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回到侯自书和小冉妈这边。

        燥热的中午，小冉妈坐在餐桌旁，活动不便的左手贴着身子垂在一边，右手拿着筷子，慢吞吞但大口大口吞着午饭，现在一天三顿饭都是侯自书做，小冉妈最多打个下手，递个勺子啥的。中午不出意外的还是杂粮挂面，因为医生嘱咐要特别注意病人的血压，不能吃油腻的和咸辣的，于是简单方便的杂粮挂面就成了侯自书的日常首选。

        开水煮上一锅挂面，就个清淡的菜汤，想起来的话再打个土鸡蛋在里面，省时省力又符合康复医生的要求。

        侯自书对此甚是满意，他对于吃也确实没有太多要求，吃饱就行，而且从不吃肉，对于猪牛羊、鸡鸭鱼等是一点肉都不吃。

        有人满意就有人不满意。

        “爸，你这人咋总不爱接电话啊，吃饭了吗，俺妈呢？”

        小冉又打电话来了。

        小冉有时候倒是有点没心没肺，过了一阵子就忘了和侯自书吵架这档子事，不过也有可能是选择性遗忘。

        这不，过了一阵子，就忍不住给家里打电话了，几次打电话没通，就有点着急了。

        “艾，小冉啊，刚才吃饭来着，手机落里屋床上了，没听见，你妈，嗯，嗨，你妈自己又出去了，去上厕所了估计，我得过去扶一下子，你妈这越来越爱乱跑了。”

        侯自书接通了电话，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说着就出门追小冉妈了。

        “做的啥饭啊？俺妈这几天没有啥事吧？”

        “煮了点面条，你妈没事，就是有时候说身上没劲，走路可得小心了，离不开人。”

        “又是杂粮挂面？爸，不是我说你，你不能天天给我妈煮挂面吃，你老说我妈身上没劲，天天吃这个身上能有力气吗？谁都像你一样啊，一点肉都不吃，我说你赶紧给我妈做点肉知道不？”

        小冉语气急躁，对此那是意见极大。

        小冉是个肉食动物，每次听到爸给妈天天煮杂粮挂面吃，那是恼火不已。

        以前家里穷，经济条件不好，确实是难得吃顿好的，现在儿女都参加工作了，条件好了，怎么天天吃的还比不上以前了。

        更关键的是，小冉以前说过好多次，让爸给做点肉啊啥的，小冉说妈胃口一直挺好的，侯自书电话里答应的好好的，过几天再打电话，一问还是顿顿清汤面。

        电话里小冉把爸一通数落，电话那头侯自书也只是嘿嘿应着，放下电话，小冉烦闷中又觉得颇有些神清气爽。

        天气闷热，小冉妈回屋，一路嫌弃侯自书的搀扶，根本不让别人扶着自己走路。

        屋里餐桌旁坐下，小冉妈接着吃完碗里剩下的清汤寡水的挂面汤，能活动的右手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抬头瞅了瞅墙上一角的挂式空调，低头微微叹了口气。

        空调是去年大姐静冉给出钱给装的，但不知怎么的，用了不到半年就坏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制冷制热效果几乎为零，纯粹成吹风机了。

        侯自书这次从闺女家回来后试了几次，发觉确实是坏了之后，也就随之扔在脑后。

        依侯自书的性子，这空调自是不可能找人修的，自己的衣服都懒得换，天气热，也就热一阵子的事，以前没空调的时候不也照样过日子嘛，空调遥控器也就这么一直扔在墙台上吃灰。

        忍一忍，炎热的夏天也就过去了。

        事实上，家里的所有东西，所有家务活，侯自书是能不收拾就不收拾，能不做就不做。日子嘛，能凑活就凑合。

        小冉就经常冲着文特抱怨爸，说记得小时候爸妈二人从田地里干活回来，爸呢就往床上或者沙发上一躺，就看起了电视，小冉妈呢，厨房里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忙的团团转。

        小冉妈干家务活很累，看到自己丈夫半躺着看电视的舒服模样，气急了就骂自己丈夫几句，侯自书却并不体恤小冉妈，根本不会去帮着收拾啥的，还不甘示弱的回骂，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得吵一架。

        记得两人炒的最凶的一次，是因为猪圈里的猪跑出来了。

        小冉说小时候家里有几年养过一阵子猪，打算过年杀掉卖钱，侯自书在院子里用几根木头简单围了个栅栏当猪圈，防止猪乱跑。

        猪小时候还好说，跑不出去，等到猪长大了，低矮且并不结实的木头栅栏可就困不住肥大的猪了。

        这不，有天家里没人，猪估计是饿坏了，拱坏了栅栏，跑了出来。

        小冉家院子里常年种着一些蔬菜，小冉妈天天伺候着浇水除草，一家人炒菜啥的都靠院子里的这些青菜。

        大肥猪可不管这个，把院子里种的蔬菜啃了个差不多，这还不解饿，闻到屋子里有点能吃的，就把门给拱开了，跑到了屋子里那是乱拱一通，厨房里的米面那是撒了一地，大肥猪身上的埋汰脏泥巴啥的，那是拱到哪里就蹭到哪里，还在屋子里边吃边拉屎拉尿。

        小冉妈没犯病之前是个爱干净的，每天不和侯自书吵架的话，就闲不住哼着歌去收拾打扫屋子，虽说房子实在有点老旧，但东西还是被小冉妈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家里桌子椅子啥的平日里擦的干干净净的，这点从几个孩子身上能很好的体现出来，大姐和小冉都是特别爱干净整洁的，建东也是干净利索一男的。

        可以想象小冉妈回到家后，看到自家院子和屋子里被大肥猪给霍霍的脏乱场景后，那是何等的生气和恼火。

        小冉妈同侯自书大吵了一架。

        一开始两人赶紧把猪往猪圈里赶，倒也没时间干架，中间小冉妈抱怨自己男人偷懒，连个猪圈都不好好修一修，就用几个木头栅栏糊弄，自己说让好好砌个猪圈也不听，这不，猪给跑出来了吧，幸亏院子里大铁门锁着，要不然跑出去了谁能找回来。

        侯自书一开始也理亏，闷头弯腰赶猪回猪圈，小冉妈是越说越气，侯自书听着小冉妈在旁边语言升级，开始骂骂咧咧抱怨个不停，也上火了起来，开始抱怨小冉妈，说平日里都是小冉妈你喂猪，都好好的，今天出门前是不是忘了喂猪，要么没有喂饱猪，要不然以前都不往外跑，为啥偏偏今天跑出来了。

        小冉妈一听更是来气，合着猪跑出来糟蹋一通，还在屋子里拉屎拉尿，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头脑一热，随手举起正在扫地的笤帚冲着侯自书身上脑袋上就招呼了过去，小冉妈刚才在扫满地洒落的面粉，侯自书一开始没注意，笤帚上粘着的灰白的脏面粉就弄了自己满满一脸。

        “你他娘的干啥啊？”侯自书愣了一下，抬头就冲小冉妈吼了起来。

        “让你不干活，让你不好好弄，你还怪到我了，你个…”小冉妈气急了，眼睛也红了，说着，小冉妈还准备拿笤帚再打几下。

        侯自书用胳膊挡着，扭头拿起来另一把笤帚也打了回去。

        小冉说她放学回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院子里的菜田被猪啃的乱七八糟，屋子里好像被人抄家了似的，爸则是满头满脸满身的秽土面粉，妈则边哭喊边拿笤帚打着爸，爸呢，边急吼吼的叫着，边挡着妈的笤帚，时不时也打回去几下。

        大肥猪呢，轻松拱掉侯自书刚刚扶正的栅栏，又开始在院子里四处溜达。

        之后大肥猪又跑出来几次，侯自书是真的不管事，几年后，家里也不再养猪了。

        小冉感叹，家里养猪那几年，年年杀猪，但却年年吃不上几回猪肉，猪肉都卖掉了，要么还债，要么给兄妹几个交学费了。

        被大肥猪光顾过几次的老房子终究拆了。

        新房子是大姐静冉和二哥建东毕业后省吃俭用凑钱盖起来的，原来的老房子实在是不能再凑合了，大姐出嫁，建东结婚，老房子根本拿不出手了，前边也说了，椽木结构的屋顶，历史建筑。

        新房子也就五六年，坐北朝南，地基挺高的，左右厢房卧室，中间一个小客厅，最东边挨着厢房一个厨房。

        院子里挨着厨房还保留了一个旧的东屋，木头窗户，老旧木板门，椽木屋顶。

        文特不清楚这个屋子为啥保留着，用来放置杂物？

        记得头几次去小冉家，文特好像见到过自己老丈人两口子晚上在里面歇息。

        文特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记错了，因为这个旧屋子实在太破败了。

        窗户破破烂烂的，怎么形容呢，参考影视剧中，荒郊野岭处一个废弃的古代房屋。

        好像有次小冉还抱怨过，在老屋子里面住，怎么不好好弄弄窗户和门板，四处漏风也不知道好好修修。

        新房子侯自书好像也不太在意，东西坏了也不修理，能住人就行。

        比如中间小厅屋子里的灯泡，坏了。

        厨房里的灯泡，坏了。

        东边厢房与厨房相通的门，也坏了，关不上。

        窗纱破了个洞，也没有管它。

        打扫整理是不可能打扫的，柜子里的衣服放到让老鼠吃出个大破洞。

        小厅原本有个像样的沙发和茶几，但现在堆满了杂物，每样东西上面都有一层厚厚的尘土。角落里有个冰箱，打开，里面冷藏室有几个放到发霉的西红柿。

        屋里两边堆满了粉条，说到这个粉条，算是当地的特产，当地的土壤含砂量高，红薯长的特别好，当地家家户户多少种点红薯，都用红薯打点粉条，外面打拼的孩子们回老家过年过节，在离开之际，开往城市里的车里大包小包少不了粉条。

        除了红薯，还有花生，沙土壤里花生也长得好，家家户户小厅里满满两大袋子花生，厨房里一直有两大铁桶的花生油，就等着孩子们过年过节回来拉货。

        文特前几年回小冉家过年，也拉回天津很多花生油和粉条，味道确实非常不错。

        不过这东西说实在的，是好东西，真正的绿色无污染，自家种的，自家纯手工做的，味道纯正一流，可是装粉条花生的袋子上面总有老鼠屎是咋回事。

        现在的农村条件都好了起来，房屋里还能让老鼠经常光顾的确实不多见了。

        侯自书在家每天卧室厨房单线来回，其他屋子地上都是一层灰土。

        但侯自书有一点挺勤快，就是近年来经常带小冉妈跑诊所去医院，几年下来倒是把看病拿药或报销的一些门路搞得一清二楚。

        春去秋来，日子匆匆，这不，十一快到了，小冉张罗着回老家看爸妈，为保险，下班回家了，旧先给爸打电话。

        “啥？你们一直在医院住着？妈又犯病了？这几天忙我不给你们打电话，你咋也不跟我说一声？”

        小冉打通了电话，得知侯自书和小冉妈已经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了，顿时语气不善。

        “你妈没犯病，我们住在这里不要钱，这边条件也好，管吃管住，每天给做检查血压。”

        侯自书赶紧解释。

        “住院不要钱？这是咋回事？是正规医院吗？”

        小冉满脑子疑惑。

        “这边的医生给我们说，医院病房有一个什么名额，我们只管住，他医院登记你妈的信息，不要钱，可以住到年底。”

        侯自书语气很轻快，看来在医院待着很是舒心。

        “别是个骗子啊爸，哪有住院不要钱的。”

        小冉有些担心了。

        “不是，这个医生说起来还是你大舅那边的亲戚，这个医院我们来过好多次了，你妈一旦头晕了我就让你五叔拉我们过来，给你妈输液，放心吧，这是正规医院。”

        侯自书打着包票解释。

        “那到底为啥，照你这么说，医院有这种名额，为啥给你们？”

        小冉还是不太敢相信。

        “因为你妈的信息符合要求，医院有名额也不多，但医生说今年却还差一个人住院，这不，那天来看病，医生就和我说了，医院只要一个名额，人必须在这住着，防止上面检查。”

        “那医院图个啥？”

        小冉想弄明白这事。

        “图啥？咱也不太清楚，反正现在和你妈一个病房里的人家说了，去年就在这住过，不要钱的，今年又来了。”

        “那好吧，爸你以后有啥事你记得和我说一声，我要是不打电话，十一我们回去了是不是连家都进不去。”

        小冉抱怨到。

        “没事，十一我们回家去，过了十一我们还得再过去。”

        侯自书赶紧说到。

        “照你刚才说的，人家医院肯让你们随便走啊？”

        小冉奇怪到。

        “让，回家几天没事，如果不愿意住了，得提前和医院说一声，回家几天没事的。”

        侯自书打着包票。

        “俺妈呢？别在那天天给我妈输液。”

        “放心吧，你妈没事，歇着呢，怎么能给你妈天天输液艾。”

        “怎么不是，我一打电话问你，你就说哪天哪天俺妈又头晕了，让五叔拉去医院输液去了，你别天天这样行不，老是输液对身体就好了？再说，天天麻烦五叔你好意思啊。”

        小冉头疼，侯自书自打从小冉家回老家，到现在也过了小半年了，每个月怎么着也得拉着小冉妈去趟医院输液去，少则一个月一次，多则每个星期都去，每次都得在医院住个两三天，小冉跟文特抱怨，每个月就是去医院的花费，平分到他们三个子女的头上，得上千了都。

        在自家闺女这住着的时候，侯自书并不带小冉妈去医院，回到老家后，却频繁带小冉妈去，小冉也不知道咋回事。

        确实，在闺女这住着的时候，小冉妈也说过几次头晕，不过小冉并没有放在心上，听到了也只是让妈好好休息，侯自书也没有提去医院输液的要求。

        “你五叔天天的又没啥事，送一趟也不远。”侯自书觉得让自己的弟弟开车送送自家大嫂也没啥。

        “爸你看你这话说的，人五叔怎么天天没事啊，一趟一趟的加起来油钱都不少了，哎呀，和你说不通，不和你说了，你去管俺妈去吧。”

        “艾，和你妈说话不？”

        “不说了不说了，你们早点歇着吧。”

        小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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