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意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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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深墨走到垂挂各色绣线的摊位,付一枚铜板,买回四条粗红绳。
“你的箫穗掉了,我重新给你编一个。”
程深墨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虎撑,用红色如意结串连。
“我当年学成出医,师父亲手给我编的。我给你编一个同款,挂玉龙环佩。”
他的手指翻飞,一条红绳很快被编成三叶草形状的结扣。
喻安卿出声道:“酢浆草结。”
“你知道啊?”程深墨有些诧异,喻安卿看起来就是十指不沾泥的贵公子,没想到还认识传统结扣。
喻安卿笑了笑:“我的娘亲是绣娘,我自然略懂一点。”
程深墨见喻安卿神色如常,对娘亲低微的身份,没有流露出任何自卑情绪。
安卿果然是个小天使呢。被欺负、被歧视,还能保持坚毅又善良的性格。
“酢浆草,田野地头常见的野草,嫩嫩绿绿的三片圆叶子,开着或紫或黄的花,因为有少量的毒性,牛羊吃得过多会中毒而死,所以在庄稼人看来,是没用的害草。
在大夫眼中,它却变成宝,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消肿散瘀,健胃止咳。在工匠看来,可以磨镜、擦铜器,增加光泽度。而绣娘们都知道,四个酢浆草结能够编成一个如意结。”
程深墨用四个酢浆草结编成完整的红色如意结,串上玉龙符,重新挂在喻安卿的长箫上。
“事事如意。”程深墨道。
喻安卿手指抚过如意结,心脏砰砰砰,小兔子跑进了他的心里,跳个不停。
他的绳结系于玉箫,兔子的绳结系于药铃,如意成双,有一种别样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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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祖生辰祭,百官齐聚集英殿,皇帝起酒,宴请朝臣。
殿前搭一座彩楼,舞者乐工于此处表演。
皇帝敬九盏御酒,每一敬,轮番上奇珍菜品,乐队、舞队表演皆不同。
九巡酒后,臣僚们戴上御赐的簪花回家,皇上亦摆驾回宫休息。休假正式开始,共五日。
喻安卿既要吹奏,又要负责统筹,忙碌大半日,累得够呛,正要出宫。
总管太监庆植叫住他:“喻大人,皇上请您到内殿一叙。”
庆植一路不停絮叨:“大人,您不知道啊,今年夏天热得异常,南方水患、北方干旱,天灾比往年频繁。陛下连夜召丞相、六部官员议事,通宵达旦。这样下去,御体可怎么受得了?太子殿下屡次劝谏,陛下都不听。也只有您说,陛下才听得进几句……”
喻安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指漫不经心地玩弄长箫坠着的如意结。
大周皇姓唐,当朝皇帝唐治靖四十有五,登基二十载,兢兢业业,为民为国,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拜见陛下。”
喻安卿还未跪拜行礼,唐皇已起身将人扶起。
他禀退众人,面容关切慈爱,像是问候族中小辈一般缓言轻语:“小卿在侯府呆得习惯吗?”
“回禀陛下,侯府一切如常,幕后之人仍未出手。陛下放心,臣定保侯爷安全,尽快揪出幕后真凶。”喻安卿语气冷然,一板一眼。
“朕又不是在催你……罢了,你自己多多注意安全。西域进贡的葡萄,朕给你留了一些,你拿回去尝个鲜。”唐皇对喻安卿冷淡的态度见惯不惯。
喻安卿神色淡然:“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葡萄。”
剥葡萄皮时,汁水总会流到手指,黏腻得难受,喻安卿不爱吃。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唐皇艰难寻找话题:“小卿,你换箫穗了。朕记得你不喜红色,怎么想起来换个红色如意结?”
玉龙符为暗阁首领的信物,喻安卿堂而皇之地挂在玉箫上,日日拿在手里,也没人怀疑。
喻安卿看似温柔如月,实则肆意狂傲。
他摸摸如意结,眼里寒冰消融:“事事如意,讨个吉祥。”
“编得很好看,和玉箫很配。”
向来都是别人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话,到喻安卿这里,唐皇总费劲巴拉地找话说。
这话听得颇为顺耳。
他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支蚊烟,说道:“听闻陛下近日难眠,臣偶尔得一蚊烟,可驱蚊助眠,请陛下保重身体。”
这么多年了,小卿头一次送他东西。
唐皇眼眶湿润,捏着一支小小的蚊烟,像在看世间难得的珍品,“埃”应一声,感慨万千。
喻安卿有一瞬间的动容,随即恢复冷面。若不是皇帝狠心抛下娘亲,娘亲就不会惨死。
“若无事,臣请告退。”
喻安卿作揖行礼,刚要转身,想起什么,又道,“那个……葡萄,臣想拿一些。”
送东西的人,比收东西的人还要高兴。
喻安卿手里拎了饭盒样式的大木盒,下层铺冰,上面铺满紫葡萄。
回到侯府,喻安卿的步伐轻快。心想,兔子送他如意结,他回赠葡萄,合情合理。
一进院子看到的景象,让他整张脸耷拉到地上。
程深墨依偎在韩缨怀里,剥了葡萄皮,嫩绿的果肉在指尖,送入韩缨的口中。
见到喻安卿,两人吓得速度起身。
程深墨含羞带怯,绯红着脸道:“安卿要不要吃葡萄?”
喻安卿丹凤眼一瞥,盘子里那十来颗葡萄,连盘面都铺不满。
哼。
他一言不发,越过两人,重重关上了门。
程深墨一脸雾水,摸摸脑袋:“安卿怎么了?”
“安卿吹了一天箫,许是太累。我们不要打搅他。”
韩缨嘴上这般说,眼神直勾勾盯着紧闭的房门。
刚刚,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安卿瞪了他一眼。
吃醋了吗?韩缨内心雀跃。祖母没想到吧,把两人放在同一个院子里,反而激发了安卿的嫉妒心。
这么多年来,喻安卿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曾为谁展露出半点情。应当是痴迷于音乐,不通人情世故,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韩缨越想越欣喜,或许他可以拿程深墨刺激安卿,让他明白对自己的爱意。
卧室内,喻安卿把木盒重重一摔,盒盖震落,露出的葡萄浑圆饱满、晶莹剔透,冒出丝丝冷气,比外面的品相好得太多。
韩缨的葡萄一看就酸得要命,程深墨这个蠢兔子,活该吃不到好葡萄!
葡萄埃,在这个朝代,是贡品。程深墨上辈子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葡萄,想当初没有珍惜,这辈子才觉得难能可贵。
韩缨依依不舍离开,随祖母去祭祖,把为数不多的葡萄留给了自己。
程深墨忍痛留下五颗给喻安卿。大好节日,喻安卿孤孤单单一个人,肯定是看到他和韩缨卿卿我我,心里难受呢。
啧啧,单身狗。
天色渐晚,青玲摆上晚膳,喻安卿一直没出房门。
程深墨敲门道:“安卿弟弟,晚膳时间到了,出来吃饭啦。”
门缝里蹦出一张小纸条,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不饿,不吃。
咋的了?程深墨胡乱猜测,难道吹箫累着腮帮子,所以不想吃饭,不想说话?
“你要不要吃葡萄?我给你留了哟,很好吃的。”程深墨继续问道。
门缝又蹦出一张小纸条:不稀罕。
程深墨皱了皱眉,心想,看来心情很差,他就不打扰了。
收起葡萄,屁颠颠地滚去吃饭。
门内,喻安卿环胸靠门板,等了半响,未见动静,脸色变得比天色更黑。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喻安卿面色稍霁。
“少爷,请开门。”
夜峦?怎么是他?
喻安卿打开房门,越过夜峦,四下望去,院子里早没了程深墨的身影。再看隔壁,灯火通明,人影摇曳,似乎在看书。
喻安卿微伸脖颈,心想,定是在看话本。死兔子每日活得甚是悠闲,又贪吃又懒惰。
“少爷?少爷!”
夜峦连唤两声,拉回喻安卿的注意力。
喻安卿把人放进屋内,坐于桌前,倒了杯冷茶清醒头脑,不知为何竟心生紧张。
“程深墨的底细查清楚了?”
“是的,少爷。程深墨没有撒谎,他一直随师父游医四方,遇到韩缨实属偶然。他的师父名叫程菖蒲,在不少地方都小有名气,程深墨定居叶下镇后,颇受欢迎,是当地有名的神医。
两人行迹大江南北好些年,不好全部查证,只查了近五年的行踪,确认无疑。”
“嗯。”喻安卿眉色一松,“他要在京城找的名医,有没有找到?”
“京城内没有找到名为‘石决明’的大夫。据了解,程菖蒲上次来京城,还是二十多年前。这么多年过去,石决明离开京城或者改名换姓,都有可能。”
喻安卿沉默不语,兔子似乎不打算找石决明,但终归是师父临终嘱托,万一某天想找了,找不到该有多自责。
夜峦继续汇报道:“还有一件事,属下认为有必要向您汇报。程深墨在救治韩缨的过程中,两人渐生情愫,定了婚约,婚服都买好了。在成亲的三天前,韩缨恢复记忆,两人一同返还京城。属下认为,程深墨和韩缨关系匪浅,应当不会是幕后之人派……”
咔嚓——
喻安卿摔了茶盏,眼眸深黑如夜,透出浓厚的冷意。
“什么是‘有可能’?什么是’应当不会‘?莫要说模棱两可的话。石决明,我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我要找到这个人!”
“是!”夜峦吓得一哆嗦,险些跪倒在地。
少爷很少发火,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喻安卿闭了闭眸,失态了。之前程深墨说过,为了韩缨而来,他便有所猜测两人关系暧昧。这次听到实证,为何心里会这么不舒服呢?
喻安卿捏捏鼻梁骨,许是今日太累了。
手指了指木盒,喻安卿道:“这次辛苦了,这些赏给你。”
夜峦睁大眼眸,是御赐的葡萄啊。
他喜滋滋地抱起,掂了掂,少说有十斤呢。喻国公,皇上才赏三斤,已经是文武百官中最多的。
还是自家主子最受圣上宠爱。一年前,主子主动设计离开国公府,真是干得漂亮。喻国公府要知道主子的暗阁首领身份,不得悔断肠,想想就好笑。
“主子,这也太多了,我吃不完呢。”夜峦紧紧抱住,越想越开心。
喻安卿冷笑一声:“你难道不会分给弟兄们?如果不想,你拿去喂猪、喂狗、喂猫……”
就是不要喂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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