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香！

凌采禾上辈子只在自家阳台上看过操场的“民间烟花秀”，那年头买得起冲天炮的都是生活负担没那么大的，自己放个开心，别人看个羡慕。

        头一回自己去放，凌采禾和凌有都没经验，以为到了地方点火就完事儿，结果去了才傻眼——点冲天炮需要抢位置刨土坑，他们出门晚，好位置早就被占了，剩下的要么是不让刨的跑道，要么是水泥地。

        凌有提着两口袋烟花，心大道：“没事姐，等别人放完了我们再放。”

        凌采禾一看操场这阵仗，就知道抱着相同心思的人不少，这么等下去说不定得等到十二点。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办法，怪只怪她没做好准备。

        凌采禾虽然只比凌有大一岁，但出了社会就是大人，出门时她悄悄装了俩红包，这会儿四处瞧瞧，却没看见另一个“小朋友”的身影，“你兄弟呢？”

        话音刚落，凌采禾就听见身后传来叶忱秋的声音：“你们才来？”

        凌有举起塑料口袋，“快来帮我提，累死我了！”

        凌采禾转身，只见叶忱秋外套都没穿，只穿了件时髦的灰色折领毛衣，袖子卷到手肘，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上沾着些土，仔细一看，手上也有土。

        叶忱秋：“坑我挖好了，来。”

        凌采禾和凌有面面相觑，跟着叶忱秋穿过人群，竟是来到了操场中心位置。

        凌采禾想都没想过在这绝佳位置放烟花，叶忱秋却提前踩好点占好位，坑都挖好了。

        凌有得意极了，外套一脱，赶紧着手埋冲天炮，“叶哥靠谱！”

        叶忱秋却看向凌采禾，少年老成，凌采禾看出他平静面容下讨要表扬的小情绪。

        “谢谢叶哥。”凌采禾学着凌有的称呼，“叶哥是万能的！”

        叶忱秋唇角压了压，别开眼，傲娇地嗯了声。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点火了，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空气里全是硝烟的味道。叶忱秋和凌有包办了埋冲天炮的活儿，什么都不让凌采禾干，说是姐姐只需要欣赏美就好了。

        凌采禾索性给他们抱衣服，这才发现叶忱秋崭新的外套被烫个洞，“叶哥，这洞是？”

        叶忱秋不在乎道：“没事。”

        凌采禾明白过来，应该是刚才挖坑时，被哪家顽皮小孩用小鞭炮小烟花棒烫的。好在洞在里面，补一补不影响穿，“我给你补上。”

        叶忱秋下意识要拒绝，破了就不穿了，补什么补。但到嘴边的话忽然咽下去，他蹲在地上望望凌采禾，眼里映着炸开的烟花，“哦。”

        冲天炮埋好了，凌有比谁都兴奋，“姐，我点了啊！”

        凌采禾和叶忱秋站在一旁，凌有将打火机拿得老远，点上火立马跑他们身边，“姐，快看快看！”

        “滋——砰砰砰！”

        彩色的烟花急速从炮筒里冲向天空，光华在他们正上方形成一顶绚丽的伞。

        凌采禾看过许多次烟花，从小时候在简陋的阳台，到回到陆家后在豪华游轮、在上流宴会。但这是第一次站在烟花之下。这是她用劳动和智慧给自己、家人买来的烟花。

        她弯起唇，眼里的笑意比烟花还要明媚。叶忱秋侧过脸，目光安静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凌有最是忙碌，不断跑向土坑，更换冲天炮、点火。往年凌家只放一串鞭炮，更换的乐趣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凌有跑得浑身冒汗，“叶哥，这就是幸福的烦恼！”

        最后一簇烟花是凌采禾自己去点的，在它们升空时，凌采禾拿出准备好的两个红包，“拿着，新年快乐，中考加油！”

        凌有吱哇大叫，“姐！怎么还有红包！我不要！”

        叶忱秋却沉默地迟疑着，因为低着头，凌采禾猜不出他的情绪。

        “姐今年赚钱了，收着，必须收。”凌采禾故意蛮横道：“不收就是不尊重长辈。”

        凌有：“你就大我一岁，哪门子长辈！”

        两人推来推去，叶忱秋忽然说：“谢谢，我收。”

        凌有一个愣住。凌采禾给他一肘子，“叶哥都收了，你也拿着。”

        凌有这才别扭又高兴地接过，“谢谢姐，我爱你姐！”

        叶忱秋抬头，眼神沉沉的，“你以后可以使唤我。”

        凌采禾吓一跳，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叶忱秋的神情却很认真，“三次，只要你说，我就一定为你办到。”

        凌采禾上辈子听说过一个词，中二少年，叶忱秋正好在最中二的年纪。她心里有些好笑，却又不忍心打击少年这份心，于是应下来，“好！”

        放完烟花，已是十点来钟，整个厂区都沉浸在爆竹声中。叶忱秋本来要直接回去，凌采禾却叫凌有带他上家里吃点卤鸡脚再走，她趁机把外套里的洞补好。

        她针线活不怎么利索，但补个洞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到一刻钟就完成了。

        叶忱秋回到五村的家里，脱下外套，摸着那个明显的缝补痕迹，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将外套珍惜地叠好收进衣柜。

        差不多腊月廿九到大年初六，是厂区一年里最欢乐的时候，操场被征用为游园场，允许想赚钱的工人去摆摊，做套圈、抽奖、猜灯谜之类的游戏。

        参与游戏也不是非得花钱，工会会提前给工人们发游园券，每人能领到的游园券按工龄不等。一张通常能在摊子上换十个圈，套不套得到礼物看本事。摊主再用收到的游园券去跟工会换钱。

        总之就是工会出钱，让大家热热闹闹过年。

        若是游园券用完了，那当然也可以自己掏钱买。凌家节省归节省，但凌采禾记得，凌树军每年都会拿出自己加班攒下的钱，给她和凌有，让他们玩得痛快。

        黄巧以前从不去游园，更没有当过摊主。但今年不同了，她早早跟工会申请到摊位，打算靠套圈赚上一笔。

        赚钱这种事，是会上瘾的。黄巧心思越来越活络，凌采禾喜闻乐见。不过黄巧摆摊这件事她没掺和，一来这事不费什么力气，而且也不算真正的生意，就是个耍事，二来也想让舅妈从头到尾独自赚一回钱。

        初一天还没亮，黄巧就拉着凌树军搭场子去了，礼品依次摆好，加上围栏，整理好铁圈。

        十点多，凌采禾和凌有睡饱懒觉才姗姗来迟，整个操场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黄巧的摊子人最多，因为她选的礼品不是几毛钱的烂玩意儿，都是去批发市场精心挑选的。有女孩喜欢的娃娃，男孩喜欢的机器人，还有书包、发夹、音乐盒、乒乓球拍……用的铁圈也有重量，不像别家轻飘飘的，根本丢不准。

        她这里中奖率高，来的人就多，递到她手上的游园券也多。虽然成本比别家高，但收入也比别家多，一加一减算下来，赚得最多的还数她。

        凌采禾悄悄挤过去，“舅妈，您现在也太会了！”

        黄巧得意地扬扬眉。

        游园会要持续到初五，从初六开始，人们就会收心，准备开始新一年的工作了。而凌采禾从初一就开始作新年规划。

        钟家的房子是拿下来了，但钟家还没搬走，等他们过完年搬去二村，她得立即开始对房子做改造。

        起初她打算的是窗户朝小学的那一间作为小卖部，门外试着开个火锅馆。火锅生意还是很容易做起来的，但是了解过叶老板的工作流程后，她觉得现阶段自己和舅妈还是做不到。

        房子外面的坝子不够宽不说，单是每天进货都能耗空她和黄巧的精力。假设火锅店开起来，她们好不容易打下的早餐摊、小吃摊基础就得全部放弃。

        但有了门面，却只是作为小卖部和游摊的固定点，又觉得利用得不够充分。再者，在小学开小卖部是有风险的，毕竟竞争对手是校长的亲戚。

        这一时半刻也没想出什么思路，等到初四，张群居然带着老家的年货来到凌家。

        两家签字时说好过完年再搬，但张群也是个厚道人，见凌采禾把事情办得这么周到，他们真是一点没有和房建科打交道，心中感激不尽，便决定提早把房子腾出来。

        凌采禾自是高兴，两家人一起出力，初五一干家具就全搬去了二村，张群喜气洋洋地把钥匙交给凌采禾。

        房子空了，却还需要扫除。正好游园会结束了，黄巧利落地干起活来。

        一家四口都在屋里忙，中午也来不及回家吃饭。黄巧擦擦汗，“你们先撑会儿啊，我回去卤块肉，切好了端来，凑合着吃一顿。”

        凌采禾拧帕子的手突然一顿，卤肉？对啊，她怎么忘了舅妈的卤水是一绝！她们可以卖卤菜啊！

        卤菜的优点是方便，这年头没有外卖，下馆子是件很奢侈的事。有的工人忙了一天，回家不想做饭就只能吃食堂，但有孩子总不能将就。

        这时买一块卤肉、一个卤鸭腿，回去一切，再炒个青菜，一顿饭就解决了。而且卤菜不像别的炒菜端起来麻烦，塑料口袋一装就完事。

        对做生意的人来说，做卤菜也比做其他食物方便，卤水一锅做好了可以用很久，各种肉啊菜的往里面一丢，到时间捞起来就行。

        凌采禾越想越觉得可行，这房子买下来可谓是歪打正着，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好了——试想，家长们在校门外等着孩子放学，闻到卤菜香，又不想做饭，是不是得买半只卤鹅回去？老师加班买不到别的菜了，买一盒卤素菜什锦，再加个卤鸡腿香不香？

        “香！”凌有夹起一块卤得浸满汁水的肉，刨了大半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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