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封载辰，真是我人生的垫脚石啊。”

        许鑫露笑眯眯地说：“我会踩着他，够到很多以前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这句话其实有一个更浪漫的版本：“我借着你的光，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但许鑫露就是这样，她觉得一切浪漫的本质都还是现实，而现实的本质就是自私自利。

        对她来说，封载辰是一个意外，一个“真香”。以前从没想过要去看演唱会，也从未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从没有遇见过这么快乐又不知疲倦的自己，从不曾这样迫切地想要拥抱欲望……在以为人生就要凝结成某个形状的二十二岁，忽然就发现了还有好多窗子可以打开，以为历尽沧海的心，还能产生好多好多的惊喜。

        原来青春还没有结束，原来人生也不会确定。大千世界，现在不理解的，不喜欢的，将来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快乐源泉——这件事让她相当振奋。

        难道人生的美妙之处，不就是充满了“真香”么！

        许鑫露刚刚悟出人生的美妙之处就是“真香”后，不到两个月，她就尝到了“真香”过头的苦果。

        也许每一个“脑残粉”都曾经是一名高贵的路人，许鑫露整整高贵了大半年，直到封载辰来到了她的岛。像奇迹一般地，不可思议地，闯入了她的领地。

        可她却在千里之外。

        大四毕业后，许鑫露不顾家里的反对，坚持留在a市继续租房打工，攒钱独立。全家人都觉得她在外头住没住处，吃没吃处，干着一份“既没保障，又没前途”的工作，纯属浪费时间，不如回家考老师、找对象，早早稳定下来。

        其实许鑫露也想回家，打工人的日子确实太苦了。同寝室的好友，本地人王子曦被家里安排得明明白白，同乡的邱珍珠回了老家小岛，虽然也是打工，但至少在家里住得舒舒服服的，代价就是每周不定时掉落的相亲。而陈果考进了当地一所公办高中，在正式入职前就已经搬进了单身宿舍，吃着学校平价又安全的食堂，同在一个城市里，许鑫露都不敢和她见面，怕受刺激。

        从小在家庭的影响下，许鑫露也觉得现在的工作不是长久之计，对“钱景”也毫无野心。她表面上死撑着面子，其实内心早就认输了，尤其是家人对她的就业失败表现得异常体谅，张口闭口就是让她回家，没找到理想的工作不要紧，先回家再说，以后再慢慢找。

        而她之所以还不回去，有一个十分幼稚且自私的理由：她得赖到八月份再回去。具体地说，是八月二十号之后。

        因为八月二十号，她要去看封载辰的决赛，而这事只能偷偷做。

        以她现在的处境，她哪里还有脸当着家人的面追星。就算他们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会很失望，会怀疑她怎么还有这个心情？她是不是早就开始堕落了？

        每当此时，她真的很羡慕许鑫婷。她不像自己，从来就没有给自己立过什么乖乖女的人设，在家人眼里一贯都是任性自我的小孩，随心所欲甚至撒泼耍懒都是正常的。

        许鑫婷今年高三毕业，成绩和当年的许鑫露差了将近一百分，但偏偏好高骛远，上大学不挑学校，不挑专业，就要去上海大都会，还嘴硬地说生活费自己可以挣。许鑫露不用想都知道她是奔着魔都的花花世界去的，以为在那里可以遇到什么一步登天的机会。她爸妈都是不怎么上网的老实人，又对许鑫婷盲目信任，不知道她这样的女孩在社会上有多容易上当受骗，居然肯放她出去浪，反倒千方百计地要把自己栓在身边。

        许鑫婷现在彻底解放了，又如愿收到了上海某不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个暑假简直玩疯了，天天和她那帮同学在外面野得不着家，周边的小岛都被她玩了个遍。

        而许鑫露依旧很忙，虽然暂时赖在学生公寓，房租低廉，但下班高峰通勤就要两小时，而且她还趁着暑假旺季多接了两份活，就为了在这短短一两个月里多攒点钱，回老家时不显得太过落泊。

        社畜的生活里，她唯一的娱乐放松就是每周追封载辰的那个节目。她终于还是充了vip，因为随着节目播出，封载辰在花絮和衍生节目里的镜头也越来越多了，不像前期几乎查无此人，就算对数据毫不关心的她，也知道封载辰应该是有点火了。比赛还没结束，封载辰和当时排名也在出道位的穆诚就接到了另一档综艺的飞行邀请，需要外出两天参与录制。

        许鑫露对那个已经播了两季的爆款综艺并不感兴趣，但是得知封载辰要去，就乐呵呵地等着它播出就是了。但是从弹幕上一些粉丝的对骂里，她觉出了一丝猫腻来。只是一起录制一期旅行节目而已，封载辰和穆诚的cp粉似乎过于激动了，而她们家的唯粉又似乎过于崩溃了，大有一种亲儿子要被论斤卖了的感觉。

        她当时对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别人的疯狂和愤怒都与她无关，只知道封载辰要上一集别的节目，录什么，在哪录都与她无关，她只希望播出平台不用新开一个vip。

        一周后某个燠热的夜里，许鑫露下了班，乘了一段地铁，出站后拎着一盒路边买的炒面，慢吞吞地向公交站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头刷着手机。

        半旧的手机屏幕里却是最新款的时髦机型，价格从四千到七千不等。她在给许鑫婷挑选上大学的礼物，一边看一边腹诽“许鑫婷不配”，但还是把好几款最亮眼的加入了购物车。就在这时，许鑫婷的微信电话打进来了。

        许鑫露一看视频通话，本能地就想按掉，但正好走在路上，离车站还远，班车更远，手上无事，大脑疲惫，这种无效时间用来应付许鑫婷正好，也顺便问问她今年喜欢的是什么颜色。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许鑫婷的大嗓门。

        “老姐！老姐！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在路人侧目之前，许鑫露赶紧关小了音量。

        屏幕里并没有许鑫婷的脸，只有她过于兴奋的声音，而背景里是一群比她更兴奋的人，时不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屠宰场？”许鑫露认真猜道。

        “啊？什么？！”许鑫婷没有听清，她的脸突然以死亡角度入画，好像还涂了个大红唇，接着摄像头又猛地转向了小路对面。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许鑫婷显是被挤在人堆里，高举手机，扯着嗓子大叫，“快看快看！那辆黑色车子后面！看到了没有？”

        “什么呀……”小路前方，车站已进入了视野，许鑫露想挂电话了。

        “有明星来海砂了！就在庐村街这边，好像下午去了甜水坞，我都不知道！啊啊啊啊那个是不是那个谁！！现在出来的那个，你快看啊！！”

        许鑫露已经听不见许鑫婷在说什么了，她盯着狭窄的手机屏幕，感觉时间硬生生地静止了几秒。

        在两排保安的护拥下，正在上车的是知名综艺主持人陈乐，标志性的大胖身材和喜感的荧光色小礼帽让人很难认错，而跟在他身后出来的那个人，渔夫帽，花衬衫，低头插兜，匆匆自人群间穿过的身影，只不过两秒，让许鑫露以为产生了错觉。

        手机早已调小了音量，可是随着这个身影出现，人群骤然爆发的声浪还是冲出了屏幕，许鑫露小心地按着按键，想从疯狂的尖叫声中分辨出一个名字。

        现场的人群没有让她失望，尤其是一位没入画的男粉丝，扯破喉咙似地喊着：“封载辰！封载辰！封载辰！”由于这应援太过震撼，许鑫露又慌忙按回了音量。

        她简直不敢相信。

        电话那头，许鑫婷还拼命往前挤着凑热闹，她高二之后沉迷游戏，没怎么关注娱乐圈，今晚肯定不是特意去追星的，或许是被同学拉去的，或许就是碰巧经过。

        庐村街那一带，实在是海砂岛上的年轻人非常熟悉的去处，流行文化和当地的渔村特色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有的土潮氛围，坐落在海边的甜水坞也有不少热热闹闹的民宿，尤其是在夏天，海湾，凉风，夜色，烧烤，吸引了不少游手好闲的大学生。但也仅此而已，这地方虽然有特色，可是它太小了，窝在本就迷你的海砂岛一角，隔了一个市都没什么人知道，是属于她们这些本地小年轻的私属后花园。

        所以封载辰录的那期旅游节目，竟然选中了她们海砂岛？？

        许鑫露感到一阵发晕。视频那头，节目录制人员一下车便很快进了一道小门，想必那段街也封了起来，从摇晃的镜头里，可以看见穿着制服的保安站了一排，把所有激动的粉丝都牢牢堵在了外面。待热浪平息，许鑫婷的脸又回到了镜头前，一张红唇兴奋地喋喋不休，没有注意到许鑫露魂不守舍的表情。

        “啊，哦……”她讷讷地应付着，眼前却还是刚才那惊鸿一瞥的两秒。

        许鑫婷拍到的地点在甜水坞的入口，甜水坞在海边，许鑫露其实很久没有去过了，最多只在庐村街上逛一逛。更准确地说，她应该有五六年没去了。然而视频的背景依然唤起了强烈的归属感，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一景一物都是自己熟悉亲切的味道，更何况……她小时候就住在那里，在外婆家的老房子还没拆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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