
他不想要马芳铃的命。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但不会开口的活人并不比死人有用多少,马芳铃不说,还可以从帮她易容的那个人下手,那现在要不要杀鸡儆猴……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就听旁边的姜南殊带着怜悯的语气劝慰道:“马小姐,我们并不想为难你,雷令珠是雷火堂最重要的信物,还望姑娘倾囊相告。”
他的劝诱没有打动马芳铃:“你们找我要我没有的东西,就已经是在为难我了。”
姜南殊也不放弃:“它们已经流落在外七年了,你是现今唯一的线索,我们绝不可能放弃的。”
马芳铃撇嘴:“那就是没得谈了?”
“我和你谈一谈。”
马芳铃缓缓转过身,对上了包大雷的双眼。
这双眼和他的身躯一样,都历经了沧桑,时间沉淀在里面,即使晕染了混浊,却依旧有神,在支撑着它的东西倒下之前,里面的那道光就不会熄灭。
精神不够坚定的人可能会被它镇住,马芳铃没有吓到,她在此刻对他产生了一丝敬佩。
七年前的事,不过是江湖无数腥风血雨的战争中小小的一次而已,人们可能会在茶余饭后谈到如何惨烈,如何惋惜,却永远不会理解当事人的处境。
当年被剑斩断的,不只是他的右手,还有他曾经拥有的引以为傲的武功,建立起来的权势和威望,过去的一切辉煌,都在那一刻崩塌。
那七年,不仅仅只是时间。
包大雷的声音是沉重的,这份沉重带来魄力没有人可以轻视:“七年太久了,你不过才三个七年,而我已经过了七个七年。”
马芳铃也不能,她静静地听着。
“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无论是等待的时间,还是该死的人偷来的时间。
马芳铃似乎妥协了:“你想怎么谈?”
包大雷蓦地看向马芳铃,准确的说,是盯住她的剑,他的表情不再冷静如冰。
“用你的剑。”
“条件呢?”
“你赢了,就可以走。”
顾西砚闻言立刻就想出声反对,好在理智让他及时冷静了下来,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给她承诺的是包大雷,他顾西砚可没有答应,雷火堂也没有答应,他选择暂时静观其变。
如果包大雷拿不下马芳铃,就算是会被人诟病乘人之危、胜之不武,他也非使尽一切手段留下马芳铃不可。
“如果我输了呢?”
“你也可以走,在你说出一切之后。”
“说不出来呢?”
“只需要留下一件东西。”
马芳铃目无表情道:“我的命。”
包大雷没有否认。
顾西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环顾四周,好像只有自己受到了这冷空气的侵扰,其他四人的表情仍然如故,他马上收敛精神,把冷漠当作武装套在了自己的脸上。
人声沉寂的时候,被打压的其他声音趁机肆虐。
天太黑了,雨太冷了,风也……
不对,这不是风声,是锋刃切割空间的长鸣。
金属交接时特有的锐利不断刺激着人的耳膜,刀光和剑影争先恐后地带着被撕碎的烛光妄图占据瞳孔上的高地。
迸射的星火在顾西砚的身体里激起一股热流,他这才发现,他的手在抖,手心里攥满了汗。
上一次看包大雷出刀是什么时候?
两年期还是三年前?
从他断臂之后,江湖上都在说包大雷就如同被吓怕了的珠蚌,缩进了鲸海帮的壳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的敌人们,犹如嗅到了血的饿狼,层出不穷地向鲸海帮发起了攻击。
但他现在还活着,只是鲸海帮的各处,多了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两年前,顾西砚曾去拜访他,亲眼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削掉了一个偷袭者的脑袋。
这是第二次,这一次包大雷的刀法比两年前更快更狠。
但无论他的刀多快多狠,都没能突破马芳铃的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马芳铃的剑,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恰到好处的截住包大雷的每一式。
同七年前他在码头看到的暮云霜的剑法如出一辙。
他拼命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对马芳铃的指控,把十二分精神集中在眼睛、耳朵、皮肤、每一处能观看这场战斗的器官。
顾西砚舍不得眨眼,也不敢眨眼,生怕只是闭上那么一瞬,他就错过了最关键最致命的时刻。
金鸣之声不断传入他的耳朵,但却好像和他看到的景象错开了,明明刀和剑碰到了一起,为什么下一瞬那哀鸣才溜进他的耳朵。
高度的紧张让他的额头渗出了薄汗,越来越多,脱离了皮肤的挽留,聚集成珠,慢慢地、慢慢地流向他的眉毛、眼皮……
“砰”的一声,两道黑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又猛地分开。
这响声震得顾西砚身体一个激灵,震碎那欲坠不坠的汗珠,他吓得快速地眨了下眼,再定睛望去,面前的一切好像已经结束了。
说是好像,因为两个人都还站着,外表都完好无损。
胜负呢?
马芳铃还是包大雷?
顾西砚用汗湿的手紧紧握住了剑。
和刚才比起来,马芳铃只是发丝有几丝凌乱,静静地凝视着包大雷。
顾西砚心一惊,连忙仔细打量起包大雷,包大雷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左手握着刀垂在身侧,顾西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又听到“咣”的一声。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的声音。
包大雷刚刚还紧握住的左手摊开了,他的刀失去了握力,重重地掉落在了地上。
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血,红色的液体从包大雷的袖口中蜿蜒而出,沿着手背、手指、指尖……溅落在地板上。
船身好像随着湖水微微晃动了一下,在这寂静时刻,充分展现它的存在感。
那一小滩血洼也晃开了束缚,一股细细的血线沿着顾西砚的方向蔓延,但终究受制于出血量,在他身前几步远的地方静止不动了。
顾西砚的视线缓缓地从那刺眼的红色上移开,包大雷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背影已经足够让顾西砚明白了一切。
顾西砚的心又紧了一下,好像这场战争的余波又袭击了他。
包大雷知道自己还能站着,因为他的双腿还有感觉。
他的左手却没有了任何知觉,但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这只手还长着他的身体上,这次他的手没有断。
断臂的感觉他七年前体会过一次,那一次,将永生刻印在他的骨髓里。
这次和上次截然不同。
结果却是一样的。
马芳铃的眼神是温和的,声音是温柔的。
“你现在还有半只手。”
暮云霜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剑,那刻骨铭心的疼痛和她冷漠的眼神、白色的剑光一起,是他克服了七年的梦魇。
也许从来没有克服。
现在这个梦魇又出现了,在马芳铃的脸上。
他挪动着还有知觉的双腿,一步又一步,慢慢地,走到了门外。
顾西砚没有挽留他,失去了战意的人,已经没有了价值。
只是走了一个人而已,还有三个人。
风又动了,顾西砚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冽的冷风向他袭来,来不及回头就向前疾冲几步闪躲。
那风不是冲着他来的,顾西砚借着冲势一个转身,就看到了马芳铃刺向姜南殊的一招,被姜南殊一掌贴在剑身上击开。
顾西砚有那么一刹那的错愕。
不管内心再不怎么愿意承认,他是在场几人中武功最弱的人。
从再见到马芳铃起,他每时每刻都在逼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效果甚微。
今夜如果谈判破裂,马芳铃要突围,他是最容易得手的那一位。
即使站在马芳铃身前,他也一直在防范她。
所以才能躲开马芳铃的偷袭。
没想到这只是马芳铃的虚晃一枪,她真正的目标是姜南殊。
理由很简单,路小佳暂时隔岸观火,最棘手的就是姜南殊,解决了他,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果顾西砚是马芳铃,他也会选择这么做。
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
顾西砚还是感觉到了耻辱。
不管马芳铃近来的名头多么响亮,就算马芳铃在他面前击败了包大雷,在顾西砚眼里,马芳铃还是摆脱不了那个被他轻视的娇蛮任性仗着美貌和家世耍泼的大小姐的形象。
然而现在,他在马芳铃眼里,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无名的怒火蛇一般爬上了他的胸口,盘旋在他的心上,他的嘴唇微动了两下,却还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眼睛死死地盯着新发起的战斗。
路小佳的目光穿过激战中的马芳铃和姜南殊,瞅了顾西砚一眼,露出一丝奇妙的微笑。
马芳铃和姜南殊的过招,比和包大雷的温和多了。
姜南殊是内家高手,从不使用兵器,他的身体就是兵器。
马芳铃凌厉的剑势只要进了他的掌控范围,就不得不慢下来,然后被他一一化解。
她不想慢,但是除了姜南殊的压力外,她自己的伤也是她不得不慢下来的理由。
顾西砚也发现了,暗喜道原来马芳铃和傅红雪打了一架之后受伤的事是真的,马芳铃带伤击退了包大雷,包大雷想必也给了马芳铃一点纪念。
他的表情有点松动,兴奋和激动慢慢膨胀。
顾西砚都看出来的事,姜南殊更是一早就发现了,渐渐地由守势转为攻势,一点点向马芳铃施加压力,意图耗尽马芳铃,趁她力竭之际,一举拿下。
坐以待毙可不是马芳铃的性格,鱼死网破还差不多。
马芳铃突然拉近与姜南殊的距离,对姜南殊推上来的右掌不闪也不避,一剑刺向姜南殊左边的空门。
“噗”,是马芳铃的剑划过姜南殊皮肤的声音。
“砰”,是马芳铃的左肩结结实实挨了姜南殊一掌的声音。
“咣啷”,是马芳铃被姜南殊的一掌击飞,撞倒了屏风的声音。
这一次也是势均力敌?
姜南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站在原地,只是颈部左边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缓缓地渗出了血液,再深一点,马芳铃的剑就能割断他的血管了。
他对面的房间那头,嘴角流血的马芳铃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了。
对于这个结果,顾西砚很满意。
他轻蔑地笑道:“马芳铃,你还是束手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芳铃一跃而起,又向姜南殊攻去。
完全不留余地,两败俱伤的攻势,姜南殊也不敢小觑。
但这一击没有给姜南殊机会,马芳铃如被箭射中的飞鸟,身子急落,落在了离姜南殊还有四五步远的地方。她落下的时候,力量集中在右脚,这一脚就让她所在的地板瞬间承受不住开裂,变成了一个黑洞,马芳铃借着下坠的力量,消失在了黑黝黝的洞口。
“糟了!”
顾西砚惊叫一声,包大雷已经走了,那在湖里准备守株待兔的捕鱼手当然也全部撤了,马芳铃如果趁现在逃跑从水路逃跑,就很难再抓住她。
如果马芳铃和包大雷一战之后,慢悠悠和他们兜圈子谈判,顾西砚迟早会发现这个问题,重新部署人手守在下面。
但是马芳铃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立即先发制人,而且是用招招不留后路的打法,既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也给了顾西砚和姜南殊造成了一种假象,她要正面迎击。
没想到她早就想好了要借机从湖中溜走,打了顾西砚一个措手不及。
入网的鱼要逃跑了。
顾西砚不加细想,立刻冲到那个洞口。
他的头刚伸到洞口上方,还没看清任何东西,一点寒光冒了出来,疾冲他的眉心。
上当了。
顾西砚急忙仰头躲避,这个动作让他的胸口暴露了出来。
他只觉得胸口一紧,一只手拽着他的衣服,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拖了下去。
他的双眼失去了作用,刚才的光明让他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还好他的其他感觉不需要这个适应过程。
一股锐利的强风直击他后背的要害之处,正对他的心脏,他此时无依无靠地悬在空中,闪不开,避不掉。
生死关头,抓着他衣服的那只手,突然一用力,加速把他往下拽,同时什么冰冷的东西从他脸颊擦过,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左脸,迎向了偷袭他的东西。
黑暗中,他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刺耳的金鸣声在他脑后炸裂开。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到接受了所有信息的大脑还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思绪也随着他的身子持续加速下坠,耳边是几声木板破碎的声音。
接着他重重落到了水中。
毫无防备地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水从四面八方肆无忌惮地侵入他的嘴巴里、鼻子里、眼睛里,掠夺了他的呼吸,冲碎了他所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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