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书

周静这一嗓子直接给简婉君喊懵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身穿阔腿裤雪纺衫，烫着一头大波浪，还带着金耳环的周静，半天才挤出一句：“关，关你什么事？”

        “我爱管闲事管你什么事？”周静打抱不平也不单单出于义愤，她瞧不上简婉君这种做派，也想展示自己的特立独行，“乙肝不是你传的还有谁？你要说得出来，我给你道歉。你说不出来，你给凌小妹道歉。”

        简婉君哪儿吵得过周静，又急又气，脸憋得通红，道歉是不可能的，骂了声“疯婆娘”就转身疾步离开。

        看热闹的人们还没散，周静朝凌采禾眨了眨眼。凌采禾知道她想帮自己，立即拿起一截鸭脖子，“静姐，还要点什么？”

        周静：“你不是给晴晴说有鸭胗吗？鸭胗也来点，再要一块精瘦肉。”

        简婉君逃走意味着承认造谣，大家看着周静买卤菜，也都上前你一份我一份。凌采禾一边卖一边再次保证，家人都健康，明天就出一份健康证明贴在店里。

        闹这一出时，黄巧正在采买熬制新卤水的调料，回家后看见凌采禾带着体检报告去居委会开证明，一问，气得当场就要去找简婉君对峙。

        凌采禾将她安抚下来，说从明天起小卖部正常营业，简婉君的事交给自己来处理。

        凌树军听了一耳朵，也忧心忡忡的，说自己可以去找工会。凌采禾知道舅舅现在说话比以前有分量了，她当初接受简家道歉，也想过自个儿家里得有个往上爬的人。

        但现在她又觉得，自己能搞定的事，何必让舅舅掺和？

        刚开学那会儿，她没跟着简婉君卖书，就是因为自己不具备对教辅好坏的判断能力，贸然进货会害了孩子。简婉君倒好，反而往她身上泼害孩子的污水。是以为自己一点把柄都没有吗？是以为划伤小男孩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翌日，凌采禾说到做到，将居委会根据北山二院的体检报告开具的健康证明贴在店里。

        大家最信任的就是居委会，一看居委会都给凌家背书了，终于放心来小卖部买小吃卤菜。凌采禾的生意又好起来。

        而简婉君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想用乙肝打击凌采禾，凌采禾这一纸健康证明出来，简直是开了厂区餐饮业做体检的先河，大家都愿意上凌家买，去别家还问问有没健康证明。

        其他店铺还好，反正做的是大人生意，没那么讲究，简婉君首当其冲，有家长让她也出个证明。没证明，生意就受影响。去她店的小孩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简婉君没办法，拉着一家老小去做体检，虽然也没查出啥传染病来，但丈夫患有慢性肾病。这一查，就查出家庭矛盾来。简婉君嫌丈夫没本事，还不知在哪惹出这莫名其妙的病，天天在家阴阳怪气。

        另一边，凌采禾上简婉君的摊子上瞧了几回，发现简婉君为了赚钱简直不择手段，居然给把成人书籍混在教辅里卖给小学生。

        凌采禾自己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九零年代的高年级小学生，尤其是男生已经会偷偷摸摸去录像厅看片子了。所以学校对录像厅查得特别厉害，逮着进去的学生就处罚。

        但百密一疏，他们忘了除了片子，还有书籍。

        简婉君道德意识和常识都十分薄弱，大概隐约觉得不该卖成人书籍给孩子，却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天塌下来了有姐姐和姐夫顶着。所以成人杂志小说都摆在最里面，学生和家长们来买书，看到的是外面的教辅和适龄书籍。

        高年级男生和初中生过来，在外面看了半天，简婉君才会问他们是不是要别的。

        单是在学校里卖成人书籍这事，闹到派出所，就够简婉君关门的了。但凌采禾觉得还不够，上回划伤小男孩的事，她想一并与简婉君算账。

        汪春华来道歉时，她留了个心眼，没有将张医生开具的验伤证明交给汪春华，简春柳在派出所说的话也还有记录。而那被伤害的小男孩被送到特殊学校，还在北山城。

        凌采禾正打算去见见小男孩，简婉君居然来了个“先发制人”，利落送人头。

        乙肝风波之后，简婉君越想越来气，想出个从道德制高点打击凌采禾的办法——她又进了许多书，把以前给她赚了不少钱的抽奖机都处理掉了。一有家长来买书，就说这些教辅都是自己和老师们合作，精心挑选的，自己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有良心，想孩子们都好好学习。

        给自己立完人设，不找个对照组怎么行？简婉君又说起凌采禾，“她们健不健康都是其次，天天卖吃的给小孩算什么事？为了赚钱真是一点底线都不要了。小孩被她们勾得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下课就想去买什么奶茶炸串，有的还逃课去买。零食吃多了，家里的饭菜还要不要吃？”

        这话说到了家长们心坎里，再健康那也是外面的吃的，总归没有家里的干净。凌采禾卖点卤菜，大家觉得省事欢迎，卖小吃给孩子，孩子嚷着要零花钱买小吃，回家不好好吃饭，他们就不乐意了。

        在家长这儿，凌采禾渐渐不受欢迎，但在孩子们眼里，禾子姐仍是最受欢迎的人。

        凌采禾摸清简婉君的把戏，没打草惊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重生前的时代，教辅已经规范化，私自印教辅并售卖是违法行为。简婉君店里有问题的恐怕不止成人书籍，大量教辅也真假难辨。

        凌采禾打算将证据收集完备，抓简婉君个正着，再报警。但离开校园太久，对这一行了解也不深，教辅上的问题她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天，苏萍萍跑来小卖部，“禾子，我想死你的糯米春卷了！快，给我来三个！”

        凌采禾笑道：“吃得下三个？”

        “和相好分着吃嘛。”苏萍萍边等春卷边和凌采禾聊天，说车间要组织新老工人学习班，互相上课，她被安排去给老工人当老师，讲新时代新使命，叔叔嬢嬢们叫她小苏老师，她又开心又尴尬。

        凌采禾说：“你去年评上先进，该你上呀。”

        苏萍萍：“嗐，和先进没关，主任就是看着我是师范专业毕业，觉得我当老师没问题。”

        凌采禾给粽子沥油，有了主意，“萍萍姐，你熟悉中小学教辅吗？”

        “咋不熟悉，我差点当老师。”

        这会儿没别的客人，凌采禾连忙把对简婉君的怀疑说了。苏萍萍一听，气得眉毛都竖起来，“这哪行？有的教辅根本就是披着教辅的皮，里面的基础知识都是错的！骗家长不懂，城里每年都严打假教辅，她倒好，堂而皇之卖起来了！”

        凌采禾以商量的语气道：“我实在分辨不出，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苏萍萍义愤填膺，“禾子，我肯定去，你等着！”

        简婉君不知道苏萍萍是凌采禾糯米春卷的忠实拥趸，看对方的气质和打扮，猜是厂里这几年新招的大学生，热情地介绍起自己店里的书，“帮家里弟弟妹妹买书吗？我这儿啥都有，没有也可以进，买了觉得好，记得帮我宣传宣传啊。”

        苏萍萍嘴上答应着，翻开教辅却血气冲脑。一连好几本，这是哪门子的教辅，全是黑心商人私自印刷的，古诗句前言不搭后语，数学题题干都是错的，基本的英语语法错误，思想品德的导向也歪到了长城外。

        而简婉君是半个文盲，压根不知道这些教辅有问题，进货价便宜，她就觉得是好东西，拼命吆喝，卖出不少。

        这些假教辅因为没有编写成本，且是非法印刷，所以进价卖价都低，便宜的东西大家都愿意买，简婉君店里卖得最好的就是这些书，真正的教辅反而因为贵而缺乏顾客。

        苏萍萍忍着气，一口气买下十来本。简婉君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苏萍萍把书摊在凌采禾面前，“告她！”

        凌采禾本来打算报警，但下午听苏萍萍说了城里严打的事，详细询问是怎么个严打法。

        这就问到苏萍萍的知识点上了。苏萍萍说，就是市级区级教育局会不定期抽查学校周边的小卖部、书摊，也会在学校内部展开巡查，一旦查到假教辅，就会报案。小卖部关张，学校也会承担一部分责任。

        所以城里学校周围的小卖部都很谨慎，有的根本不碰假教辅，有的就算碰了，听到风声也会马上藏起来。但子弟校情况特殊，归厂子自己管，教育局很少来子弟校查。

        凌采禾问：“那教育局管不管得着？”

        苏萍萍：“当然管得着！”

        凌采禾：“那我就去找教育局来管管。”

        从未来回来，凌采禾知道不久之后北山城的子弟校也会纳入社会教育体系，这几年正是转型的时期，教育局大约是非常希望有个治理子弟校乱象的由头。

        苏萍萍一听凌采禾要去教育局，顿时热血沸腾，“禾子，我跟你一起，给你当军师！”

        两日后，凌采禾与苏萍萍一同坐在区教育局的接待室，面前放着买来的假教辅，小学管理组组长殷白群翻着书，翻到最后一本时，啪一声将书拍在桌上，“谢谢二位提供线索，我这就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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