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莫菲太太下楼的时候，罗莎莉告诉她瑞佛小姐从皇城里回来了，现下正在餐厅里与莫菲先生用着早餐。

        她走进餐厅里，只见到自己的丈夫和艾琳诺。

        “赫多呢？”莫菲太太问。

        “赫多约了隔壁镇子的农场主一起吃早饭。”莫菲先生像往常一样阅读着早报，“他明天再过来。”

        “这么忙的吗？这才刚刚回来！”莫菲太太拉开椅子坐下，望向餐桌上啃着面包的艾琳诺。

        “你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去？”

        “我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去？”啃面包的姑娘皱起眉头。

        “我以为你们形影不离。”罗莎莉从后头为莫菲太太盖上了披肩。她顺手从篮子里拿出一片面包。

        “形影不离？”小姑娘不赞同地摇头，“这位太太，您使用的措辞好像有些不太妥当。”

        “不太妥当？全小镇里的人都这么认为。”莫菲太太拿起牛油刀，沾上面前的果酱。“这是昨天果园里派人送来的，刚摘下的新鲜野莓。”

        “认为什么？”显然小姑娘对野莓酱不是很感兴趣。

        “认为什么？”莫菲太太对她的问题感到不解，自顾抹起了面包说道，

        “认为赫多总是和你形影不离，你走到哪，他便跟到哪。”

        艾琳诺在一旁说，“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听信谣言了？”

        莫菲太太有些莫名其妙，“又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在意谣言了？”将涂好果酱的面包递给她。

        这时莫菲先生放下了早报，也加入了话题。

        “话说你们的皇城之旅怎么样？”他端起手边的咖啡。

        “你们见到那位了？”莫菲太太压低声音道，她指的是女王。

        艾琳诺点头，“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你们想知道具体谈了什么的话还是问他，我并没有在场。”

        “不愧是全小镇里最无聊的女孩。”莫菲先生摇头评价，“我就不该期待能从这女孩嘴里听到些什么有趣的事情来。”

        艾琳诺看他一眼，他只更加夸张地长吁短叹，“这简直难如登天！”

        话毕他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得出发了，与隔壁镇的马克伯爵约了一起打马球。”

        他站了起来，莫菲太太从罗莎莉手里拿来了他的大衣为他穿戴好

        他乖乖站着让妻子替他整理大衣的领子，一边说，“我想下次叫上赫多一起，他说他马球打得不错。”

        “你们男人狩猎的时候也一并带上他吧。”莫菲太太补充道，“我也想让他陪我一道去花地公园的湖边赏花。”

        “我想这些都可以安排上进程。”老先生最后在妻子面上吻别。

        看着莫菲先生离开的背影，艾琳诺说：“看起来这位大使先生才来这么些天便已经赢得了你们的心。”

        从什么时候起，‘赫多先生’变成了‘赫多’？

        还一起狩猎赏花？

        莫菲太太走回桌边坐下，“艾琳诺，但凡你以前愿意陪我们做这些事情，我们也用不着见到赫多就如获珍宝一样。”

        可从来都没有一个孩子这么合她的心意过，不管是长相还是品格哪哪都好，无论是骑马还是狩猎都样样精通。

        只听见艾琳诺淡淡反驳道，“这些事情我明明都陪你们做过了，而且最后是你们让我不要再去的。”

        “你告诉我你那是去赏花吗？”闻言莫菲太太瞪她，“我让你陪我去湖边赏花，结果你干什么去了？你一整个早晨都蹲在那破草丛泥土边，你跟我说你在研究什么花草！”

        “马球我也去了。”艾琳诺继续说。

        “你差点把西蒙子爵家小儿子的手打断！”想到这里老太太更加来气。

        “但凡他规矩好一点，手不要放到我的屁股上。”

        老太太绝望地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睁眼看她。

        一整个早上这个臭丫头好正常，口齿伶俐得一样能够气死人。

        可这正常里她怎么都觉得有一丝古怪。她盯着艾琳诺的脸，陷入了沉思。

        艾琳诺转过头，发现老太太精明的眼在打量着她，看得她莫名心慌。

        她竟在一刹那感到心虚，忙将头转开，却被老太太一把捉住了下巴。

        “你不对劲。”莫菲太太不错神地紧盯着她，像要将眼前这张年轻靓丽的脸孔瞧出个洞来。

        “我在你们眼里一直都不对劲。”她要起身挣脱，奈何老太太捉得越发紧，眼神越发犀利。

        岁月好像一直对她很宽容，这么近一看，甚至都瞧不出她脸上有多少皱纹痕迹。

        “你不对劲，小姑娘，别想骗我。”她就说了，这老太太直觉一向莫名准得可怕。

        “我说呢…你对人家充满敌意。”莫菲太太似笑非笑。

        艾琳诺面无波澜，“我一直对他充满敌意。”

        老太太这下露出一丝恍然，无辜道：“我可没说是谁。”

        这下子，臭丫头闭嘴了。

        莫菲太太逼问她，“你们在皇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只觉如坐针毡。

        老太太看着她的脸忽然露出了笑，“老天，我可从来没见你露出过这种表情…”

        艾琳诺慌乱地挣脱站起来，只听见老太太大笑了出声，爽朗的笑声甚至惹得餐厅外头站着的女仆们探头望向这里。

        老天，她今天就不应该来，艾琳诺转身就走。

        “小姑娘，”莫菲太太本想点到为止，却还是没忍住，

        “我得让罗莎莉拿个镜子进来，让你瞧瞧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子…”她甚至没说完又笑得不能自已，这下哪里还有艾琳诺的踪影？

        被捉弄的小姑娘显然已经逃之夭夭，徒留莫菲太太一个人在餐厅里乐得不行。

        “太太，有什么事这么开心吗？”罗莎莉进来收拾餐盘的时候好奇地问道。

        老太太优雅地端坐在窗边，她没有回答罗莎莉的话，只笑着指窗外满地遍开的紫色松花让她看。

        花开了，秋天要结束了，冬季明明将至，此刻却让人如临春天。

        …

        今天的craftmen人非常多。

        因为这是一个季节要结束的时刻，所有信件与问候纷纷来到。

        得亏一整个上午都在繁忙的工作中度过，艾琳诺才得以暂时将自己纷乱的心情平复下来。

        回想自己早上在莫菲太太面前无所遁形的场景，她又无可避免地想到罪魁祸首。

        早上赫多陪她一路走到莫菲夫妇家，礼貌地告知莫菲先生他与隔壁农场主有约，要详谈关于土地的计划，并歉意地表示自己不能一起享用早餐。

        临别前，他微微笑着和她点头示意，转身就离开了，就像他们走来莫菲夫妇家时一路无话。

        这算什么？她放下羽毛笔，又回想起早晨两人在楼梯口相遇的情景。

        四目相对，再分离。

        还是他先出口说早安的。

        睡得好吗？礼貌问候后她点头回应相同的语句，天知道她一整晚没睡好。

        我很好，你呢？说话的时候无可避免对上他的脸。

        “不好。”他摇着头，只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又尴尬地相对而立。

        “你可以用些薰衣草精油，我的房间里有。”说完又觉得自己在说些什么鬼话，只得将更加沉默的氛围打破，

        “我可以上楼拿给你。”说罢就要转身就走。

        他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制止道：“不用了。”又说，“晚上再取吧。”气氛又是如悬挂在空中的绳索一样缥缈无顿点，他先离开了原地，走向了门口。

        昨晚之前在方寸之内，其实不是的，早在皇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踏出了分寸。

        她觉得自己疯了，是当她在早晨对上那张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回味起在歌剧院酒吧里的所有触感。

        唇瓣的温热和柔软，酒吧里的缱绻和亲密，这无一在现在到来啃噬和报复她。

        这下她是发誓绝不再胡乱喝酒了。可如果不是他所带来的纷杂，她又无法克制内心的焦动，她也不会去到酒吧里用酒精来寻找答案。

        这是一个错误，她伤脑筋地抓了一把头发，想把所有的回忆全部清除。

        “别这样抓你的头发，”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带着一些好笑，来了一对新客人。

        “我母亲时常告诉我，这样好看的头发如果一直这样抓就会秃掉。”一个女孩挽着身旁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坐下在桌子前，女孩笑着说：“后来我抓狂的时候就改成深呼吸，因为一想抓头发就会想到我母亲的叮嘱。”

        艾琳诺苦笑道，“那我下次也深呼吸好了。”当下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女孩与身旁的男人手交握着，布满些许雀斑的双颊泛红地看着她。

        “我想请你代我写一封信给我的母亲，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恭喜你。”艾琳诺熟练地拿出纸笔，询问道：“你的母亲住在哪里？”

        “在沃维克镇，距离这里有三个城的距离。”女孩说着有些感慨地笑道：“她应该会吓坏吧？”

        “这是一个冬天前的好消息。”艾琳诺笑着说，“你想和她说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盈盈地看着艾琳诺：“我想告诉她，当所有人都在反对我只身来到陌生的镇子里找工作时，只有她义无反顾地支持我。

        而正是因为这份来自母亲支持，我找到了我生活的目标，以及携手共度的未来…”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身旁的男子深情地望着她，两人只将手握得更紧。

        “我想告诉她，我没有忘记她给我的那些叮嘱，我也没有让她失望…并且我做到了。”

        “我每一天勤恳地工作，我没有忘记实现自己的价值所以我遇到了卢克，他是一名鞋匠，”

        “我们发誓一起努力和奋斗，上天眷顾了我们，我们终于实现了目标

        我们买下了一间属于我们的鞋子铺，以后我们就能一起为打拼生计而努力…生活的确就如她所说，一切都会为尽力而活而变得更加美好。因为就在昨天，卢克向我求婚了…

        所以，我想请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同时也是我最深爱的母亲，请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你的祝福和诚挚是我往后幸福生活必不可少的成分…”

        女孩流着泪说完，直到身旁的男子轻轻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将额头相抵她的，她终于破涕为笑。

        她眼里闪烁着晶莹看着艾琳诺点头肯定地道，“请告诉她，我一定会幸福的。”

        艾琳诺笔尖不停，转眼之间信纸上已是满满一封承载着喜讯的字眼，她有一刻甚至认为自己就是在给母亲写信。

        在署名处她及时停顿，即便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在一封寄给母亲的信里写上自己的名字。

        在浇上火漆的时候，女孩感兴趣地看着艾琳诺的动作，“为什么我的火漆是白色的？”

        艾琳诺轻轻压上西里镇子的地方章，告诉她，“不同颜色的火漆代表着不同的意义，你的这封是白色，意味着有喜讯的意思，这可以是婚讯或者邀约。”

        “原来如此…”女孩诺诺地点头：“我从来都不懂这些，就曾看见过蓝色和黑色的。”

        “蓝色意味着恋人之间互通的信件，所使用的火漆颜色越深，这意味着爱恋的情感越发浓烈。”艾琳诺耐心为她解答，“黑色，则是与死亡有关的噩耗。”

        “老天”女孩捂上心口，“希望我永远都不会收到黑色的火漆信件。”

        说罢她示意未婚夫拿起了脚下的篮子，里面有三块土豆和四颗鸡蛋。“请收下我们的感谢。”

        艾琳诺连忙推辞，女孩双眼充满感恩，“我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够给你。你就当是一位女儿为如愿将最美好的祝福和宽慰传递给远方的母亲而表达的感激之情。”

        “这是一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事，你的帮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女孩坚持地看着艾琳诺，眼里满是恳盼以及涕零。

        艾琳诺提着一篮子的土豆和鸡蛋走出craftmen的时候，女孩上前轻轻地拥抱她。

        “祝你们幸福。”艾琳诺在她耳边由衷地道，“我想你的母亲一定很为你感到开心。”

        “我也一样祝你幸福，并且你一定会的！”女孩回应她，并调皮地说，“记得下次烦恼的时候，别再这么抓头发了。”艾琳诺哑然失笑。

        朱莉太太在这时也来到了邮局门口，显然女孩也与她熟识，兴奋地将喜讯和她分享：“朱莉太太，我要结婚了！”

        “我听说了，恭喜你们！”朱莉太太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叮嘱起女孩身旁的男子道，“小伙子，要好好对待人家知道吗？”男子脸色窘红地笑着答应。

        “看起来你也有喜讯要分享？”女孩看着朱莉太太开心的样子。

        只见朱莉太太笑着点头，“我的儿子来信啦！”

        她转身朝向艾琳诺，“我想着你还没从皇城回来，就把威尔的信放进你家的信箱了，我明天再来这里，你一样给我读信。”

        “太好了！”艾琳诺也为她感到开心，像是好事都接连发生了一样。“我明天依然在同样的时间里等你。

        显然海上久违消息的到来驱散了朱莉太太这阵子心中的不安，她笑着用力点头，紧握着艾琳诺的手。

        女孩也在这时挽着未婚夫的手向他们道别，“祝你们有美好的一天！”

        他们携手的身影很快变小，在暖阳之中拖曳出最美丽的景象，渐远行着的两道影子即使到了街角处依旧还在紧紧相依着。

        朱莉太太挽着她的手转过身来，“年轻真是好，是吧艾琳诺？”

        艾琳诺看着她的脸不由笑着点头。

        “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不乏浪漫与希望。”朱莉太太继续说。

        艾琳诺重新拿起了地上的篮子。

        朱莉太太忽然朝她的方向眯起眼睛笑了，“我就说，年轻真是好，是吧？”

        篮子有些沉甸甸，承载着一对新婚夫妇满满的祝福。

        老太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忽然手里一轻，若有所感，艾琳诺转过身去。

        只见中午的暖阳普照在邮局前方整块石子路上，而今天的线谱就像是被加入祝福和希冀一般调色，罩在了来人的肩膀上。

        秋末的风可以嚣张地冰封起暖阳，也能占据并控制着光晖一路的攀索，让它们完美切确地停下在那充满笑意的眼睛和犹如上帝精心铸刻的脸上，熟悉得一如他每一次出现的模样。

        他接过了篮子，像拿过了她的心，满载着情人的祝福，像也一并握进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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