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元宵夜逢

永承十年，正月十五。

        沈府里里外外的人都十分忙碌，来来去去，拉灯贴彩。好生热闹，因为今天是元宵节还因为…

        咳咳——，沈肆坐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的手成拳想要堵住喉间的咳嗽声，可最后还是发出了声响。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沈肆艰难的往门口看去。来人一身艳丽的红色衣裙，眉眼秀丽却带着一股雍容华贵，长发被贵重的头饰盘起，美艳而贵气。沈肆看了一眼，便知是谁…

        你怎么来了…沈肆虚弱的声音低语道，那人已经带着侍女走到了他的床前。

        来看看你死没有…那女子语气逼人而尖锐，他看着沈肆的样子，眉心却是皱起的。眼神里是豪不掩饰的担忧…

        沈肆长发垂落，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心，沈岚，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沈肆喃喃自语低语道。

        沈岚…我…沈肆还想说什么，可身体的疼痛只能让他不得不停下。

        不…你…沈岚对这个问题做不出回答，最后只能神色黯然的轻叹了一口气。

        你这是何必呢？沈肆你坚持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有意义吗…

        意义…意义…沈肆轻轻念道，他的瞳孔渐渐涣散，像是陷入回忆一般。

        沈岚站在一旁，并未出声。有些事只有自己能解，但她看着沈肆心中有些不忍。可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生性淡薄，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可是一旦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便会牢牢攥在手里。

        时间良度，冬雪不语。坐在床上的沈肆眼底的悲凉却越积越浓，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他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他本想在他死后，宁渊…再怎么样。他也管不了…

        可为什么…要他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他一遍又一遍在想有什么两全的办法…

        可他始终都想不出…他那种无力感渐渐填满了他的心。

        姐…沈肆轻唤出声，我…没办法了。他这出声沈岚倒是愣住了，因为沈肆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她了。

        因为她和沈肆并不是一母所出，关系算不得亲密。可对于这个弟弟沈岚还是很喜欢的。

        待人疏离有距，张驰有度。可对家里的人嘴上不说，将一切拢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他们受到半点伤害。

        他冷静而理性，在沈岚的印象里好像只有那位才能让他这样。

        想当初，沈岚阴差阳错撞破他的心事的时候他的无措和茫然。那是她第一次在沈肆的脸上看到那样的情绪。

        在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沈肆算是陷进去了…

        他们两人关系也是在那个时候拉近的，她第一次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自己的弟弟是男的，宁渊也是男的。两个男子也能相爱吗？她不禁问自己，真的可以吗…

        他们有未来吗…

        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映照沈肆的侧脸。他的脸色已经平静了，那…阿姐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他的声音嘶哑甚至还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姐，她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容色无双，气质如仙。可现在他的眼里却带着恳求。

        他染上了人的欲望，他终是有了感情…

        明知不可为，但他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再进一点…

        沈岚不忍拒绝他，最后还是答应他把这个埋在心底，谁也不说…

        但沈岚还是有些怒气，他的弟弟在她的印象里可是很乖的。从不闯祸，冷静而有分寸。从小都像都性子冷，像个小大人。

        从来不会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她倒是想看看拐走他弟弟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她当时在心里还咬牙切齿的想着。

        因为宁渊他们家世代驻守边疆，许久未回京了。沈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只知他是宁家的小公子。

        最后，她还是见到了那个冷厉俊美的人。其实沈肆并未和她明说，可她一眼就看出了，那就是宁渊。

        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是他，沈肆在他身旁是与平素不一样的。

        虽然面色还是和往常一样，可沈岚是他姐姐…他看着眼角眉梢怎么都压不住的明亮，他知道沈肆很开心。

        所以…她想算了。只要自己弟弟开心就好，他在宁渊身边的放松是装不出来的。

        可他看着宁渊…越想越不对。她看人一向很准，她看着肆意张扬的宁渊。嘴角同样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炽热而真诚。她好像还从他的眼里捕捉到一丝别样的情绪，但却是转瞬即逝的…

        沈岚看着他们一起出生入死，情谊越来越深。看着沈肆为他出谋划策，助他一步步的走向高处。

        沈岚看着这样的沈肆不由得心疼，她曾经问过他:

        如若他不喜欢你，那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沈肆当时的回答她现在还记得，他说…

        我爱他，这便是我的意义…

        如今，她又把这个问题抛出来沈肆却怎么也给不了答案了。

        沈岚弯下身来，将自己这个弟弟轻拥入怀，手抚上他的背，妄图给他一些安慰。没办法，就不想了…你已经很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沈岚哄着他轻轻入睡。她把他放在床上…她的眼底却浮现出怒气，她定要去找宁渊问清楚。

        她在床边看着沈肆熟睡之后，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不知过了好久，沈肆这幅身体真的越来越弱了。

        等到沈肆再一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沈肆看着黑透的天空，他撑起身来唤着屋外的下人们。

        咳，咳…来人替我更衣…

        沈肆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恹恹，唇色苍白。他嘴角紧抿，沈肆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记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不就是宁渊要娶别人了吗。有什么大不了…你明知道有这么一天。

        那沈肆你又在干什么…

        他在心里想着，也是问自己。那为什么…站在他在身旁的人不能是我…

        到底为什么…

        …

        后来，沈肆也算想明白了。从他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爱的那一刻就已经没资格了。

        他漫步在庭院深深之中，他看着灯笼四起，喜气洋洋的氛围并没有感染到他。

        他反倒是更觉得自己孤独，本来今天身旁应是有他相伴了。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人独自熬过这漫漫长夜，他的光不再属于他了。

        思绪万千，病体疲乏。他坐在亭中，看着阖家灯火。可是他注定得不到圆满，他的心缺了块…

        他…最后会幸福的吧。

        他还唤人拿来了他的琴，他想着如果我弹完了这首曲会不会好一点…

        那琴成色极好，声音清亮。一看就非凡品，他想起来了…这琴还是宁渊送给他…说是从景州寻来的，品相上佳。

        沈肆苦笑一声，宁渊…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他轻轻低语。原来你早已占据了我的生活…

        罢了…罢了…弹完这一曲我就退回我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肖想。

        他指尖轻动，月光倾泻。灯火将他的面容映在其中，沈肆的眼神一会儿空洞，一会儿又像是在回忆。

        琴声悠远，似水如愁。带着他的爱飘向远处，沈肆越弹越入迷。他也在借物思人，思念那个他爱多年的人…

        可就在这时，一阵温润的箫声从外响起和着琴声落入沈肆的耳中。沈肆突然指尖一顿，心绪大乱。

        只因这是宁渊的箫声，以往只要沈肆弹琴，宁渊就会在一旁以箫声相合。

        他是不会听错的…

        沈肆看向四处，找寻着某人的身影。眼中闪着微弱的光，可搜寻无果。眼中的光亮也被睫毛敛去，他是不敢见我…还是不想见我。宁渊…

        沈肆此刻很想放声大喊想把宁渊叫出来问问他，为什么不敢见他…是察觉到了自己污浊的爱…厌恶了吗…

        那他现在你又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宁渊就在这周围看着他，他想找到他。可最终他还是自嘲一笑继续弹琴。如果不想见我就算了吧…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看着我一步步陷入你的深渊。这算什么！

        其实沈肆不知道的是宁渊也是才知道他喜欢他的，他错怪他了。

        宁渊想如果他早知道沈肆的心意，也许他们之间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如果没有那个梦，他应该会和沈肆度过余下的时光吧。

        可有了那个梦，他也知道救他的方法。对不起…请原谅我沈肆。让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

        在沈府庭院的外墙后面，宁渊靠在墙上。玉箫相光，一滴泪从他的眼角落下没入衣袍…

        此刻他们仅仅一墙相隔，却不见其颜。

        沈肆这个元宵节还是宁渊一起过的，哪怕是以这种方式。哪怕生了许多遗憾，但此刻他们琴箫和鸣，忘却时间。只有月光相陪，直至他的灵魂深处。

        他们灵魂契合，天造地设，没谁他们更爱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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