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爬树的蜗牛

“邱泉！天地是我们的，我们是世界的主宰者，因为我们年轻，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不远的将来，你学会了各种收割机的驾驶，入职农机局，一定会实现你的理想，实现全县农业生产的机械化。到那时，就像外国一样，种地不用人了，突突突突，全由机器完成，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呀。”骑在吉安特大赛上的孩子沿着村路画着龙，保持与其他人同步而行。他嘴里兴奋地嚷嚷着，难以平复澎湃的心情，要和同学们一起分享升学的喜悦与愿景。

        胖乎乎的同伴随声附和道：“大光，你也不赖啊，到发电厂上班，为千家万户送去光明，想想是多么的光荣呦。”

        “我不行，没长劲，不像你们有远大的抱负，我干啥事儿都没耐心烦儿。”真是难得，他还能正确评估自己，认识到存在的短板。

        “知道就好。”走在头里的姑娘回头撇了富家子一眼，“你这个人啊，最大的毛病是没有责任心，不上劲，得过且过，自私自利，看事情狭隘片面。”

        “哦，玉秀，没有夸你，你挑理了，开始对我人身攻击喽，说得我一无是处呀，呜呜呜呜，我好伤心噢。”人的本性是不容易改变的，嘴上说得再天花乱坠，落到实处还是一如既往。被人指出缺点的男孩子，装着假哭，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就夸夸你吧。玉秀！你也可以如愿以偿啦，人民教师好光荣啊，从班主任干起，以你的撒楞劲指定能当上校长，像我们董校长那样，全乡的人都认识他，走在大该上都和你打招呼，多令人敬重啊。苏校长你好！上市里教育局开会去呀？开会！局里非得上我去做个报告，有啥好讲得，成绩都明睁眼露地放在那儿呢嘛，还要派车来接我，我死活没让，来回挺费油滴。”他装模作样地自各个唱着双簧。

        “损出，学人家董校长啊？我嘛，想走出去，到外面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的。”隽秀的小丫头一扫方才的烦躁，津津有味地听着同学在畅想着未来，精神气也高涨得不要不要的了，心里哼着歌子，时不时地冒出一句，是大长今的主题歌《希望》。她婀娜地迈着灵巧的步伐，像只走在田野间意气风发的梅花鹿。

        “邱泉，瞅瞅人家，心气儿有多高，再看看你，就守着这一旮瘩一块儿啦。玉秀，我也想出国去看看，不如我们搭个伴，我出路费。”瘦子讨好地说。

        姑娘喯都没打一口回绝了，“你省省吧。”

        “好心好意的，被人讪了一脸大鼻听，好尴尬呀。”被人拒绝的小伙子向英俊的男生做了个鬼脸，“赵明，你咋没精打采的？昨晚上没睡好？可难为你了，为省钱不住校，一天上下学跑四十里地呢，实在是够受的。哎，咱们说点儿真格的，你这个大侄女呀，志向高远，乡里是留不住她了，一般人可是配不上她呦。对了，你这次考场失利，是打算再复读一年，还是学你舅舅出外打工啊？听我二姨夫说，你舅舅两口子在义乌卖纽扣呢。”

        “我还没想好呢，复读，我家哪有那份实力呀？我想先给村医打个下手，做助理，他教了我些医疗急救的常识，在村里边打工边自学，准备明年再考一次，走一步看一步吧。”提到以后的打算，男孩子愁苦得一筹莫展，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挽起个疙瘩。

        “光靠自学恐怕不会见效果，还是去学校报个补习班吧。”富家子认为自学不是个好办法，可看到同学那阴沉的面色便欲言又止了。

        这时，小姑娘已经颠颠地跑到前面去了。闫大光贴着赵明骑着车，神神秘秘地低声问道：“明啊，我听说玉秀她妈是大水冲来的，那年柳河决了口子，她妈坐在大木盆里顺流漂下来，是她爸豁出命去，从水里把她救上岸，是真的吗？”

        “你打听得挺详细呦，对玉秀好上心嘛，就怕人家看不上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啊。”瘦瘦的赵明话里有话地挖苦道，“是有这事儿，那时候苏大哥腿还没瘸呢，水性极好，大水冲不到他，桂芬嫂子老家是彰武的，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后来就嫁给了救命恩人。”

        富家子可算找到个知情人了，还想打听更多的内情，“说是她爸与你们片长是因为她妈打起来的，到底是咋回事？是她妈水性杨花，还是袁家财流氓成性啊？我得知道她妈为人咋样呀，人家不是讲嘛，姑娘长的模样像爸，生活作风随妈。”

        “一边去！心眼没用到正地方。”赵明本来认真听着，可越听他说的越不像话，嫌弃地一把推开他。

        这下推力不小，让吉安特栽楞到一边去了，“你瞅你，差点把我推摔喽。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我不得掌握得细致白牙的呀？你这当长辈的也没个大样，说不定有那么一天，我还得叫你一声叔呢。”

        “你们快来呀！”女孩子兴奋地招呼着三个同学，她面向一棵大树不动了，指着被雨水打湿的黑褐色树干给大家看，“看，蜗牛！你们说，神奇不神奇？哎，它怎么会在这里呀？好可爱呦。”

        还真有一只蜗牛在树干上爬，它的甲壳像个小螺，黑白相间一圈盘着一圈，头上的四个触角倔犟地往前伸着，耿耿着脖子艰难向上，也许是树皮的褶皱太深太密了吧，使它费劲周折步步维艰。

        “小家伙是来吃叶子的，爬得这个慢呦，看着就替它着急，啥时候能爬上树顶啊？玉秀，帮它一把。”富家子是指唤人指唤惯了的，用嘴比用手来的快。

        姑娘露出了悲天悯人的天性，“好吧，蜗弟，姐姐帮你。”她用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蜗牛捏起来，还用另一只手在下面托着，生怕不慎失手掉到地上，“完了，完了，这是啥东西？粘了我一手，粘乎乎的。”

        憨厚的邱泉瞪大眼睛凑过去看，“是它累出汗了吧？我头回看到这么老大的蜗牛呢。”

        “爬这么高能不出汗吗？”闫大光虽然说着小爬虫，两只眼睛却笑眯眯地瞅着玉秀。

        “你老瞅着我干啥？”女人的第六感是非常敏锐的，周围的丝毫异样都能觉察到。

        这一问并未使偷窥的男孩子难为情，看来他是习以为常了，“好看，尤其是你那肉肉哆哆的嘴唇，真香。人们都说，营坊美，三合浪，马塘坊的姑娘爱瞎逛。你们三合的姑娘看着就那么撩人，顺口溜说的一点儿不赖玄。”

        姑娘闻听顿时撅起了嘴，脸刷得一下红到了脖梗子，“你呀，真是个讨厌鬼，听塞胡说八道的？姆们三合村的姑娘哪儿浪啦？浪你啦？整天油嘴滑舌的，不愧是我们学校的情种啊。”她不再去搭理他，踮着脚尖将蜗牛放在树枝上。

        对方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道：“谢谢你对我的鼓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祖宗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这高中三年没白念，遇到你这样可心的人儿。”

        “玉秀姐，再高一点儿呗？它喜欢吃嫩叶子。”

        “不对！二哥，让玉秀放低点儿，别让蜗牛掉下来，把外壳摔坏喽。”

        从蔬菜地里走出来几个孩子，都是些学龄前儿童，大鼻涕拉瞎的，正是童心未泯的年纪，好奇地围过来看，有两个大一些的还出着迥然不同的建议。

        机灵的大光反应比憨厚的邱泉要快，他听其中的一个管赵明叫二哥，便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明儿，这是你弟弟？你哥俩长得不太像啊。”

        俊朗的小伙子把孩子搂在怀里，用手在他的头顶抚摸着，“对，这是我三弟三亮，他长得像我爸，我像我妈，三亮叫人。”小男孩还挺懂事儿，向哥哥的两位同学礼貌地叫着“哥哥好”。

        “玉秀姐，能把它够下来，我想摸摸它。”

        “我也想摸一摸。”

        有两个较小的孩子提出要求，其他的也有同样的心思，小眼八叉地瞅瞅正努力上爬的蜗牛，又瞅瞅树下的苏玉秀。

        “不行呀，它的皮肤太嫩啦，哪能经得住你们摸呀？”姑娘是执意不肯的，怕小生命受到伤害。

        跟在最后面的小男孩显得很乖，长得圆头圆脑像个小土豆，“玉秀姐，我不要蜗牛。”

        女孩子弯下腰疼爱地夸奖他，“你们看球球多听话，多爱护小动物啊？”

        “嗯，不是，我奶奶说蜗牛身上有细菌，小伟哥哥就是吃了它，得病了，没救活，喜啦。”原来是家里的大人叮嘱过。

        几个孩子里有胆大妄为不信邪的，一个穿戴与众不同的男孩子，也就是刚才与三亮想法不同的那个，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使劲用脚踹着树干。

        “袁君凯！你干啥？会把蜗牛震下来的。”玉秀想去拉住他，不让其任意胡为，可哪能拉得住啊，那孩子绕着圈不停地踹着。

        “老k，你干啥？以为是片长的孙子，就没人管得潦你啦？赛脸呗！是不是皮子紧了，要我给你松快松快。”三亮攥着拳头警告着，这一声喊真管用，那小家伙不敢再放肆了。

        赵明不能像弟弟那样来硬的，委婉地说着那孩子，“君凯，别踹了，你穿的是新皮鞋吧？再踹就开口子了，回家你爷爷又该给你棒子炖肉啦。”

        “二亮爷，中潦，我不踹了。”农家孩子能有双皮鞋，是让人羡慕的事儿，这一说正击中淘气包的下怀，他瞅了瞅沾满泥巴的鞋子，再不敢抬脚去踹了。

        “三亮，你们去玩吧？”哥哥让弟弟把孩子们带走，还不忘嘱咐他们小心地滑呢。

        “走啊！球球，我大哥给你的小鞭呢？回村咱们接着放。”三亮招呼着小伙伴们，显然是发号施令的孩子头。

        被问及的小孩子出溜出溜地在后面跟着跑，还捂着上衣插兜儿，生怕里面的大地红颠出来。“三亮爷，大亮爷给的小鞭还有不老少呢，一个，两个，三个，火柴呢？豆子叔，刚才是在你家门口放的鞭，你点完后也没给我呀。”他冲前面的孩子喊着。

        突然三亮发出惊叫声，“二哥！村里冒烟着火啦。”

        可不是，远远望去，小石头村里火光冲天，黑烟滚滚，不知是什么燃起的大火，而且火势越烧越旺。站在村口的这些孩子，被眼前的突发事件惊呆了，仿佛能听到木材噼啪爆裂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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