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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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关一宁正在和位官差打扮的人交谈,这人三十开外,个头不高,圆脸,一对剑眉,又黑又粗,使得他原本和蔼的面容,添了几分凌厉。
见陆清出门,他马上迎了过来,热络道:“想必这位就是陆大人?”
陆清抱拳笑道:“在下陆海色,捕快而已,不是什么大人,您一定就是于捕快?”
于捕快道:“正是,正是。”
陆清道:“于大哥,我……”
于捕快忙道:“陆大人,叫我于不世,不世之功的不世。”
陆清道:“那也请不世兄唤我海色。”
于不世连连摆手,道:“那怎么能行,我们大人交待了,你们都是安塘来的贵客,要好生配合,用心尊敬。”
陆清一听,虽觉得有几分怪异,但仍是满面笑容,亲切道:“受宠若惊,陆某真是受宠若惊!”
于不世道:“需要于某做什么?请陆大人吩咐!”
陆清一怔,心想这位于捕快进入角色还挺快,接着,也正色道:“不世兄,眼下有三件事要劳烦。第一,找孔永轩下落;第二,暗中盯着关府众人动向;第三,继续打听关长茂可有别的仇家。”
于不世一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说完,快步而去。
陆清望着于不世背影,道:“关捕头,长临府衙的差人,真是尽职尽责啊。”
关一宁却道:“可我们刚去时,并非如此,府衙根本不肯放我们进去。于是我们先找了个茶楼喝茶,打算想想对策。可南公子一直很生气,后来径直闯进去和知府理论,说来也怪,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对方态度大变,热络的叫人害怕。”
陆清玩味一笑,意味不明道:“看来,南公子的师父真的医治过不少达官显贵。”
关一宁皱着眉,看向南轻舟房间。
昨夜他们共饮,谁知道这人酒量极差,没喝几杯就醉了,胡言乱语,不知说些什么,她听着头疼,一掌劈晕了他,谁知道,他到现在也没醒来。
这是醉酒,还是不禁打?
关一宁想着,上楼去了南轻舟房间。
陆清和周云帆吃过早饭,便出了客栈,一起去询问那几位债主。
一番奔波,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
在长临,关家交好的贵人不少,而这几人因为与关家累世相交,情分尤深,所以在关长茂开口借钱时,没有人拒绝。
他们念着旧情,又想着关长茂绝不是个轻易开口借钱的人,这次舍下面子来求,大概很是困难,于是或多或少都借给了他一些。
但这些钱,却迟迟收不回来。
关长茂怕债主找上门,让伙计和家人知道,失了面子,特地在飞云楼设宴安抚。
这些债主,也分做两拨,有的人唏嘘于关家衰败,这笔钱便当做资助关长茂,并没有要回来的打算,另一拨人认为一码归一码,关长茂欠钱不还,无疑于辜负了他们的信任,为此很是上火,席间发难,警告关长茂若不还钱,一定会让满城人都知道。
是以,关长茂才道出,自己将有巨款到手,让大家再通融几日。
至于这是拖延之法,还是确有其事,他们便不得而知了,总之惦记着要账的那几个,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谁知道钱没到手,关长茂人没了,这几人还正计划着上关府去闹。
估计关家少不得变卖家产,来平息风波。
关于孔永轩,有一位李姓的富商和他很熟,因为他在城内经营酒庄,酿酒的粮食都从关记进货,所以算得上是关家数一数二的大户。
据他说,孔永轩向他示过好,被他断然拒绝,当然,未免担上挑拨之名,他也没有将此事告知关长茂。
经过一早上的走访,得到的线索却不多,周云帆多少有点泄气。
陆清见状,自掏腰包,请他吃饭。
这家酒楼百年老字号,价格自然也是长临独一份的贵。
周云帆望着珍馐,边咽口水,边赞美:“陆掌门为人慷慨,性格豪爽,是我见过大侠中最有钱的,有钱人中模样最好的,模样最好的人里武功第三好的。”
陆清失笑,问他前三是谁,他嘿嘿一笑,道:“楼大侠和连教主。”
陆清:……
吃过饭,返回客栈,还没进门,便听见于不世在身后高呼:“陆大人!有动静!关府有人出门了!”
出门的是戚令乔,去的居然是赌坊。
周云帆啧啧道:“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赌钱?”
陆清道:“他怕是不得不去,毕竟欠着一大笔银子。”
于不世点头,接着道:“他在赌坊待了一炷香,我的人待他走后,进去打探,询问了赌坊老板,据老板说,戚令乔是来还钱的,但只还上一小半,剩下的部分,还是求他宽限,那老板说他见戚令乔可怜,便同意了,但我的人说,这老板心黑,每延期一回,都要再添两分利。两分利,啧啧,这可真不少,也不知戚令乔能怎么还上。”
陆清点点头,又道:“去完赌坊,他去了哪里?”
于不世道:“径直回家了。对了,成春翃也出过门,去采买笔墨,没有异常。
到了日暮时分,于不世又来汇报,说成春翃再次出门,不过是去买酒,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之处。
转眼,黑夜降临,夜幕又黑又沉,牢牢罩住这一处人间。
拦住月光,也拦住雨雪,这个除了漆黑,倒是难得的静谧。
连澄仍未归来,陆清有些担心,便坐在客栈一层,临窗喝茶。
南轻舟迷迷糊糊了一天,终于醒转,他揉着颈下楼,一眼便看见陆清,干脆与他同坐。
“陆兄,怎么不见连教主?”他轻轻问道。
陆清心中沉甸甸的,答的心不在焉:“他有事要办,还没回来。”
南轻舟见他神色恍惚,安慰道:“连教主这样的身手,什么人见了不绕道走?陆兄不必忧心。”
陆清一听,便觉得自己的担心确实多余,大概……只是出于习惯,才会记挂。
于是,他微微一笑,喝口茶,道:“轻舟这一觉睡得好长。”
南轻舟苦笑,道:“我哪里是睡觉,是被关捕头一掌劈晕过去。”
陆清笑道:“你不生气?”
南轻舟道:“大约我喝多了,确实很聒噪。”
陆清道:“那你下次还敢不敢找她喝酒?”
南轻舟道:“怎么不敢?我练练酒量就是了。”
陆清忽然放下茶杯,敛起笑,正色道:“南公子,我不管你从何来,为何能让长临知府听话,蛰居江湖又有什么打算,但若你意欲对关捕头不利,我可不会放过你,哪怕你知道我的秘密。”
南轻舟心平气和道:“陆掌门大可放心,轻舟对关捕头绝无一丝图谋。”
陆清凝视着南轻舟,对方也是坦然回望。
半响,陆清轻轻一笑,道:“那就好。”
南轻舟平和一笑,轻声道:“陆掌门,江湖有你,实属大幸。”
“有我?”陆清自嘲一笑:“难道不是我那出类拔萃的小师叔?”
南轻舟道:“楼大侠总有谢幕的时候,而你正当年。”
陆清道:“你这是暗示我,等小师叔死了,就轮到我做主?”
南轻舟没有回答,而是招呼来小二,点了份百合糕,慢条斯理吃起来。
陆清站起身,准备回房。
南轻舟道:“你不等他?”
陆清没有回头,只懒洋洋道:“不等,我要换身衣服,去什么飞云楼、玉魄楼逛逛。南公子,你若同去,我做东。”
南轻舟没有回答,连澄冰凉凉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师兄,那你不如也一并请了我?”
陆清脚下一顿,强作镇静道:“好啊,我请你同去。”
话一说完,人已被连澄拉进了屋内。
南轻舟在楼下若有所思,神色纠结,过了好半天,才自言自语道:“何必去管呢,何必。”
楼上,房内。
陆清只喝了几杯梦生,便有些醉生梦死。
这酒太烈,再大的酒量,都难免梦中生。
即在梦中,言行便随心所欲许多。
陆清拉着连澄,一个劲道歉,说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一会儿,又拽着连澄的胳膊,说他这三年如何度日,也是生不如死。
连澄也有些醉了,可他不见醉态,双眼反而愈加雪亮。
他望着陆清,不舍得眨眼,也不愿再醉。
留着一份清醒,才能留住他。
他的怨和恨,在此时此刻都化作一腔温柔。
本就狠不下心真正针对陆清,此时竟然又生出几分怜惜。
这样的心软,还能控制住惊雷引,达到武学最高境界吗?还有睥睨天下,成为武林至尊的一日吗?
可是,陆清声音柔软,好像自己此刻柔软的情感,这种情感不知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习得,如今已像在血液里流淌过百年。
他低头看着陆清,心中柔软和寂寞同时浮现。
师兄……你这三年……也不好过罢?
支撑你走到现在的,那一线力量又是什么?
陆清仍在絮叨,声音时高时低,好像从前酒醉时一样。
陆清酒量不浅,酒品却不好,每逢醉酒,总是没完没了的找人说话。
师兄弟们大多不耐,只有连澄不厌其烦。
次次,他听他天南地北的瞎扯,古往今来的掰扯。
连澄已经习惯,甚至从中砸吧出一些平淡的幸福。
每回,都是认真的和醉酒的陆清交谈,哪怕对方说得不过醉话。
每回,都是他坐着,陆清躺着,等陆清说累了,便会沉沉睡去,他则起身离开。
可这次,鬼使神差,他伸手揽住了陆清。
当陆清靠在他的肩头,心内不由一怔,细品来,又添了茫然,茫然而害怕,害怕而痴迷。
纷乱思绪,炙烤着他心,鼓噪着他的血,一时间,皮肤也滚烫起来。
不得不运起内功,强力定神。
饶是如此,也收效甚微,只好笨手笨脚的将陆清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踉跄回房。
过了很久很久,陆清房门又被推开,回来的仍是连澄,他轻手轻脚,替陆清伤了药。
而他面色时红时白,偶尔又阴沉地像黑夜,像乌云,异彩纷呈,简直复杂极了。
陆清大醉酩酊,自是对此一无所知,反而因为心底轻快,睡了个好觉。
不过,这种轻快只持续到于不世垂头丧气的走进客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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