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年叶忱秋

凌采禾是第二天从凌有那儿听说这件事的。凌有又是从同学叶忱秋那儿听来的。

        叶忱秋是叶老板的侄子。

        凌采禾对叶忱秋有模糊印象，记得他和凌有一般大，是个纤细白净，甚至有些苍白的少年，来过凌家，听见凌有叫她姐，也低声叫她姐。

        叶老板人生经历丰富，唯独没怎么念过书，但叶忱秋却是个会念书的，凌采禾不止一次听凌有说他数学考了满分，总排名又在自己前面。

        上辈子叶忱秋似乎是考上了一中理科实验班，但后来怎么样，凌采禾就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想给家里减轻负担，凌有也是一定会去一中的。

        想到这，凌采禾就涌起无限动力，命运的轨迹已经在她的努力下悄然改变。

        她遇到了叶老板这个贵人，舅舅舅妈也越来越支持她做生意，收入正在逐步增加，凌有不用再因为钱而放弃人生。

        今后凌有继续和叶忱秋做朋友，互相竞争互相帮助，一起考上一中，再一起考个好大学，为国家做贡献。

        她是从二十一世纪回来的，深知科技将对一个国家产生多么重要的作用。

        “姐？姐？”

        凌有的声音将凌采禾唤回神，“姐，你在想啥呢？笑得傻乎乎的。”

        凌采禾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故作深沉，“怎么跟长姐说话的？你和叶忱秋是好兄弟吧？”

        凌有莫名其妙，“对啊。”

        凌采禾：“以后多跟他学习，把他带到家里来学习也成，我给你们做糖番茄。”

        凌有心下奇怪，以前凌采禾从来没提过让他带同学回来。

        凌采禾本打算今天去城里一趟，买新的板车和灶，还要再买两个锅。

        厂门口的早点生意会继续做，但是开学之后，学生们也会成为她的目标顾客。

        这个时候的学生喜欢吃什么，习惯在什么时候买小吃，她记得一清二楚。

        仅有的一个炸春卷铁锅自然是不够了，趁着今天凉快，她得把需要的都制备齐全。

        不过叶老板给她出了头，还单方面认她做了徒弟，她肯定得去当面感谢。

        居委会和工会固然能让周强之流暂时消停，但难保不会死灰复燃，他们真正怕的只有比自己更厉害更狠的人。

        有叶老板出面，量周强和别的混混再掀不起风浪。

        这也让凌采禾更加坚定，此时的她还需要被强者保护，她必须尽快走到高处。即便没有叶老板这样的人保护她，她也能向凌月花，向陆家，向潘美书讨回公道。

        火锅店的白天是很忙碌的，要进货，要打扫清洁。凌采禾提着一大盆煮好晾好的糯米和肉条、面皮来到火锅店时，大家都还没吃午饭。

        凌采禾朗声喊道：“叶老板，我来给大家做糯米春卷！”

        叶老板脸上是一贯的懒散，声音也沙沙的，是后世特别勾人的磁性嗓子，“谁叫你来的？”

        “师父昨天替我教训了坏人，我来让师父尝尝手艺。”凌采禾大方地拿出搪瓷碗搪瓷盆，“师父，借用一下锅？”

        李大姐喜出望外，“太好了，锅有的是，小叶别挡着，让禾子进来。”

        叶老板笑了笑，将人让进厨房。

        火锅店的火更大，面皮也炸得更加酥脆焦黄，凌采禾准备了足够的糯米，没人都有，最后还剩下一些。

        大家直呼好吃，连叶老板也评价了句“不错”。

        凌采禾把剩下的都裹了炸了，食量大的又来拿。这时，厨房外传来少年的声音：“叔，你找我？”

        叶老板往厨房一指，“有好吃的，自己拿。”

        叶忱秋一进去，就与凌采禾四目相对。

        凌采禾愣了下。她对叶忱秋的记忆是来自上辈子，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和叶忱秋见面。

        少年比她印象中高出不少，但身板还是跟凌有相似的单薄。

        大约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是这样，家境差也罢好也罢，总归就是吃不胖。

        不过最让凌采禾吃惊的还是叶忱秋的长相。她记得叶忱秋算不上好看，病恹恹的，皮肤白得过分，顶多就是清秀，好看的少年当属她弟。

        但重生回来，凌采禾才发现那是时代不同造成的审美差异。

        上辈子她竟然觉得叶忱秋一般？叶忱秋这样的精致忧郁少年都算一般了，后世那些花美男没一个配上舞台好吗！

        叶忱秋走近，道了声：“你好。”

        凌采禾连忙端起盘子，里面还剩最后一个春卷。留到最后的通常是最好的，里面肉条最多，糯米也塞得最满。

        凌采禾眼睛闪闪发亮，“弟弟，趁热。”

        许是这一声弟弟让叶忱秋有些失神，他伸出的手顿了下，才接过盘子，“谢谢。”

        凌采禾觉得这是个让叶忱秋带凌有飞的好机会，便一边看着叶忱秋吃，一边老母亲地说：“小秋啊，你和凌有是好朋友吧？”

        叶忱秋很有吃相，斯斯文文的，像个家教极好的小公子。他抬起头，含糊地应了声：“嗯。”

        “你们明年一起考一中吧。”凌采禾又说：“凌有有时脑子爱乱想，他要是流露出不想中考的意思，你一定要帮姐姐劝劝他。这样，他要是厌学了，你跟姐姐说？”

        叶忱秋眼睛很深，像罩着一片浓，外人看不透里面的情绪。

        好一会儿，他点点头，“嗯。”

        叶老板在门口吹了声口哨，凌采禾知道他有事跟自己说，向叶忱秋伸出小指头，“说定了！”

        叶忱秋看看凌采禾的小指头，又看看凌采禾，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勾住。

        他用力轻，凌采禾用力却重。待凌采禾离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都被捏红了。

        凌采禾跟着叶老板来到后院，看见那里堆着限制的灶、锅碗。凌采禾一下明白，叶老板又要“投资”自己。

        “灶和锅都是好东西，你挑合适的拿走。”叶老板说：“车我那儿有辆摩托板车，你也可以……”

        “车我可以自己买！”凌采禾打断，“谢谢叶老板，上次您就帮了我大忙，现在我已经攒够买自行板车的钱了！”

        叶老板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圈儿，笑道：“行，有主意，有头脑，有计划。踏实干下去，肯定能成功。”

        凌采禾提着挑好的灶和锅离开时，叶老板将她送到门口，又说：“下回再遇到事，来找我商量。”

        凌采禾回头笑道：“是，师父！”

        有了新的锅、灶，凌采禾准备进城买板车时，黄巧将她拦住了，从手绢里拿出一叠大团结，“走，舅妈和你一起去。”

        凌采禾已经明白黄巧的意思，却故意问道：“舅妈您这是？”

        黄巧的眼神已经不像凌采禾刚穿回来时那样优柔寡断逆来顺受满是愁苦。

        靠摆摊赚到了钱，钱买来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连衣裙化妆品，在流氓村霸面前咬紧牙关横了一回，黄巧眼里已经闪烁起新时代女性的坚强和希望。

        “舅妈想好了，也和你舅舅商量过了，禾子，你是对的，做个体生意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靠劳动赚钱，养活家人，谁也不比谁低贱！”

        黄巧有些激动，声音轻微发抖，“从今往后，舅妈就跟着你干，等工会正式发出下岗指标，我第一个去领！我们也不止摆一个春卷摊，今后还可以做更多生意。舅妈不懂，你教我。新板车的钱舅妈来出，就算是，算是……”

        黄巧卡住了，一时想不起那个从凌有那儿听来的时髦的词。

        凌采禾笑道：“算是投资。”

        黄巧：“对对，投资！”

        夕阳西下，凌家的两个女人花了一百三十七块买来一辆崭新的自行板车。黄巧在前面骑，凌采禾坐在板车上。

        夏末的风热情地吹拂，天边烧着火云，金光倒映在江中。

        凌采禾心中激荡万分，她就像乘着一艘船，这艘船即将在时代的浪潮中乘风破浪。

        春卷摊再次营业，有了黄巧的帮忙，生意更加红火。

        不过竞争对手也出现了——眼看糯米春卷能赚钱，张家大姨李家大叔纷纷在厂门口支起摊子，还打起了价格战。

        凌采禾的春卷六角、八角一个，他们的个头差不多，却只卖五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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